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的乘客陷入了两难境地,车门不开,不能下车,毕竟放车上那么多乘客在临近车站的轨道上乱跑,总归是非常危险的举动。
但列车纹丝不动地停在原地,何时能进站也是个未知数。运气好十多二十分钟,运气不好,就这样停半天一天都有可能。
僵持了很久,再有涵养的绅士都有些耐不住性子,车厢里有些人开始吵嚷或者打电话,热闹得很。
应为诗只偶尔看一眼表,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烦躁不安,但无聊也是真有些无聊。
“我叫岑少斐,中国人。”
在应为诗准备拿出手机来一把消消乐时,岑少斐终于跟她搭话了,并且把口罩收了起来。应为诗看清他整张脸,感觉好像有点眼熟。
要说在哪里见过她觉得可能性不大,不过长得好看的人总是相似的,她更可能是把别人的脸和他的搞混了。
“我叫应为诗。”应为诗把手机收起来,蓦地伸出右手,“你好。”
岑少斐似乎是没料到她会主动跟他握手,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才把自己的手握过去。应为诗的手纤瘦且柔软,手指干干净净的,他想起以前见她涂指甲油,而且是大红色的,很漂亮。
“你去曼城?”他问。
“对。”应为诗把手收回。
应为诗的回答很干巴,岑少斐只当她是在异国保持着对陌生人的警惕感。而他也没立刻说话,暗自琢磨着要怎么说他是她明天的地陪才会显得不突兀或者早有预谋,不会让她误会Kelly的地陪小团体不是一个侵犯顾客隐私的团队。
“你去哪里?”应为诗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一手撑住下巴,偏着头看他。她还是觉得这人眼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就多看他两眼。唔,想不起来。
虽然没有真正的脸盲症那么严重,她本身是个不太能记住别人脸的人,终于,她还是放弃了,收回她过于直勾勾的目光。
“我也去曼城。”
应为诗扬起下巴,轻“哦”了一声。
“这两天比较空闲,接了导游的兼职。”
“那你认识的导游应该很多吧,最近有没有女导游,帮我介绍一个,怎么样?英文和普通话都很好的那种。”
“……”岑少斐怔了怔,说,“其实,你可以找我,我英文和普通话都很好。”
应为诗乐了,咧开嘴笑出来。这么大一个帅哥冲她这么主动,说实话,她还是有点招架不住的,但她没明确表态。美色误人,色令智昏,她虽然对着帅哥心情会变好,但她对陌生人的警惕感依旧存在,尤其在国外,对于这种天降艳遇的事情,她还保持着一份理性。
“你明天是不是已经预约了导游?”
“对,约了一天。曼大的学生。”
“是不是还没有通过他的好友申请?”他指的是WeChat。Kelly说这位顾客没有国外的聊天软件,不过他们华人学生几乎都有和国内通用的软件。
应为诗打开软件,屏幕下方的确有一个好友申请,备注是导游。
“你怎么知道?”应为诗疑惑地看着他,再看看这个人的账号,很看就明了了。那个账号的头像是一只小狗,名字是CSF,和岑少斐名字的缩写一样。
她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随后唇角勾起,淡淡地笑:“真的有这么巧吗?”
