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这天，一连数日雨雾朦胧的天好不容易放晴了半日。
到了下午，姜灵从图书馆出来时，原本散去的乌云又逐渐爬升扩散笼罩整个天空，黑沉沉的一片悬在高楼上空。
风吹得路边的树枝摇曳，哗哗作响，在过早亮起的路灯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凌乱以及张牙舞爪。
不少正转黄的树叶被风推着卷至姜灵的脚边，一脚踩下去咯吱作响，而她现在只想快步走回宿舍，换件外套以及拿伞。
这诡异的天似乎又在降温了。
到了代课的教室，姜灵才发现她来的好像有点早。
距离这一节课下课还有十分钟，这间教室里除了她空无一人。
她抿了抿嘴，往教室的后排走去，在角落靠墙的位置占了三个座位。
没多一会儿，偌大的阶梯教室开始往内涌人。
稀稀拉拉的人群占满了后排的座位。
距离上课还有三四分钟的时候，姜灵蓦地想起她还没有问那个女生，她那两个同学长什么样。
点开聊天框，对方是离线的状态。
姜灵有些无奈，抬起头向四周看了看，目光陡然撞上了正在后排找座位的周珂然和他身后的祁浔。
她眨了眨眼睛，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时，两人已走到了她的跟前。
不对，应该说是一个人。
周珂然身后那个跟屁虫现在正垂着头打游戏，压根就没注意到她。
总不会这么巧吧？
“哎姜灵，你也选的这节课吗？”周珂然憨憨地上前来跟她打招呼。
原先只落在祁浔身上的兴奋激动的讨论声，因这句话瞬间变得特别微妙，连带着有几道目光飘向坐在角落的她。
姜灵有些想笑，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周围人的目光以及议论，而是沉默海那个疯子不会又有东西可以发了吧。什么她坚持不懈，把祁浔的课表挖出来，追到人家课堂上去之类的话。
“不是，我……”姜灵面上有些尴尬，小声地挤出最后两个字，“代课。”
看她那个样子，周珂然说出了心中的猜想：“你该不会是阿尔法找的人吧。”
“阿尔法？”
“哦——”周珂然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姚安安的真名，随后补充道，“姚安安。”
“嗯。”姜灵边说边点头，“所以你们就是她那两个同学。”
她用了肯定的语气。
说完便自觉地往里挪了挪位置。
周珂然转头：“阿浔，这里。”
姜灵循声看过去，祁浔正站在一个过道开外的地方，斜靠着墙，脑袋低垂，只留一个流畅冷硬的下颚线轮廓。他穿了件黑色的棒球外套，身材高瘦，腿型修长。
在头顶冷光的映衬下，显得他整个人冷淡且疏离，一副很不好接近的样子，和周围热闹的氛围极不相衬。
但他对那些喧闹以及明晃晃展露好意的目光并不在意，只陷落在自己的空间里。
因着那句喊声，他抬起眸子朝他们那边望过去。
一时四目相对。
原先冷淡的眼神在看到姜灵的那一瞬间染上了一丝诧异。
姜灵表面上依旧装作冷漠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内心已在警铃大作。
余光里都是周围人看好戏的表情。
嗯……打个招呼吧。
“祁同学，挺巧啊。”她大方且友好，并没有露出其他人预料的无措或者害羞的神情。
姜灵看到他听见这句话后嘴角漾起一个小弧度，而后他微微侧头，声音以及视线越过坐在中间的周珂然：“嗯，确实。”
听见他俩的对话，周珂然突兀地笑出声：“你俩这么不熟吗？群里不还爆料你在追他。”
语调里尽是调侃的意味。
姜灵冷哼了一声：“你又不是没在现场。”
想起沈嘉望的德行还有匿名群前两天的谣言，他真诚地建议：“要不然你看看我兄弟，虽然脾气是臭了点，但这脸这身材也不赖吧。”
接着又友好地劝导：“做人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尤其还是颗歪脖子树。”
他的神情和语气大有一副劝人放下屠刀的意思。
姜灵仔细琢磨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有点想吐槽他的语言表达能力。
一前一后两句话不矛盾吗？
又让她追祁浔，又让她不要在他那棵树上吊死，他不会真信了那个八卦吧。
鼓励她追，但是也不要追得太激烈，偶尔放眼看看整片森林？
