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晚风驱散了祁浔内心的燥热与烦闷,他神情放松,漫不经心地倚靠着车身,穿了件黑色的连帽卫衣,脚踩一双白色运动鞋,身形修长挺拔。
他单手把玩着那支银色火机,一开一合,“啪嗒啪嗒”的声响听得尤为清晰。
街道边晕黄高悬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无限拉长。
他低垂着头,看着悬铃木影子和自己影子重叠的那部分发着呆,那里掉了一片嫩黄的叶子。
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刚才那通电话接近尾声时的一段对话。
“你住几号宿舍楼?”耳畔是姜灵轻柔的呼吸声。
下一瞬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在她开口前截断:“我在校门口等你。”
“好。”
太快了,他想。
过了几分钟,像是存在心灵感应一样,他转头向学校大门看去,姜灵正踩着步子向他靠近。
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他看见她笑了笑,和那张照片上一样,笑得没心没肺的。
他愣了愣,随后扫了一眼她的穿搭。
上身穿了件绿色的马甲针织衫内搭一件米白衬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短裙。
好像,有听他说的,多穿了些。
那时,挂了电话的他才想起今晚秋风有些大,气温也有点低。
【Rum:现在有些冷,衣服多穿点】
而他也刻意忽略了,她明明也才刚逛完街回去这个信息。
姜灵走近了些,确定面前的人能听清楚她的话时,开口说:“祁同学,你还没说吃什么。”
“要是什么高级的西式料理,我可能给你打一个月工都不够吃的。”她瞧了一眼祁浔靠着的那辆拉风的保时捷918。
心里倒并不怎么担心,因为她总觉得面前的人并不像是喜欢吃山珍海味的人。
“放心,我不爱吃那些。”他安抚道,随即给她拉开了副座的车门。
车停在这通了很久的风,但姜灵还是敏锐地闻到了车里有一股烟味,虽然味道很淡很淡。
她侧头看了一眼祁浔冷淡的侧脸,什么也没说。
不过开了才一分钟,祁浔就减速下来,缓缓开进了他家小区的地下车库。
“这是,去你家做饭吃吗?”姜灵转头看了眼窗外空荡荡的车库,很是疑惑。
可是,她不会做饭啊,而且之前也没提这么古怪的要求。
这感谢的代价属实有点大了。
“不是。”他稳稳踩下刹车,转头看向她,“烧烤吃吗?”
“嗯……吃!”她愣愣地点着头。
“附近有条小吃街,我们去那吃。”他解开了她的疑惑。
姜灵解开安全带,正要开门出去的瞬间,余光看到他起身打开后排的车门,找着什么。
等他全都处理好,站在她身边时,她才发现祁浔拿的是一件夹克外套。
仿佛触景生情一般。
她顿时感到这空荡荡的地下停车库好像在吹一股幽风。
两条光着的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不过她想的是,他怎么比她还怕冷。
小吃街在一个小巷子里,和祁浔家也就隔两个十字路口的距离。
但很神奇,前面是繁华、灯红酒绿的新世界,后面却是一片青苔蔓延、墙皮老旧的老式建筑。
两处地界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却泾渭分明。
而这条小吃街宛若藏在都市高楼阴影下的世外桃源。
他们到一家据说是祁浔吃了好多回的烧烤店时,还没到晚上10点,这时候正是小吃街营业的高峰时期。
街道上人来人往,道路两侧摆满了各种矮凳矮桌,每个店面门口都人满为患,排着长长的队伍。
周围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喧闹且嘈杂。
姜灵扫了一眼狭窄的街道,以及各种胡乱停在路边的车,突然觉得他们从隔壁小区走过来的操作是正确的。
因为格格不入,也因为这儿实在是太拥挤了。
但姜灵看着面前悠长的队伍,犹豫着要不要劝身前的人换一家烧烤店,毕竟这条小吃街是真繁荣,各式各样的烧烤店也特别多。
仿佛感受到她的担忧一样,祁浔转过身看着她,边说边用手比划了一下:“二十分钟。”
姜灵:“?”