“别怕,我们不是嘎腰子团队。”他玩笑地说。
应为诗略迟疑之后,点了通过好友申请,顺便把Kelly先前发给她的电话号码也存进手机。她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巧合的,就算Kelly能跟眼前这个人串通好一切,但是她自己选择坐到他身边的。
大概大家都知道晚点是英国火车的宿命,乘客们起初还有一些骚动和不满,很快就接受了现实,互相搭讪聊天。过道对面的乘客互相抱怨,为什么火车总是“delay,delay,delay!”连用几个“delay”,能感觉到他的恼火情绪。
岑少斐收到应为诗发来的一个打招呼的表情包,也回了她一个,不过不是表情包,而是很正经的emoji,[握手]。
应为诗差点又要笑。
明明火车延误是很恼火的事情,会打乱一天的行程,但她却因为岑少斐一个古老而严肃的emoji而开心。这样板正的表情,和岑少斐这个年龄实在是不太相符,国内的人聊天,谁不是一个表情包来一个表情包去,没有表情包就仿佛不会说话。哪怕是爸妈那个年纪,都有专属的中老年表情包,她妈妈秦玉尤其喜欢给她发。
一个小时过去,列车依旧没有要开的征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聊。
岑少斐看看手表,“火车延误,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应为诗摇摇头,反手把刚夹好没多久的头发散下来,随后安安稳稳地靠在座位上。广播里,车长在又一次表示抱歉之后,开始跟顾客开启唠家常模式。看目前这个情形,这车恐怕要停一个小时起步。
“既然来玩,那就要感受本地的风土人情,逛大英博物馆,喝英式下午茶,还要坐晚点的火车。”
“晚点的火车。”岑少斐重复她的话,不知道是想到什么还是真的觉得她的话很好笑,在座位上兀自笑起来,甚至笑的胸腔跟着抖。
应为诗虽然并不觉得多好笑,但看他笑,她莫名其妙地跟着笑,两个人就在座位上笑成一团。
半年前分手到现在,应为诗以为自己早就已经走出来了,但是这半年却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笑过。因为一件很微小的事情,可以笑得停不下来。
岑少斐就好像有一种魔力,能让她触及很纯粹的快乐。
后来,她终于知道岑少斐当时为什么笑的不能自已。他有一年坐车,一天之内遇到火车延误,改签后火车取消,临时转车却又坐错了方向。一天时间里忙得不得了,他离目的地反倒越来越远。
这趟车在原地停了三个多小时才重新启动,或许是因为事先就有心理准备,应为诗并没有因为这三个小时的耽误而生气。和其他被迫取消的车次相比,他们所在的这趟车算是好的,虽然晚点,甚至在之后又短暂地停过两次,但终归是不用转车就顺利到达目的地。
车子在路上走走停停,到曼城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以前听说过曼城多阴雨天,而她来的第一天便遇到了一场雨,刚下车就一阵冷风裹挟着水汽而来。
她被冷得哆嗦了一下,随后拖着行李箱往车站外走,岑少斐走在她旁边。
“前面一段路有台阶,需要我帮你提吗?”他并没有贸然上来就去拿她的箱子,只是朝她伸出一只手。另一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把雨伞,黑色长柄,国内很多店铺拍男士冬装很喜欢拿这种伞当道具。
这次出来,应为诗预估了时间,待的时间不短,所以行李也结结实实地装满了一个28寸的大箱子和一个20寸的随身箱。
她眼尾带笑:“如果不麻烦的话,你帮我拎这个吧。”她将随身箱的拉杆递给他。
他绕到另一边,接过她的大箱子:“小箱子和我不般配。走吧。”
满城烟雨,车站外的雨幕里有不少行人脚步或悠然或匆忙,来接站的车来来去去,等出租车的地方站着许多人。
应为诗打算往那边去,被岑少斐拉住。
“我已经叫了车,一起吧,送你去酒店。”他怕应为诗拒绝,补充到,“就当是提前体验地陪服务,不额外收费。”
“好啊。”应为诗对他不讨厌,甚至是喜欢的,所以对他释放的善意也都欣然接受。既然她得到他的帮助,那么,在明天薪酬的结算上她会适当感谢。
细雨被风吹得斜斜地往人身上飘,他站在上风向,将另一手的雨伞撑开,遮挡住两人。
“如果明天我的服务你满意的话,你要不要让我陪你一周?”
雨伞挡住飘来的雨,似乎也当初周围的人声,他的话显得格外的清晰。
他个子很高,应为诗和他差了有20公分,不得不仰脸看他。
岑少斐说了他的年纪,下周满25岁。看他的脸,成年男性的英气中,还略带了些许未完全褪去的少年感。
按照他所说,他在这边上学好几年了,她不好打听他人的家境,但出国留学的孩子,一部分的确是家境富裕,还有一些应当算是中产,除了父母给生活费,还需要自己兼职补贴用度。
反正她的钱,给谁都是要有人赚的,让他赚也不是不行。
“好。”她点头。
车子来的很快,适时地停在两人的面前,司机下车帮忙将行李箱往后备箱放,应为诗坐上车,岑少斐和她同坐后排。和在火车上并排坐相比,在汽车小小的空间里,两人同坐一排,应为诗莫名感觉出一种暧昧感,即便后座足够宽敞,她和岑少斐之间也隔着挺宽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