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等您。松前真五先生已经来过电话。”
势古教授举止沉着地接待了中冈。
“这是保护人提出的委托,所以请不必在记录中说明我会同参加。”
“这我明白。我也并非受您之托来做这种试验。”
教授点了点头。可能是在医院见面的缘故,教授与上次不同,显得有几分严肃。
“那么,立刻就做麻醉分折。请到这边来。”
教授领着他走进了处置室。秋宗修早已被带到这里来了。他的眼神呆滞蒙胧,象是即将死去的变色龙。护士让秋宗躺在床上,然后把他固定好。
“大部分精神病患者都出现记忆障碍,所以不能抱太大希望。”
势古教授一边整理录音机,一边说道。
注射的药剂可能是巴比土酸系催眠剂。注射器扎进了秋宗痩弱胳膊上鼓起来的静脉。血液象一缕细烟似的被抽了出来混在麻醉剂中。看到这些,中冈感到一阵紧张。虽然他并不知道麻醉剂通过什么部位对秋宗的混浊精神发生作用,但至少目前湧进注射器里的血液颜色鲜红,不象他的意识那样混浊。
松前真五曾说过,假如秋宗的头脑象玻璃板那样透明而无所记忆,那他就失败了。但当中冈看到秋宗鲜红的血液时,他不禁想到,秋宗的头脑决不至于只是一片透明的玻璃。秋宗的头脑中肯定埋藏着秘密,这种秘密象他的血液一样明显。隐藏在他记忆深处已经冻结的秘密马上要因麻醉而溶解。
“慢些注射,慢些。”
势古教授提醒护士。诚实血清缓缓注入静脉,秋宗蒙眺的眼睛感到沉重起来。随着医护人员慢慢地数着数字,他的眼睛慢慢闭拢,宛如拉上了舞台的幕。
“喂——秋宗,你不要紧张,你的心境一定很轻松——象小孩子在辽阔明亮的牧场上玩耍一样——你现在自由了,——任何事情都可以回忆起来,——是的,一切都能回忆起来——你想一想,你曾经遭受到严重的迫害——”
面对睡梦中的秋宗,势古教授念着咒语。
秋宗张了张嘴,但是没说出话来。
“啊,你说吧——你认识安高恭二这个人。安高恭二是个渔民,他害死了你的章鱼——你想对安高恭二报仇,是吗?你好好想一想,你带着蓝色的水到公害省来拜访松前真五——”
在这段时间里,秋宗曾几次张动过嘴唇,但声带终于没有发出声音。
中冈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一头冷汗。他生怕秋宗会随着势古教授的咒语突然喊出:“我杀了安高,我用蓝色的水杀害了安高。”如果万一秋宗做出这种回答,那么突然失明、晕船以及蟑螂的坟地就都会在一瞬之间化为灰烬,当然对青江忠则的怀疑也会消失。
“蓝——色——的——水……”
过了一会儿,秋宗睁开呆滞的双眼自语起来,声音象是从遥远的天崖海角的昏暗世界中飘来一样。
“好,你想起来了——蓝色的水。安高恭二毁了你养的章鱼——你养了许多章鱼——是吧!”
势古教授的声音似乎也将要飘进秋宗所在的昏暗世界。声音十分缓慢,然而又象抽打的鞭子一样十分有力。教授企图利用蓝色的水、安高恭二和章鱼这三个关键词语唤醒秋宗的记忆。
“蓝——色——的——水——害死了。”
秋宗断断续续地做出这样的回答。同时,他缓缓地摆动起没有注射的那只胳膊,两只脚也不断地上下拍打。看来这些动作含有一定的意义,他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
蓝色的水害死了什么?中冈拼命注视着秋宗毫无血色的嘴唇。
“蓝色的水,害死了什么呀?”
势古教授弯下腰询问,然而秋宗只是手脚重复着刚才的动作。过了一会儿他精疲力竭,再次自言自语地说出了同样的话。
“看来还是不行。”过了一会儿,教授摇了摇头。
中冈松了一口气。两个人回到医务室。
“您都已经听到了。他出现了记忆障碍,请您看看这个。”
教授从抽屉中取出一张类似心电图的图谱,递给了中冈。
“实际上对患者进行麻醉分析这并不是第一次。为了治疗,以前曾进行过一次。这是当时的脑电图。这种脑电图可以捕捉大垴皮层上产生的弱电流,有些部门还利用它来做测谎器。您看这些曲线就可以发现,患者已经完全失去记忆。如果只是发生语言障碍,那么应当出现波峰。但是您也看到了,他没有出现明显的反应。”
“这个波是什么?”
