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考试结束铃声响起,所有人停笔,由每组最后一位同学从后往前收试卷。
书咛低着头收拾东西。
“叩叩。”
不紧不慢的两声。
书咛眼睫一颤。
视线里,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她的考试课桌。
呼吸屏住,她抬头。
坐在她前面的陆之让懒散地靠着墙,一只胳膊搭着课桌,另一只手手指仍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她课桌。
她抬眼,他亦掀眸睨来,眼波淡漠。
神情足够的恣意,也足够的漫不经心。
书咛突然嗓子发干,忍住了想咽喉的动作,却忍不住捏着笔的力道加重。
“有……”
“江述让我问你。”
书咛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什么?”
说话间,她桌上一支没收起来的圆珠笔到了他修长指间,转了转,手背上的青筋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像电影里放慢的特写镜头。
冷淡又分外蛊人。
“明天万圣节,欢乐谷百鬼夜游。”转笔动作停,笔随意夹在指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得懒慢。
书咛愣顿的视线落上他的动作。
“去吗?”声线偏低冷怠的两字落进她耳中。
书咛心跳蓦地失衡。
勉强稍稍恢复的呼吸在目光交汇的刹那再度停滞,手心没出息地出汗发麻,几乎就要握不住笔。
他太惹眼,有人投来好奇目光。
还没来得及离开教室的,或者从其他考场回来的,或正大光明或若有似无地在她和他身上视线打转。
就像国庆假期结束开学那天一样。
手心里的汗愈发潮热,心跳剧烈跳动,书咛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突然。
他偏头,睨了她眼,薄唇漫不经心微勾,像是有声低笑从他胸腔轻微震动荡出:“好学生不喜欢出去玩啊?”
轻微一声。
在他长指间的笔被他放回桌上。
下一秒。
他起身离开。
独留书咛在座位上憋得耳根发烫,失了半魂似的站起来要走,余光瞥见那支他拿过的笔,心口一跳,她急急伸手。
却因手心太湿几度没能拿起来,等抓到手里,似乎还能感觉到他先前留在上面的温度。
烫。
她手指蓦地收紧。
考试结束,所有人各回各班,走廊里校园里到处是对答案的讨论声,但书咛好像什么也听不见。
她耳旁只有陆之让刚刚的那两句话。
脑子里,也满是他。
一会儿是前两天在奶茶店外他的那个眼神,好像和她转来理科班楼梯上撞见的重合。
一会儿又是那天他眼底的笑意,同样和方才混在一起。
“咛咛?咛咛?”忽的,夏诗蹿到她跟前拉住她手,奇怪地看她,“你想什么呢,这是3班不是我们班。”
书咛猛地回神,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走过了班级,一只脚就要踏进3班。
她眨了眨眼。
“在想……刚刚的试卷,没注意。”她急急找了个借口。
夏诗笑她,习惯性捏她的脸:“哎呀,考完了就要放松,别想了。再说你肯定没问题的啦,名次不会掉的。”
书咛只听到了放松两字。
一下子,又想到了陆之让说的明天万圣节欢乐谷的事。
唇咬了又咬,咬出浅浅痕迹,她又悄悄地掐了自己手心一把,终于挤出声音:“诗诗。”
夏诗拉着她进教室,看她:“嗯?”
然而书咛又失声了。
“啊!对了咛咛,”夏诗突然叫了声,“明天万圣节,去不去欢乐谷?中午你不在,江述就没问你,你不是在1班考试嘛,就让陆之让问了。”
江述这时从外面进来:“就万圣节欢乐谷有百鬼夜游的活动,特刺激好玩,反正明天放假,去吗?”
