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崎川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雪很大,还夹杂着零星的小雨,扑簌簌地往下坠。
大雪持续了一天,到傍晚都没有停歇的迹象。
室外天寒地冻,冷到刺骨,室内开了空调倒是暖洋洋的。
工作室内一片寂静,唯有画笔的毛刷擦过画布时产生的细微刮蹭声。
姜灵垂着头,坐在画架前,给面前一幅亟需修复的油画做最后的补色处理。
她做得极为专注,工作室的灯光落在她脸上,微颤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斑驳阴影。
耳边垂下的碎发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她的脸颊。
姜灵补完最后一笔,长吁一口气,脊背向后靠的同时搁下手中的画笔,整个人陷入软椅内。
她闭着眼,抬手捏了捏酸涩的鼻梁。
不多一会儿,耳畔响起闹钟的滴滴声。
姜灵偏头看了一眼时间,八点整。
关上闹钟,她起身走出操作室,正好撞上了迎面走来的助理苏苏。
苏苏看起来精神不错的样子,笑着说:“姐,陈老板又找咱们了,这次他收的东西估计不错,但是看起来挺着急的,说是已经先拍了照发你邮箱了。”
姜灵瞥了眼不远处摆在休息桌上的笔电,边往洗手池走边淡淡开口:“不行,残损我得看实物,看照片差距很大,你跟他说了吗?”
“说了的,但他执意让你先看图,因为有一张损坏得太厉害了,他说让咱们先看看图,需要什么材料也可以先准备着。”苏苏不停地在脑袋里搜刮着刚才电话的内容。
姜灵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充斥入耳。
姜灵做的是商业的油画修复,开价不低,但仍旧有不少收藏家乐意找她修复。
原因无他,有天赋、技术高罢了。
她也算是专业出身,随后又拜修复界“大神”许智仁为师,早些年便和他联合修复了多幅破损古画,近两年才只专注于油画的修复。
“好。”姜灵抽了两张纸,仔仔细细地擦着手,“操作室里的那幅我已经补完色了,等它干了之后,光油你记得上。待会儿我要和小宋出去送幅画。”
“ok。”这样说着,苏苏已经把陈老板的那几幅画递到她跟前了。
其中一幅确实损坏严重,画布左下角有个裂口,局部颜料层也有所缺失,画框腐朽很严重,但倒也并不是太难。
苏苏滑动鼠标滚轮,屏幕上的画面立刻变成了另一幅人像画。
看成稿,很明显那并不是哪位名家的作品。
甚至更像是,某位业余画家一时兴起的成品。
姜灵挑了挑眉,侧头问道:“这也是他这次要修复的?”
“是的,这个据说是他太爷爷给他太奶奶画的,但有些年头了,光油老化得厉害。”
画面上是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眉清目秀,笑容恬静,身后是一片颜色极淡的天空。
虽然此时油画颜色发黄、暗沉,但似乎并没有影响到画中人的光彩,并且还能看出作画者倾注于此的浓浓的爱意。
苏苏像是被其中的情绪感染了,莫名地说了一句:“画得还挺好看的,他们那个年代的爱情是不是都像这样特别真挚啊。”
闻言,姜灵轻笑着调侃道:“一幅画你就能感觉出来真挚,你是不是最近偶像剧、小说之类的看太多了,特别想谈恋爱啊?”
苏苏撇撇嘴,轻哼一声:“倒也不是,我连能让我动心的男人都没有,去哪谈。”
蓦地,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凑近问了句:“姜姜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似乎是没想到苏苏会突然这样八卦,姜灵原本挺直的脊背僵了僵,接着脑子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很多年都没联系了的人。
姜灵垂下眸,敛起眼中情绪,耳边一瞬间产生了尖锐的蜂鸣声,片刻后蜂鸣声止,她才抿口否认道:“没有。”
“因为老陈他又来问了。”苏苏憨笑了两声,试图缓解尴尬的氛围。
虽然她平时确实有些八卦,但这问题也并不是她的本意。
听见她的解释,姜灵瞬间了然。
陈老板多次照顾她的生意,并不仅仅是因为她修复的技术好,还因为他一直觉得姜灵的样貌脾性都很不错。
所以想给他那个和姜灵年纪相仿的侄子牵线搭桥,之前他就多次明里暗里表示过,但都被姜灵以不想谈恋爱为由拒绝了。
姜灵点点头,收起不合时宜的思绪,面上是一副清楚了的神情:“要不然下次他再提这事的时候,我就把你推出去,人家据说是个帅哥,怎么样?”