“按照老板的手速,我估计到我们只要二十分钟。”他很自信,也许是吃了好多回练出来的。
但他果然猜得很准。
自他说了那句话之后,姜灵总有意无意地盯着时间看。
前台服务员喊他们点单时,时间恰好过了22分钟。
祁浔上前点单之前,把他一直单手拎着的外套丢给她,顺带撂下一句:“你去找个位置,他们的凳子有点矮,外套借你用。”
姜灵看着怀里黑漆漆的衣服愣了愣,余光里是隔壁桌刚空出来的座位,这家店的板凳确实有些矮。
但是,她怎么总是和他的衣服扯上关系。
祁浔刚点完菜坐下来,就看到姜灵把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推到他面前。
他撩起眼皮望过去,在等她开口。
下一秒就听见她说:“我们宿舍楼附近的一家蛋糕房做的小蛋糕都蛮甜的,这是今天给室友带的,但她口味比较清淡,吃不惯太甜的东西。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敢情这不是特地给他买的。
随后姜灵笑着补充道:“然后,吃点甜的心情好。”
确实,甜食真的能让人心情愉悦。
笑容也是。
但他装傻,佯装不明白地反问道:“你心情不好?”
闻言,姜灵嘴角抽了抽:“可能是起床气吧。”
嗯,晚睡的起床气。
刚好这时,他们点的那一大盘烤串被端上来了,肉类、蔬菜、还有主食烤馒头之类的都有,只不过分量挺大的。
祁浔看了一眼那盘烧烤,缓缓站起身问她:“喝酒吗,还是可乐?”
“酒!”她答得爽快。
不过最后祁浔拿来了两瓶冰啤还有一罐可乐,把可乐往她面前一推:“我待会儿不想带个醉鬼离开这里。”
说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他拿了一瓶冰啤后,剩下的另外一瓶放在靠近姜灵的位置。
姜灵笑笑,像是被激起了斗志一样:“那你是不知道我酒量有多好,我室友喝趴下了我都还清醒着。”
闻言,祁浔挑挑眉,一脸好奇地看着她,像是在猜测这话的真实性。
但姜灵倒没多在意,自顾自拿起面前的一串羊肉串。
烧烤的火候控制得很好,肉串表皮焦黄,酥酥脆脆,沾上薄薄的一层孜然粉和辣椒面,羊肉本身的香味合着调料的辛香味在烤架上一同迸发出来。
入嘴醇香,内里娇嫩的肉质,混合着肉串里的油脂和表面小颗孜然颗粒,最后在舌尖上绽放。
虽然说姜灵晚饭刚吃下没多久,但她其实没怎么吃饱。
晚上和室友绕商场逛了好久,最后找了一家日料店将就了一顿。
一串羊肉串下肚,她才发现,她还是最爱中国美食。
刺激味蕾到极致的美食才是最得她心的。
姜灵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随后看了一眼搁在一旁的冰啤和可乐。
可乐是常温的,冰啤的玻璃瓶上还冒着细细密密的小水珠,青绿色的玻璃,澄澈透明。
她伸手拿起那罐可乐,屈指扣进易拉罐的拉环,单指一拉,“呲——”的一声,气泡争先恐后地涌出小黑屋。
她仰头喝了一口,觉得心情十分畅快。她的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放下罐子,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他正吃着一串金灿灿的烤南瓜饼,吃得慢条斯理,另一只手划拉着手机。
察觉到有视线存在的时候,他锁上屏幕,仰头看过去,面无表情的。
在他手机摆在桌边,锁上屏的那一瞬间,姜灵好像瞥到了“节乐”两个字。
不太好,她想,看别人的手机隐私不是个好习惯,虽然她是不小心看到的,但立马强迫自己忘掉那个画面。
四目相对时,姜灵尴尬地笑笑:“老板烤串应该烤了很多年了吧,这个手艺难怪这么多人排队,你还挺会找的。”
祁浔勾着嘴角,含着笑意:“想夸我呢,就直接点。”
他边说边伸手拿了一串姜灵面前的牛板筋。
他穿的那件卫衣不知道是缩水了还是尺码不合适,有点小。
伸手时卫衣向上缩,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臂,在四周色彩斑斓的霓虹灯的映照下显得有些病态。
也是在那一刹那,姜灵看见了他手腕上的那道疤,细长的,从手腕处一直延伸至卫衣深处。
但并不狰狞。
疤在左手,而左手对一个吉他手来说……
姜灵眼睫轻颤,视线向上移。
看到他正顺着她原先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手腕。
下一秒那双幽深的眼眸便盯上她的,声音沉沉如同染上了烟熏味:“怎么?”