夏诗抓着她手臂摇晃,难得撒娇:“咛咛,咛咛,一起去啊,有陆之让唐朝孟海桥,我们再叫上嘉安。”
陆之让……
只是听到他的名字而已,书咛的心跳便快得无法自控。
“好。”她在满教室的喧闹里听到自己很轻的一声。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等会儿我和阿让他们说下。”江述笑得灿烂,又拿出手机,“你们电话多少,我存一下,明天方便联系。”
抓着笔的力道紧了又紧,书咛不动声色咽了下喉,缓着呼吸报出号码。
江述说给她发了短信,晚上看到记得保存。
她说好。
轻细的声音藏着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欢喜。
后面江述和夏诗又聊了几句明天的安排,书咛一个字也没听清楚,连放学前的自习课都上得心不在焉,满脑子想的都是明天的欢乐谷之行。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当书咛明明在做试卷,但脑子里又一次地冒出陆之让和她说话的画面时,眼前的题目再也看不进去。
索性松手不再拿笔,却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草稿纸上哪里是什么解题公式,分明是陆之让三字,满满的一张纸都是。
刹那间,红晕染上她的脸。
本能地伸手按上脸试图降温,然而根本没用,反而连带着手心也逐渐升温,温度甚至一路蔓延到了心脏。
怦怦怦。
安静的卧室里,心跳声分明。
蹭的一下,书咛站起来,放轻脚步急急跑去二楼的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捧了把水往脸上浇。
水顺着脸颊往下滑,可镜子里,脸依然很红。
书咛咬了咬唇,不敢多看一眼,又匆匆跑回房间。
试卷是做不下去了,她收了起来。
目光落到那张草稿纸上,呼吸不自觉放轻,她拿起对折,又拉开抽屉拿出笔记本,最后小心地夹了进去。
笔记本旁,是一个铁盒。
她又小心地拿出来,见光的瞬间,铁盒里的两颗薄荷糖也暴露在了柔和的光线下。
很快,一支黑色圆珠笔和薄荷糖成了家人。
铁盒重新盖上放回抽屉,头抬起,窗帘没有拉上的窗户上隐约倒映出一张漾着浅浅笑意的脸,唇角微翘。
书咛伸手压住唇,又猛地拉上窗帘。
然而即便如此,她脸上的热意仍是久久都没消失,微翘的唇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后来,她直接把脸埋到了枕头里。
翌日。
书咛醒得格外早。
洗漱完要换衣服的时候,第一次,她把衣柜里所有适合当季的衣服都试了遍,一遍又一遍来来回回地纠结。
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的脸又和昨晚一样控制不住地发热。
按捺着过速的心跳,最终,她随便拿了套,穿得和平时一样。接着也和平时一样,吃早饭,背了会儿书才出门。
欢乐谷比较远,江述说先在校门口集合好了然后一起过去。
今天是周六,公交车上人不多,书咛在一个靠窗的位子上坐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今天的太阳格外明媚,天蓝蓝的煞是好看。
前面的位子没有人。
书咛身体前倾,双手搭在上面,脸蛋枕在了胳膊上歪头看向窗外,任由阳光暖暖洒进来落在她脸上。
看着看着,她伸出一只手,指尖碰上玻璃,脑中那日画面同步,她曲指,很轻很轻地敲了两下。
前段时间的难过和酸涩像在这一刻彻底消失得干干净净,书咛扬起唇,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没多久,车到站。
书咛到的早,轻舒口气,正要慢悠悠地往校门口方向走,脚一抬,发现鞋带不知道为什么散开了。
她连忙走到站台广告牌另一面没人的地方蹲下准备系鞋带。
手机振动。
她拿出来,看到是夏诗发来的短信,问她有没有出门了,说自己竟然睡过头了刚刚起来。
唇角弯了弯,她没说就要到学校了,只说刚上车,又让她不要着急慢慢来。
夏诗说好,等会儿见。
书咛便收起手机。
这时有公交车进站,有人下车有人上车,她没在意,刚准备系鞋带。
“陆之让!我今天穿得好不好看?”
