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黎明

要是换作旁人,被意味如此明显的讽刺,此刻脸色应当很精彩。

再不济,也会做出一副被人误会后的面红耳赤样子来。

可温几栩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同闻堰寒对视半秒,忽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清凌又干净,在空旷萧瑟的赛道中格外悦耳。

闻堰寒微不可闻地蹙眉,深潭似的眸子望向她,嗓音低徐:“笑什么?”

温几栩推开车门下了车,目光黏在闻堰寒身上。

她从小就长得高,一米七二的女生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但凡妆容精致些,冷艳的味道便足以盖过人间富贵花。

今天她只穿了四厘米的短靴,纯色风衣将紧致的曲线冲淡些许,在飒飒风声中,像一株孤傲的清梅。

“既然看出来了我的心思,又何必拆穿?“

她咬字停顿,状似不经意地瞎猜:“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大着胆子去别蝉联两届世界冠军的顶级赛车手的车尚且情有可原,那么太子……该是出于什么理由,来试探一个后辈的车技?”

温几栩在感情里尤其擅长玩心理战术,时常能够精准攻破对方的心房。

她深知自己骨子里的顽劣,因而对于看上的猎物,绝不会轻易放手。

闻堰寒不知道阿明同她聊的那些,所以自然不知道此刻开了上帝视角的温几栩,故意提起这个称呼,不过是为了在猎物的心头再添一把火。

燃烧地越烈,今夜在闻堰寒心中留下的印象越深。

她笑吟吟地望着闻堰寒,从他逐渐下压的眉梢中读出了计谋奏效的答案。

见闻堰寒深眸之中的涌出几分复杂神色,却并未急着回答,于是她踮起脚,在漫长的沉默中,将两人间的距离悄无声息的拉进。

温热的呼吸落在闻堰寒的下颚处,卷起一阵陌生的酥痒感。

她越界的行为让闻堰寒后退半步,看向她的神色犹如淬了寒冰般。

只是眸子不似先前冷淡。

闻堰寒厉声警告:“别叫我太子。”

他顿了顿,“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温小姐。”

温几栩却觉得有意思极了。

缓过神来的江鹤轩下了车,噙着笑代温几栩赔不是,打断了两人的话。“闻哥,温温就是小孩儿心性,一直把你当偶像来着,先前一时冲动才做了那些蠢事,你别放在心上。”

骤然加入对话的笑面虎姿态恭谦,挡住了温几栩的半边身子。

闻堰寒收回落在那小狐狸脸上的目光,神色又恢复了往日一贯的冰冷,略微颔首,没作他言,驱车扬长而去。

等人走了,江鹤轩才松一口气,“你刚才跟闻堰寒说了什么?把他脸色搞得这么阴沉,我说温大小姐,你能不能收敛一些。

刚才跟在你旁边,我感觉半条命都快被你吓没了。”

温几栩拢了拢衣衫,视线追随着那辆疾驰而去的车影,直到变成一个模糊的点,才漫不经心道:“你不懂,懒得跟你说。”

“是是是,您纵横情场没打过败仗,太岁头上也敢动土。”江鹤轩没好气道。

他仔细盯着温几栩看了半晌,忽地伸手欲抚上她的额头:“该不会是脑子被撞傻了?“

指腹还没碰到温几栩,被她一巴掌拍开,她一矮身坐回了驾驶位,”你就等着瞧吧。“

江鹤轩嗤讽:“就因为他也别了你的车?”

经过刚才这么一遭,温几栩心情大好,难得没有怼回去,“都说闻太子是高台明月,狠戾又凉薄,我倒是觉得,也没有那么难接近。”

江鹤轩:“?”

不等江鹤轩系上安全带,温几栩一脚油门踩死,夜色中传来江鹤轩的失声痛骂:“你们这些玩赛车的都他妈有病!傻*!”