脑电图上有一个地方的曲线摆动幅度较大。
“这个地方就是他说蓝色的水害死了,而且手脚摆动的那个部位。上次做麻醉分析时,他也说过同样的话,做过同样的动作。我想那种动作可能是在大海里游泳的动作。但是,不太清楚。如果幅度再大些,总归可以看出一些问题,可是……”
“那么……”
“应当说,只有先治好记忆障碍才能了解更多的情况。但是如果单纯是记忆障碍,总还好办。由于他还患有精神异常,所以就不那么简单。只根据这几张脑电图进行分折,判断不出蓝色的水到底害死了什么。由于这波峰的幅度太小,不是激烈的感情冲动,因此无法判断被害的对象是章鱼还是安高。因为对于章鱼和安高这两个词他都没有表现出反应,因此可以认为,现在剩余的只是他巳经崩溃的记忆的一小部分。”
“原来是这样的啊……”
正如松前真五所担心的那样,秋宗大脑中的记忆物质巳渐渐失去色彩,呈现透明,完全成为一块玻璃板。
同一天早晨。
光风庄的老板坂上老人象往常一样五点半起了床。他用电烤炉煮了咖啡,一边喝一边翻看着报纸。依然是些陈旧的消息:物资不足,物价飞涨。坂上老人想,要是人口也不足就好了,可偏偏唯有人口过剩。他放下报纸走到院子里,站在蒙蒙亮的院子的角落里打量着可爱的光风庄。楼下拐角的那个房间曾经发生过安高恭二的谋杀案。它象没有升天的幽灵一样,现在还笼罩在黎明前的暗影中。
坂上老人想,警察也实在不象话。他感到很不痛快。嫌疑犯早巳逮捕,但如今仍然难以结案。虽然不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但从那以来,这两个房间就一直空着。如果今后还继续空闲下去的话,就只有改成钢筋骨架,翻修成高级房间。白蚁的侵蚀也十分严重,它似乎是受到了谋杀案和白蚁两个方面的进攻。
拆掉这两间倒霉屋子!
今天正是拆房的日子,木匠一早就要来。这样一来,安高恭二的房间就要被掀掉房顶见见天日。老人的目的在于清查一下白蚁的侵蚀情况。如果侵蚀严重,就只好下决心改建成钢筋建筑。
十点前,木匠来了。坂上老人看着拆房。他必须查看一下白蚁的清况。木匠好象憋着一肚子气似地拆掉薄薄的墙壁、掀开地板,房里顿时变得空荡荡的。坂上老人看着木匠锯掉一部分棱木。这时他不禁吃惊地喊了起来。连护墙板上都有无数白蚁爬过的痕迹。老人觉得似乎谋杀安高的凶手曾经在这里潜藏,这些痕迹就是他逃走的路线。坂上老人感到浑身发冷,他把剩余的工作交派给木匠,然后回到他的小院去了。
正当他喝着没加糖的苦咖啡时,木匠走了进来。
“有件怪事。老板。”
大腹便便的木匠歪着短粗的脖子说道。
“怪事?什么事呀?”
“啊,刚才拆墙板时拆错了,拆掉了隔壁的间壁墙,结果发现靠近地板的护墙板上有许多白蚁卵,而且这些白蚁卵都死在这么大一个圆圈里。”
木匠伸出两只手的手指,比划了一个圆圈儿。
“都是些死卵……”
坂上老人走了过去。
果然如此,这可真奇怪。
他歪着头思考起来。只是在护墙板这一个地方,干瘪的白蚁死卵聚集在一起,象是划了一个圆圈儿。
“这是产卵的地方吧?简直象是块坟地。”
“坟地?”
听到木匠这句话,坂上老人不安地拾起眼睛。这话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对了,那次说的是“蟑螂的坟地”。
“师傅,这个地方千万不要再动它,听见了吗?千万不要动它。”
坂上老入再三叮嘱满腹狐疑的木匠,然后慌慌张张回到自己的跨院。
他给警视厅打了个电话。
中冈警察回到总部之前,搜查一科接到了电话。
永濑股长虽然不了解白蚁坟地是怎么回事,但还是答应马上派侦察员前去查看。这时,德田警察恰在旁边,他听到这件事,感到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蟑鄉和白蚁的坟地!
正当他要走出去的时候,出差的中冈的高大身躯出现了。
中冈听完之后一句话没说转回身走了。德田赶紧追了上去。
“发现了相同的坟地,这真不可理解。”
坂上老人急不可待地领着他们去了。发现安高尸体时,坂上老人显得若无其事,然而这次他眼中却流露出好奇。
德田发现中冈一看到白蚁的坟地表情顿时变了。中冈走进了隔壁的房间。这间房子里那个叫做平井精二的房客一直不在。蟑螂坟地依然原封未动。中冈走到过去的房客贴的那张女人画片前蹲了下去。他开始轻轻地撕下了那张女人画片。画片只是用浆糊粘住了四角。中冈谨慎地揭开画片的右下角,默默地让德田看了看这个部分。抹浆糊的部位上留有几只早已干瘪的小蟑螂。
“要请鉴定科的人员来一趟。”中冈站起来低声说道。
“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德田苦笑着说道。德田虽然察觉到中冈大概已经发现了重要线索,但他只是感到蟑螂坟地和白蚁坟地位于墙壁两侧的同一部位确实有些奇怪。除此之外,他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思考。
“你该记得安高被杀时的情景。在墙壁的那一侧,安高恭二靠墙整整齐齐地铺着被褥。这一点可以从现场照片上可以看得很清楚。蟑螂死去的位置和白蚁死卵的位置正好和枕头的位置形成一条直线……”
“不过,中冈,难道这就能说明这件事和安高的突然失明有关系吗?”
德田半开玩笑地问道。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考虑呢?”
中冈的声音很低,但他瞟向德田的眼神却冷若冰霜。
德田双眉抖动了一下。不知为什么,他在这一瞬间感到一阵从未体验过的恐怖透过了自己的脊背。莫非安高恭二的视力是被人从墙的另一侧夺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