姜灵下意识地把目光放在始终不发一言的男主角身上，他正微抬着头盯着教室前排的放映幕布，侧脸线条瘦削利落，薄唇微抿。
电影片头巨大的响声鼓噪着耳膜，教室里的灯光已然熄灭，幕布上传递出的微弱亮光在他的瞳仁处映出不同色彩。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祁浔偏转过头。
再次对上他的视线，姜灵莫名有些无措，仿佛刚才她盯着他看是一种不为人知的偷窥。
而她又恰好被抓包了。
内心一时慌乱之下，脑袋里只剩下周珂然最后说的那两句话，思绪便打了个转从口中溜出来：“……那你有女朋友吗？”
好了，现在不再是尴尬的四目相对了。
因为周珂然也向她看了过来。
反应过来时，姜灵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维持住了面上的表情。
那么在别人看来她好像真的在等对方的答案。
她又很快地在脑中捋了一下待会儿可能会用到的解释思路。
询问是否单身很正常吧，毕竟谣言都传成那样了，而她也干不出撬别人家墙角这件事。
祁浔的神色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冷淡样，嗓音也很平淡：“没有。”
很客气也很正常，仿佛是他之前拒绝过太多爱慕者所练就的模样。
姜灵一时愣住，他的表情，他的话语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妥，正常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差一样。
但是也正因为太正经了，原本她想以开玩笑语气敷衍过去的话此刻像是卡在了喉咙里。
她好像知道了别人说他难追的原因。
然后她冷不丁地吸了一口凉气，鼻尖有些酸涩，就像被泡进一杯柠檬茶中，皱皱巴巴的。
她也说不清，她对他究竟是好感更多还是好奇更多。
但说完这句话，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展开丝丝裂缝，然后变得不一样了。
随后她瞥到身旁阿珂的神情，一脸的惋惜：“这么快吗？”
这是打算直接一谈谈俩？
但姜灵对此的解读是——你他妈动作也太快了吧，竟然没有故作矜持。
“那追他有什么流程吗，比方说需要排队？”她被绕进去了，话赶着话说到这，干脆直接破罐子破摔。
祁浔表情终于有了一些变化，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嗓音里没带什么情绪：“没有，你——随意。”
随意？
这是让她开心就好吗？
姜灵一时之间接不上话。
不过好在，电影漫长的片头终于放完，进入了正片。
三个人也默契地终止了这宛若鸡同鸭讲的对话。
姜灵没想到看的竟然是爱情片。
这电影鉴赏课，她大二的时候抢过，但奈何手速不够，加上课又很热门，就一直没抢到。
这节选修课因为要求比较宽容，只要在期末的时候交10篇影评，加上平时点名的时候都在，拿到学分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而平常上课的内容就是看电影，据说都是很小众，网上都很难找到的电影。
今天这部同样也是，她压根都没听说过。
是一部外国片，叫《银河隧道》。
讲的是女主某天发现，死了五年的前男友突然出现在家里，但他是十年前的模样，也就是18岁，他们刚好在一起的那一年。
两个人拧巴拉扯着度过了一段同居期。
直到半年后女主生日那天，男主突然消失音讯全无，女主本想利用男主当初意外穿越的方法回到五年前调查男主死因，因为她只知道男主当初在分手后死了，却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
但是她意外穿越到了一年后的自己身上，遇到了19岁的男主，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又在她生日那天失踪了。之后如此循环了四次，她最后穿越成33岁的自己，遇到了23岁的男主，恰好是他死亡的那个年纪。
之后发生的事也和女主回忆里的一样，因为误会男主提出分手，她答应了，但是却回过身拥抱了他。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