苏苏看着姜灵的浅笑只觉得头皮发麻,遂讨好道:“别别别,我错了,再也不帮他问了。”
从翁太太家送完画出来的时候,雪差不多已经停歇了。
只剩下依旧猛烈的寒风夹杂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刮得人耳朵又红又冷。
姜灵收起伞,裹了裹身上厚实的羽绒服,把半张脸埋进羊绒围巾里,小心翼翼地走在路面上。
小宋在事情结束前急切地告诉她,因为孩子突然发烧住院了,他需要立马赶过去,所以可能需要她自己开车回去。
姜灵倒也没说什么,只热心地让他把车开走,表示自己可以走回去,毕竟这离工作室也不算太远。
在温热的空调房内待了一整天,现在吹着寒风,竟有些呼吸顺畅的感觉。
南方的雪总夹杂着雨水,不管下得多大,都很难堆积起来。
雪下完,地上仍是湿漉漉的一片,仿佛和下雨没什么两样。
还记得上大学那会儿,她一直和室友抱怨没什么机会看到积雪,并且提议以后一定要去北方滑雪。
只不过另外三个室友都是北方人,对冬天下雪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虽然她最后找到了和她约定去滑雪的人,但以后可能也没有机会了。
就这样想着,姜灵不知不觉地走到一处十字路口,面前的红灯正在倒计时。
她的眼中倒映着不远处红色的光影,思绪却仍在不断飘远。
“让开——”耳边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尖锐又兴奋。
还没等姜灵回过神,身后一股猛然的冲力向她袭来,一瞬间脚底打滑,身子向前倾斜,下一刻便跌坐在地。
姜灵有时会被自己乐观的心态给惊噎住。
比如此刻,虽然她的脚踝似乎扭到了,但有一丝庆幸的是,她脚下这块地方,也许不久前正好停着一辆车,所以现在是干燥的一片。
那么待会儿站起来身上也就不会又湿又脏。
姜灵下意识地动了动右脚脚踝,下一刻便忍不住地倒吸一口冷气。
真的崴到了脚。
抬眸看向前方不远处,刚才撞倒她的罪魁祸首,现在正脚踩着溜冰鞋一路驶出她的视线。
甚至没有一句道歉。
没教养,姜灵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然后试图依靠手中的伞站起来。
但刚有动作,脚踝处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其实现在不算很晚,只不过视线所到之处并没有什么行人。
唯有呼啸的寒风以及偶尔一辆在道路上飞驰而过的摩托,发出的巨大轰鸣声鼓噪着耳膜。
姜灵吸了吸鼻子,垂下头,冻红了的手指哆嗦着在包里翻翻找找。
她得找人来帮个忙。
然而还没等到她找到手机,眼前便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短靴。
似要融进黑夜里。
熟悉的淡香水味刹那间萦绕在她的鼻尖周围。
姜灵心头一颤,抬眸望过去。
在猜想得到验证之前,侧方的绿灯恰好转为红灯。
已然是一个轮回了。
那一瞬间,仿佛已经过去很久的几帧画面突然跃现在脑海。
然后,就像旧电影一样。
夹杂着刮痕和噪点与面前的男人逐渐重合。
他还是那样,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轻微俯身,垂眸看着她。
而她也依旧,如此狼狈。
“还站得起来吗?”和熟悉的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他的一只手,掌心向上递到她面前。
意味很明显。
宽大的手掌,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弯曲,在黑夜以及高饱和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更为冷白。
姜灵撇开眼,语气冷漠:“谢谢,不用。”
余光却不经意地瞥见他在衣物外露出的手腕处的一截纹身。
黑色的蝴蝶缠绕着藤蔓生长,蝶翼破碎。
和那道将遮未遮的疤一同蔓延在腕骨内侧。
“行,我不介意再抱你一次。”男人的声音淡淡的,说完便作势要去抱她。
“祁浔,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姜灵急迫地开口,抬头看向他,抗拒意味很明显。
两道视线就这么在半空中交汇。
冷淡,冷漠。
谁都没有后退一步的想法。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天空又飘起了小雪,几颗还未来得及融化的雪花落在他黑色的大衣上。
他在头顶支起了一把伞。
光线浮浮沉沉,有一半被纯黑的伞遮挡在外,连他的面容都变得模糊起来。
微垂的额发几乎要遮住他的眼睛,漆黑的眸中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嘴角微抿,下巴紧绷,露出的下颌线条清晰凌厉。
接着便是许久的沉默。
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异常僵持胶着。
算了。
“手臂借我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姜灵又立刻补充道,“右手小臂。”
垂下头的姜灵自然没看见,听见这句话时祁浔怔楞了一瞬,随即略微勾起嘴角。
然后她借着祁浔递过来的小臂,依靠他的身体,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右脚脚踝处传来的刺痛过于明显,她侧着身,把身体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左腿上。
稳住身型后,她撤回手,微微颔首:“谢谢。”
到此为止的礼貌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
但他在身前抬平的胳膊并没有放下,像是在等待。
“脚都崴了,还逞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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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珞和叶书扬吵架冷战的那天,叶书扬把课桌搬到最后一排,两人从同桌变成了前后桌。
也是在那一天,班上来了个转校生柯烬,班主任大手一指,让他成为了曲珞的新同桌。
第二天自习课,窗外蝉鸣不止。
曲珞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被身后抛来的发绳惊扰了美梦。
是叶书扬手腕上带着的她曾留给他的发绳。
只是后来的某天。
叶书扬忽然发现曾经被曲珞恶狠狠扔进抽屉的发绳。
出现在柯烬的手腕上。
十八岁夏天的末尾,曲珞觉得。
三角形好像从来就不是什么稳定的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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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予椰知道她和路晟从来就不是一类人。
他桀骜张狂、野性难驯。
她第一次对路晟留有印象,是在某个下雨天。
他把一个瘦弱的男生逼至青苔潮湿的墙根处,当着那个男生的面砸了对方的手机。
察觉到她的存在时,隔着绵绵雨幕,昏沉模糊的光线中,他连望过来的眼神都带着一股狠厉。
可是,某天。
在那个荒废的教学楼天台上,她躲在墙角看着暗恋的人向别的女孩告白,心里的酸涩被无限放大。
转身的瞬间,对上身后的他的眼,浓得如墨一般,语气恳切并染上了一丝哀求:“你别喜欢他了,喜欢我吧。”
后来无数个寂静孤独的夜晚,程予椰总在想,十七岁的那场出逃,如果他真能带她出逃成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