不算陌生的声音,满满的都是笑意。
姜晚星。
猝不及防的,书咛手指重重蜷缩了下。
“陆之让,你倒是说句话啊。”
“今天欢乐谷玩到几点啊,晚上我请你吃饭呗。”
“陆之让……”
又甜又娇的声音一句句地钻入耳中。
书咛忽然想起她要系鞋带。
她的脑袋低得更低了,拉起白色鞋带要系,手指竟然颤个不停,没能抓住鞋带。
好不容易系好,她想也没想地站起来就要走。
“唔。”
一声闷哼。
她被绊倒在地,手掌本能地撑住地面,地上却有一粒碎石子。
她恍惚低头,发现应该是左右脚分开系的鞋带,被她系到了一起。
手指仍微颤着解开,重新系。
有电瓶车蹭地一下从眼前蹿过,带起一阵风直往她脸上刮,刮得她忍不住就要咳嗽。
她一下捂住嘴别过脸。
可风好像突然间变得很猛。
书咛终于没忍住,侧身捂着嘴猛地咳嗽,咳得沉闷克制,却又轻易地咳到满脸通红,眼前竟浮起模糊水雾。
她仍蹲在地上。
好久,发麻的手摸出手机,一段话写了删删了又写。
十分钟后,她到底还是发了出去——
【抱歉诗诗,我临时有急事不能来了。帮我和大家说一声,你们玩得开心。】
发完要起来,大约是蹲得太久了,她的双腿一阵阵地发麻,难受地叫人寸步难行。
书咛咬着唇,强行抬脚,一步步走向对面站台。
回去的路上,阳光依旧明媚,天也依旧蓝得不像话。
而这一晚深夜,陆之让又出现在了她梦里——
漆黑的鬼屋里,她走在他身后。
看他时刻保护着姜晚星。
书咛从梦里醒来的时候,满眼的黑,她窝在被子里,睁着眼好久。
周末的这两天,书咛都失眠了。
周一更是早早就睁眼醒来,提前很早到了学校,和班里的住宿生一起早早读。
之后人慢慢变多,但不见夏诗,后来她才知道夏诗发烧了,家里给她请了一天的假。
江述倒是来了,第一句就是问她事情处理好没有,她敛下眸点头,又说了声抱歉。
后来江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好多欢乐谷的趣事。
但她听得心不在焉。
好在早读铃声很快响起,江述便没再说话。
早读后是早操时间,周一惯例有升旗仪式,每个班级排好队后按顺序下楼到操场。
书咛跟着人群走到走廊的时候,早已是习惯性地往前面1班队伍最末飞快地看了眼,然而没有看到陆之让。
一整个上午都没有。
直到中午吃完饭她独自走在校园里,突然听到江述喊她。
“课代表!”
身体好像早已是条件反射的微僵,她咽了咽喉,佯装平静地转身。
下一秒,一下蹿到半空的心猛地回落。
他并不在江述身旁。
书咛手指攥在一块儿。
江述快步跑了过来,急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书咛:“帮我给阿让,让他赶紧吃。我肚子疼,来不及了。”
书咛根本没来得及开口拒绝,他就往厕所方向跑了。
一共两个袋子。
明明不怎么重,但不知道为什么,书咛有种快要在手指上拎出痕迹的错觉。
她低头,发现一袋是一份粥,一袋是几盒药。
西药中药冲剂都有。
都是治感冒发烧的。
他生病了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书咛手指紧了紧,脑袋还没细想,脚已经抬起,快步往楼上走。
原本是比平时快一点儿的速度,等踩上楼梯后,她索性小跑了起来,却又在终于要跑到1班门口的时候,猛地又停下。
1班教室里,这会儿只有几个人。
她一眼就看到了最后一排的陆之让,人趴在桌上,胳膊当枕头在睡觉。
书咛的呼吸很急。
她缓了又缓,好不容易稍稍平复,想走进去,但不知为什么,双腿突然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
攥着袋子的手指力道一点点地加重,唇咬了又咬,几乎就要被她咬出血。
想麻烦第一排的一个同学帮忙递东西。
她同样发不出声音。
好几秒,她转身,深吸口气,而后微低着头快步走过走廊到了1班的后门口。
门开着。
她脚步很轻地走进去。
这周他在第三组。
距离很近,只是每走一步,书咛的心跳就乱一分,又在终于走到他课桌旁边的时候,陡然失控蹿到了最高点。
他还趴在桌上。
呼吸声舒缓平稳。
她想把袋子放到他桌上就走,然而想到江述的嘱咐。
连着两次咽了咽喉,眼睛闭了闭,再睁开,书咛用尽了仅剩的所有力气,强装平静地喊了声:“陆之让……”
声音低不可闻。
书咛懊恼,直咬唇。
眼睫几番扑闪,又缓了下呼吸,极力不让声音发颤,她再开口:“陆之让。”
没有反应。
“陆之让。”
依然没有反应。
书咛耳朵有些烫,手在发麻。
深吸口气,强按着越来越快的心跳,她鼓起勇气想让声音大点儿:“陆……”
却见他的手动了动。
心跳骤然漏了拍,她张口:“陆……”
“烦不烦?”
携着无尽冷感和不耐的三字。
少年突然从课桌上起来,薄唇紧抿,眉头拧着,一张淡漠疏离的脸,漆黑的眼里满是戾气,明晃晃地写着此刻脾气很差。
四目相撞。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的评论烟烟都有看,先预支一个有点甜的小剧场叭~
小剧场:
后来有次两人冷战。
书咛性子温软,从小到大都没和人吵过架,被欺负狠了,她也只是红着眼瞪着陆之让,憋出一句:“陆之让,你烦不烦。”
男人却笑。
倏地,他欺身逼近,低低的嗓音分明是引.诱:“那你烦我吗,书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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