一个无厘头的问句,但她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怎么?可怜我?
但他那副神情并不像是需要别人同情的样子。
“没有。”她低声喃喃,拿了另一根肉串咬了一口,腮帮子鼓起来了,声音嘟嘟囔囔的:“上次阿珂喊姚安安阿尔法,这是你们乐队文化吗?”
“不是。”祁浔下意识地摇摇头,手也没闲着,把开瓶器抵在瓶口,只听“咔哒”一声,金黄色的酒液混着泡沫溢出少许,最后被倒入酒杯中,透明的切割分明的杯子逐渐蒙上雾气。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才继续往下说:“是α。”
他在桌上随手画了一下,冰凉的沾上水汽的手指瞬间在桌上留下清晰的痕迹。
是希腊字母,α。
就像是乐队成员的代号,姜灵觉得还蛮好玩的。
她又看了一眼桌上被画下来的字母,痕迹正在慢慢褪去。
可是,有点可惜,她想。
见祁浔还未放下开瓶器,她把她旁边的那瓶冰啤挪过去,看着他笑了两下,好像在说,有劳了。
她发现烧烤还得配啤酒,不然嘴里甜丝丝的,感觉味道很不对。
啤酒冰冰凉凉带着些微苦涩,入嘴异常清爽,正好解了烧烤的腻。
姜灵原本还想问点关于他们乐队的事,比如女生叫α,那他和周珂然叫什么,β、γ、δ?她也只记得这几个字母了。
再比如她对他们的乐队也很感兴趣。
只不过她在看见祁浔神情恹恹的样子之后,她就立刻把那些问题都咽下去了。
姜灵的酒量好像只适合她在四人寝里横行霸道。
因为一罐酒下肚,她就开始变得晕乎乎了。
连面前的人都变得有些重影。
然后她看见那团影子叹了口气,对她说:“果然。”
两人也不知道是喝了多久,反正从开始到结束,摊位上的人还是一样得多,周围也依旧人声鼎沸,喧闹异常。
姜灵站起身轻微晃了晃,有点晕,她低下脖颈,看着祁浔黑色的发旋,声音懒懒的:“我去结账,你等我会儿。”
不过她没想到现在这个点,结账也要排队。
等了好一会儿付完款出来后,她发现他们原先的位置早就被人占了,两个哥们在那喝着酒畅谈人生。
桌上丢着的龙虾壳和数根竹签子似乎在提醒她,付款真的用了很长时间。
眼睛梭巡了一圈,才发现祁浔正站在路边的电线杆旁,低垂着头看着柏油马路发着呆,这画面和几个小时前在豪车旁的样子完全重合。
只不过,身后的电线杆上胡乱地张贴着重金求子、寻人启事等广告,以及周围人胡天胡地侃大山的场景,倒衬得他特别格格不入。
姜灵蓦地想起见到他的第一眼,相比较那次的仰视,这次的他似乎更像个清高的神明。
她眨了眨眼睛,发现他刚好对上她的视线,于是默默地走上前,正打算开口和他告别,就听见他说:“走吧。”
姜灵脚步微顿,满脸疑惑:“去哪?”
作者有话要说:哟吼!国庆小长假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