海市的天气实在是善变,自那日从连山回来后,气温骤然回升,错不及防地掀起了一阵流行感冒,车队的赛车工程师最先中招,紧接着没多久,大家都被传染,就连训练时都一副恹恹的样子。

温几栩这几天姨妈刚来,即便换了棉条,也总觉得哪里都不舒服,心情更是烦躁。

要不说闻堰寒是个难搞的,按他那天的反应来看,温几栩估摸着自己下一步的动作应该顺利又轻松。她厚着脸皮跟阿明要了闻堰寒的联系方式,给他发了几条好友申请,又编辑了几条短信,却全都石沉大海。

江鹤轩得知后,那股子嘚瑟劲儿都快上了天,要不是他被江父勒令必须先处理完供应商的合同,估计不知道要当着她的面挖苦她多少回。

温几栩被他烦得头疼,发了个:[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闻太子没有智能手机。]

然后就把江鹤轩的微信拉黑了,短信狂轰乱炸地攻占过来,温几栩看到江鹤轩这副破防的样子心情难得好了点。

上次发的微博没掀起多少波浪,粉丝们以为她去温泉馆放松,控诉她怎么不营业自拍,温几栩回复说只是跟朋友跑山玩玩,女粉们才平静下来,纷纷夸赞她是劳模本模。

视线再往下滑动,一位非粉小号评论:[连山?太子上周貌似也去了哎]

底下盖了几层楼,\'磕到了磕到了‘和‘我就知道这两人绝对有JQ’还有‘所以什么时候结芬’的评论一大堆。

温几栩想到闻堰寒故意无视她好友申请,心里窝了一瞬,旋即假装手滑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赞,然后退出微博,坐等cp粉们自行脑补。

之前靠着剪辑两人的‘同框’视频,cp粉们都能磕得昏天黑地,这次正主之一亲自撒糖,她就不信热闹蔓延不到闻堰寒那儿去。

星火车队每个月都有三天的假期,时间并不固定,经理见大家状态不好,提前一周准允了假期。

没了江鹤轩在身边聒噪,温几栩也就放飞本性,托关系让人给她留了个地下机车赛的贵宾位,美滋滋地看惊险刺激的比赛去了。

所谓地下机车赛,跟赌场性质相似,也是上流人士上不得台面的娱乐消遣之一。参加比赛的车手都签了生死状,比赛中没有规则限制,选手可以不择手段地想办法赢,所以意外死亡率极高。

各种极限操作都会在这短短的30分钟+两圈赛出现,肾上腺素极速飙升的快感,哪怕在正式赛事中也无法酣畅淋漓的体现。

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戴着白手套,将平板奉给温几栩,她坐的是贵宾前席,同普通区简单分隔开来,环境也清雅许多。

“这几个车手面孔挺生啊。”温几栩滑动着赔付比,除了常年混迹在地下赛中的大峰,其他的一概不认识,这下她可为买谁犯了难。“算了,还是买大峰,十万。“

身后一位还算儒雅的中年男人打量着温几栩,忍不住道:“大峰在上把比赛中被撞飞了,早就不是当初那根硬钉子了,你选后面的隐藏盲盒,哪怕是13的赔率,都比大峰来得妥当。”

温几栩统共只玩过两次,前两次都是她朋友摸黑买,小赚了点,对局势的变化不太了解。听那男人这么说,翻到了最后页,目光确实狐疑的。

工作人员解释:“今天的参赛车手还有两位新人,都是从各个地方精挑细选出来的,但不便公开,所以做成了盲盒款。“

温几栩:“你们还挺潮。”

盲盒概念都渗透到地下赛事了。

中年男人轻笑,点醒温几栩:“要钱不要命的人,赢的几率才更大。”

温几栩思忖,改口:“那我换个注。”

前30min的比赛高潮迭起,翻了2辆车,一辆当场报废,15号车手被担架抬上了救护车,摩擦和碰撞紧次迭起,后排的人群发出一阵或是喝彩或是谩骂的骚乱。裁判举出最后两圈的信号牌时,温几栩才坐直了身子,关注起了自己押注的号车手的情况。

