第二百五十四章 谁敢抢我的人?

    降祥瑞?

    甘露、紫芝、醴泉、嘉禾,或是天现祥云,或是挖到了什么宝玉石碑……反正全都是祥瑞,天下祥瑞何其多也!虽说没觉得这事怎么神奇,但毕竟那是皇宫里头出现的,老上官应该不至于玩弄虚作假的那一套,李贤立刻跟着连声道喜。

    “紫芝滴露,声声颂瑞,这大过年的如此喜庆,确实是个好兆头!”

    “好一个紫芝滴露声声颂瑞!”整个晚上一直低调不语的许敬宗忽地出声附和道,“陛下自践祚以来,先是在海东荡平了百济余部,覆灭高句丽也不过指日之间;后又西定铁勒诸部,各邦无不臣服。此文治武功他日必定盖过先帝,必可让世人称颂陛下大帝之名!”

    ***煌煌之下,李贤但见李治龙颜大悦,不禁在心里暗叹许敬宗这马屁拍得精妙——他老爹虽说是天子,但问题是摊到了一个太过强势的老子,心理压力自然不小。这许敬宗一下子把李治奉承上了天,这功力和他刚刚那句着实不可同日而语。

    “哈哈哈哈,许卿这话说过头了,盖过先帝朕这一辈子兴许无望,但总不能让人以为朕只会守着这么一片河山吧!”李治说着竟是亲自举杯向百官笑道,“新年伊始,朕便在此敬各位卿家一杯,一愿此年东西战事顺遂,二愿天下五谷丰登,三愿……”

    他忽然顿了一顿,脸上的笑意无可抑制地扩散了开来:“三愿皇后再为朕添一男半女,让李氏血脉绵延万世!”

    倘若说前头两个愿想都是基于江山社稷,那么最后一句就着实让在座诸人面色大变,而李贤刚刚咽下去的一口酒则差点喷了出来。好容易按捺住了。他便跟在李弘身后亦步亦趋地拜舞附和,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注意着席间的其他人。

    演了这么一出,接下来教坊司精心排练的歌舞便少了些瞩目,李弘李贤李显三兄弟上去向李治敬酒之后。少不得各席转了一圈。而当李贤转到于志宁这一席时,一向不芶言笑地老于竟是破天荒老脸一笑,语带双关地低声赞道:“能为沛王傅。确是我之幸事。”

    即便是李贤的厚脸皮,此时也不禁有些脸红。把人家一个已经吓破胆的老人拉下水,要说他还真够奸诈狡猾的。不过于志宁也发了狠心。竟是把那些门生弟子全都按住了,否则这次地风波,只怕闹腾的人还要多。

    李绩那里好说话,但在许敬宗这一席,李贤则是被硬生生拖住听许老头唠叨了好一通,全都是在那里吹嘘自己的俩孙女如何如何。偏生老许这声音还大,旁边人听得一清二楚,全都在那里偷笑连连。等李显好容易脱身出来地时候,却听见一句嘟囓。

    “这许敬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转性了,以往只想着收聘礼,如今还准备倒贴嫁妆?”

    等李贤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却已经是满身大汗淋漓。虽说外头是正月隆冬。里头却是热火朝天,一场大宴足足持续到亥时方告结束。席间美酒佳肴虽多。真正吃饱了肚子回去的却不多,醉醺醺地大多是几个武将。这其中,刚好赶上回京的契苾何力作为功臣。几乎是烂醉如泥被人抬回去的。

    正月初一大宴的余波很快就散了,但紫芝祥瑞和皇帝的三大愿想却渐渐流传了开来,冲淡了不少民间有关李义府案件的议论——一个过了气的宰相,还有什么好说的?

    虽说望云楼没了哈蜜儿,但生意照旧兴旺红火,人家能够有一个绝色舞姬压台就已经是了不得了,胡天野居然拥有足足两班十人,其中竟有三人来自高句丽。这一日,李贤熟门熟路地带人从后门进了望云楼,胡天野闻讯立刻把人领进了二楼一个精致地包厢,又亲自在旁边相陪。

    当李贤听得满脸堆笑的胡天野自豪地介绍自己的班底时,不禁眼皮一跳,旋即赶紧喝了一口酒。阿弥陀佛,他真是看太多了,听到高句丽就想到了刺客,这年头哪里有那么多刺客?

    “这都是利胜行田东那里买来的,每人要价二十万钱,不过确实是好货啊!”胡天野忽然朝李贤挤了挤眼睛,旋即低语道,“田东正好在底楼喝酒,他上次吹嘘说能得到这笔独家生意,还是殿下帮的忙,殿下是不是见他一次?”

    胖子田东?李贤终于想起了这么个人,紧接着又想到了另外一件大事——他上次领了人家两个昆仑奴回去当作首付款,貌似尾款还没收呢。这些天事多人忙,竟是把这件事忘了。要不是胡天野这一提醒,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

    “这家伙还欠了我一笔帐,老胡你赶紧去把他找来!”