“不是吧，烂尾电影也放，到时候还写影评。”周珂然抱怨了一句，“而且最后那个拥抱莫名其妙，干嘛不直接接吻，还能升华一下主题。”
姜灵还沉浸在电影浓烈的感情中，下意识地回嘴反驳了一下：“拥抱不是挺好的，就像是给你一种未完待续的感觉，还有很多留白的空间，哪怕他们最后分开了，我觉得拥抱留给人的余韵会更久远，接吻才俗气。”
“而且这后面应该还有一部吧。”她边说边转头，发现周珂然正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她清了清嗓子，神态自若：“你查查，肯定分上下两部的。”
“嗯，确实，制作组说那是第一部。”周珂然低着头扒拉着手机，“但这第一部已经是七年前上映的了，第二部早吹了，估计是脑洞太大，最后填不上了。”
姜灵撇撇嘴没应声，有些失落，转身看了一眼窗外。
天色昏沉，宛如黑日。
室外仅有的一点光亮便是那昏暗的，微弱闪烁着的暖黄色路灯。
没有下雨，风好像也变小了一些。
身后的周珂然似乎非要决出个“胜负”来：“哥，你觉得呢？”
他问的是祁浔。
姜灵没有回头，但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背后。
然后她听见祁浔的声音，说得很笃定：“拥抱，很符合悬疑剧情。”
言外之意和她好像是一样的。
周珂然啧了一声：“你小子，纯情战士是吧。”
但祁浔没搭理他，径直走出了教室。
姜灵盯着窗外一片被风裹挟着将要落到地上的树叶，蓦地想起那件在寝室挂了好多天的卫衣，每次一开窗都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
她应该说一声，毕竟都过了很多很多天了。
姜灵拎起背包就往门口冲，所幸那两人走得并不远，她小跑了两步
终于追上，拍了拍祁浔的后背：“等一下。”
他们正处在走廊的拐角处，人来人往，有些拥挤。
周珂然识相地往前走了几步，不再和祁浔并排，给这狭窄的通道让出了些位置。
祁浔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面前因为走得急微微有些喘气的姜灵，她正低着头，只留给他一个柔顺乌黑的头顶。
他耐着性子问了句：“还有事？”
“上次你借我的那个卫衣还没干，这两天总不开太阳。”姜灵缓了一秒，气息逐渐平稳后，继续说：“可能要过两天——”
她还没说完，身侧被他的手臂一挡，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栏杆处靠了靠。
愣了一瞬，她才反应过来，刚和她擦身而过的人险些要撞倒她。
“谢谢。”姜灵顿了下，又把刚才未说完的话继续讲完，“可能要过两天晒干了再还给你。”
祁浔眼神没有聚焦，只堪堪落在姜灵身后逐渐变得稀少的人群中，他似乎想了一会儿是什么卫衣。
“没事，直接扔了吧，这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晴。”
不愧是有钱的老板。
但她拒绝：“要不然我加你个微信吧，到时候找你也方便些。”
这几天姜灵其实下意识地观察过，她发现在酒吧也不怎么容易碰到他。
盯着祁浔头顶被风吹得打卷的头发，她补充了一句：“我不喜欢欠人情。”
“也行。”祁浔终于低头对上她的视线。
随后他拿出手机让面前的人扫了他的二维码。
周珂然看着姜灵路过他的身影，和他告了别，随后渐行渐远。
一时震惊之下，他看向和他擦肩而过正打算走远的祁浔。
“什么卫衣。”他抓住了重点，一脸不可置信，“你不会早就盘算好了吧？万一人还没分，你这不是上赶着……”
当小三啊？
此时，走廊里的人群逐渐散去，空荡荡的，祁浔放慢了脚步，叹了一口气：“你也看到了，主动的可不是我。”
好像在说：唉怎么办呢，我也很苦恼。
真是。
有够绿茶的。
周珂然瞥到他略微上扬的嘴角，一思忖，觉得不对劲：“得了吧，以前怎么不见你对这种事上心，你就是想挖——”
突然的，他的思绪被某一件事击中：“沉默海不会是你吧？”
祁浔脚步一顿，而后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一声：“我可没这么缺德。”
作者有话要说：哎怎么办呢，就要绿茶o(^▽^)o
那个电影是我之前的一个脑洞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