别说,这13号还挺猛,竟然冲在了第二的位置,仅次于大峰。

她专注着分析赛场上的战况,以上帝视角试着推断,如果自己处在那个位置,该如何规避失误。

最后一圈时,13号在越过斜坡时犯了明显错误,轮胎打滑,偏离赛道,猛烈地和围栏发生了撞击,速度一下子慢了不少,转眼就被后面的车超过。

“回油门慢了,这都能死火,服气。”温几栩恨铁不成钢,对于十万块倒是没什么心疼。

她霎时没了兴致,目光在赛场外游离,本是无意眺望,却看见了一道风光霁月的身影,被一行西装男簇拥着从商务车上下来。

场外飘起了雨丝,一把黑伞撑在他头顶,看不清面容。

只能望见黑伞下从容迈动的笔直双腿,行过之处,仿佛自带隔绝喧嚣的强大气场。

踏入观光电梯的那一刻,似是察觉到温几栩的目光般,他淡淡垂眸,自上而下地同她的视线相撞,宛若目下无尘的神祇,正俯视着如蝼蚁一般的人群,俯视着人群中的她。

温几栩心脏有半刻的凝滞,好似窥视了神明的罪恶人类。

她皱眉,神情不善地看回去。

温几栩不喜欢此刻横亘在两人之间如此明显的地位落差,让她生出一种不得不仰视他的屈辱感。

闻堰寒眸底划过一抹深色,旋即别开视线,仿佛根本未曾将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一般,从顶级贵宾通道上了赛场绝佳观景包间。

温几栩平生受过的冷待,恐怕都不如这几天在闻堰寒这里碰的壁多。

她性子叛逆又乖张,只想永远掌控主导权,像海上随心所欲的风潮,让船帆甘愿为她逆势而行,偏离航向。

中年男人见她神色不悦,量她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以为她是输了钱暗自发愁,上前宽慰做起了知心人:“小姑娘,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没法给家里人交代吧?”

自16岁起,温父温母早就勒令她不许碰赛车,温几栩前几年倒也装得像,一心扑在学习上,雅思一次性就考过了8,折腾了半年整理完资料,拿到了澳洲TOP大学的offer,读了半年就偷偷办了休学。

在江鹤轩的帮助下,瞒着温父温母进了FI车队,成为了职业赛车手,这短时间胆子大了起来,仗着她们家2G冲浪的父母不上网,还玩起了微博。

居安思危这句话说得没毛病,只是温几栩玩太嗨,早就把这些抛之脑后。

陡然被这么个陌生男人提起,温几栩本就不佳的情绪直接跌至谷底,冷冷地看了一眼中年男人,没说话。

中年男却以为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朝她探着身子凑近,压低声线道:“我看你长得蛮不错的,要是你肯陪我几晚,给你这个数怎么样?”他比了个2,“六位数。”

温几栩瞬间被恶心到了,厌恶的眼刀凌厉地朝男人射过去,却不知她这副倔强模样愈发刺激了男人的征服欲,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过去牵她的手。

赛车手敏锐的反应力不容小觑,温几栩在中年男人还没触碰到她之际,率先站起身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

引得前排贵宾座的人纷纷投以视线。

中年男人气急败坏,骂了几句婊子别给脸不要脸,上身欲钳制住她。

温几栩发狠的一脚指着他的下身踹去,男人捂着腿心在地上翻滚,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安保涌进来制止了骚乱,工作人员也赶过来调解,温几栩平静地阐述了刚才被骚扰的全过程,男人也渐渐缓了过来,似乎并不打算同她和解。

前排不知何时来了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怎么看都像是眼前这男人的手下。

男人擦了下嘴角,眼神里尽是恨意,“妹妹,你该不会以为来这赌的人,都是些好相与的?给你立牌坊你还不领情,那就只能让叔叔教教你做人的道理。”

温几栩这下才有些慌了,她嚣张惯了,往常都有江鹤轩在身边善后,今天她孤身一人前来,不能以身犯险。

温几栩一向冷静,面上仍旧保持着镇静,反倒冷笑一声,指着赛场那座架起的高台,“闻堰寒的人你也敢惹,我倒要看看,是谁不知天高地厚。”

提及闻堰寒的名字,中年男人面露犹豫,不敢贸然动手。

高层自然不希望客人们闹事,吩咐人去包间给最尊贵的客人传话。

温几栩同中年男人僵持着,心脏忐忑不安的跳动着。

以闻堰寒的脾性,有极大概率置之不理,而眼下的状况,她不敢再赌。

“等等。”温几栩叫住那个传话的人,“我自己去说。”

“这……”高层目露难色,温几栩也不给他反应的时间,跟着传话的人坐电梯到了房间门口,全钢制的厚重大门根本无法看清里头的景色,单向的玻璃窗也只能从里往外看。

温几栩垂手站在门外,忍不住想,此刻,闻堰寒会不会透过那巨大的玻璃窗观察她?

就像她曾偷偷审视他一样。

大门被恭敬地拉开,发出沉闷的声响,低磁淡漠的嗓音自里侧传来。

旋即,她对上一双幽深如墨的眸。

“温小姐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本值得我帮?”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的太子:有什么资本值得我帮

以后的太子:老婆求你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