    不多时,胡天野便把田东带进了包厢。数月不见,李贤竟是发觉这胖子又肥了一圈,大约是日进斗金方才心宽体胖。见田东支着肥硕地身躯下拜后坐在一边,他却不似往日对待别人那么客气,似笑非笑地转着酒杯问道:“老田,你有能耐啊,知道是我帮了你那个忙,你居然还敢赖账?”

    田东见李贤面色不好,先瞥了李贤

    韦韬一眼,他赶紧辩解道:“我从韦大少那里知道上忙,早就悔得肠子都青了,哪敢拖欠原先许诺地那些人。只是上一批送来的人都是次一等的货色,我不敢送过来,不过两天前刚刚送来了几个,个个魁梧不说,难得脾气都温顺得很,我早就帮殿下留着了,只是还琢磨着该怎么送过去。”

    他说着便露出了为难地神色:“自从殿下上回的相扑大会之后,人人都到我这里买昆仑奴,这一批人刚到就有好些人询价,连程家也不例外。我担心人一送过去……”

    一听到这话,李贤顿时心知肚明。程咬金原本说年前走,不知怎的忽然改变了主意。一下子拖到了年后。以这位老爷子的脾气,要是田东还是把人送到程家老宅,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他到时候要都要不回来。现如今扔在程宅的那个昆仑奴阿健。已经赫然成了程伯虎的陪练沙袋,每每见他地时候也老实了不少,果然是恶人还需恶人磨。

    眼珠子一转。李贤便决定把人暂时扔到兴道坊贺兰别业去。反正如今那里已经成了他和小丫头的幽会场所,差不多算是他半个窝点。再加上人都是老外婆安排的,更不担心会有什么问题。不过。田东虽然这么吹嘘了,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当下便要求先把人带过来看看。

    对于这个要求,胖子田东当然不会拒绝,赶紧吩咐手下去办,自己则是和胡天野一左一右坐在那里。接到韦韬眼色的他没有上去胡乱搭讪,干脆笑眯眯地看起了下头地艳舞。要说这包厢居高临下的位置确实一流,正好能够看到最旖旎的风光。他竟是一下子看住了。

    众人小酌慢饮,李贤免不了说些闲话,胡天野又是最最凑趣地人,不一会儿,田东也加了进来。气氛渐渐活络,就连张坚韦韬也不复拘束。长安官家民间的趣事都被众人拿出来说笑,只有盛允文依旧沉着一张脸四下张望,李贤也索性随他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楼下忽然响起了一阵喧哗,田东起身攀在栏杆上探头一瞧,便发现是自己的伙计,后头赫然是四个卷发黑身地昆仑奴,立刻回头咧嘴一笑道:“您看如何,这些人可是百里挑一的,若是拿出去卖,至少也得数万钱一个!”

    这话刚说完,李贤还没来得及点头,下头的喧哗顿时变成了喧嚣,也不知谁大声嚷嚷道:“这不是利胜行老田的镇店之宝么,怎么今儿个带到这里来了,莫非是要卖给胡公?”

    此话一出,四周顿时议论纷纷,不少人便抬头往楼上栏杆边的田东打招呼,竟是全都想出钱买的,不一会儿,价钱已经是加到了五万钱。田东没想到今次一招摇竟是落得如此窘境,连忙朝下头打躬作揖,说是人早就卖出去了。此时,却只见二楼对面包厢中一个大汉霍地站了起来,朝田东招呼道:“老田,让胡公出让两个给我可成,我出七万钱一个!”

    这年头官当得越大架子越大,那些紫服官员就算想看歌舞,也大多是叫了班子自己家去,很少有出入酒肆的。也只有贤德居这种半官方性质的酒肆,方才会招来李绩程咬金这种身份地光顾。在这望云楼中,有钱的人不少,但要说官……七品官就已经算大的了。因此,说话的这人一出声,其他人顿时止住了声音不再争抢。

    胡天野见问到了自个头上,没奈何只得走了出去,笑着拱拱手道:“杨大人弄错了,我哪里有这么多闲钱买什么昆仑奴,更不会一下子买四个。有这点闲钱,我宁可去雇护院来得实在。老田的人一向质优价美,这回自然也是有贵人要地!”

    那大汉顿时沉下了脸,不满地冷哼一声道:“若是带给朝中贵人,需要送到望云楼来?恐怕早就送到人家宅邸里头去了!还有,老田如今占据了海东那条大线,早有人不满,难不成你想把人都得罪光了么?胡公,我和你是什么交情,你就别哄我了,就算哈蜜儿攀上了高枝,还不至于让你如此糊涂吧,我听说上官家的宅子最近不太平,这人可是替上官相公买地!”

    李贤起初听那大汉说话便觉着有些耳熟,到最后见人家把哈蜜儿牵扯出来了,他立时心中恼火,坐在位子上直截了当地发声道:“人是我要的,谁敢抢我的人?休说上官相公如今不在长安,就是在,想必他也不好意思和我一个晚辈抢人。杨大人刚刚荣升右金吾卫长史,着实可喜可贺,得空了我到你家里去喝一杯如何!”

    一瞬间,全场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