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堂而皇之坐在大雄宝殿,一时间,大理寺卿也愣在当场,“殿下,您……”
“薛大人既是来查明本殿遇袭一事,本殿是苦主,怎么,连旁听的资格也没有吗?”美眸顾盼,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薛青竹沉声道:“殿下,这不合规矩。”
“你跟本殿谈‘规矩’?”仿佛听了个笑话,赵如意换个姿势,优哉游哉盯住他,“薛大人,此次被刺客挟持的是本殿,刺客想要刺杀的极有可能是本殿的弟弟,本殿如今心急如焚,想要知道真相。眼下咱们都在事发之地,有什话不能在此问的,要来跟本殿谈‘规矩’?”
“好呀,本殿把话说白了。此时、此地,本殿,便是‘规矩’。”
赵如意微眯起眼,瞬间,就把薛青竹想要说的话堵死了。后者暗暗咬牙,特地瞥了那位云淡风轻的圣僧一眼,才上前一步:“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目光在对方与伽莲之间逡巡,赵如意红唇微勾,施施然起身,带着薛青竹到殿外。
殿中众僧静候片刻,就见二人从殿外回来。长公主依旧骄矜傲气,只是那薛大人面色却有些不好看。
看来,还是长公主“位高权重”,压人一筹。薛青竹命人备上纸笔,当场提问伽莲。
诚如伽莲所言,他能说的,之前也都说完了。
达摩寺事先并不知那些人是刺客,击杀那唯一的活口,不过也是为了救长公主。
薛青竹拿出他平时审问的手段,反复追问,可伽莲始终对答如初,并无任何纰漏。
这般反复折腾下来,不知不觉,日头渐斜,竟已过了未时。
椅子里的赵如意用过午膳后,耳朵听着来回重复的问题,头颅早就小鸡啄米般点起来,跟之前八面威风判若二人。
这事……放在长公主身上,好像也是合情合理。
毕竟,这位是出了名的骄奢恶劳。
最后还是薛青竹“体贴”地唤醒赵如意,“殿下,时间不早了。下官这边还有问题尚未问完,不如下官派人护送您回府,可好?”
众僧心中一沉,怕这姓薛的分明是想让这尊大佛先走,后面又要想法子刁难伽莲了。方才来回问的,不都是相同的问题吗?
伽蓝忍不住问出声,却被大理寺的官差喝住。
赵如意打了个呵欠,像是没听见似的,摆了摆手,“既然时间不早,薛大人也先回吧,明日再问,也不迟。”
薛青竹:……
他咬了咬牙,“不,今日下官打算宿在达摩寺,继续研究案情。”
众僧心中更是担忧。这薛青竹是铁了心要针对伽莲。
这话一出,赵如意却是眼中大亮,当即拍着扶手叫道:“那好,既然薛大人要留宿,那本殿也留在这儿,好看着你破案呐。”
薛青竹、众僧:!!!
等等,不是这样的!
达摩寺建寺以来,从未留过女眷过夜。不提薛青竹心中那些弯弯绕绕,主持方丈第一个站出来,委婉提醒这位贵人。
此事传出去,难堵天下悠悠之口呀!
长公主夜宿达摩寺,这不仅是事关达摩寺清誉,也关系到赵如意的名声!
但是赵如意铁了心要留下来,就算薛青竹改口要回,此时她也不允了。至于那些个大和尚……
“本殿可是心系案情,若拘泥于俗礼,非要本殿下山。薛大人铁面无私,保不准,今夜薛大人若有什么新发现,要请哪位大师到大理寺……”
说话的同时,她轻飘飘瞥过伽莲。
大和尚们瞬间就没话说了。
赵如意说的对,若没她坐阵,那大理寺卿若真要为难伽莲,他们谁也没办法。
于是,达摩寺迎来第一位夜宿的女眷。
按常理说,一位娇滴滴的公主住在满满都是和尚的庙里,合该是公主惴惴不安。可今夜,达摩寺上下如临大敌——
比起故意寻麻烦的薛青竹,更可怕的,俨然是那位娇艳妩媚的长公主。
明月初升,伽蓝与伽释便齐齐坐在伽莲房内。
“师弟,今夜你且放心。有我们在此,那长公主就算来,她也不敢把你怎样。”
“是啊师兄,我和伽蓝师兄今夜不走了,就在你房中打地铺。无论谁来,咱都不怕。”
这二人握紧拳头,活生生如大敌将临。伽莲罕见的,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你们当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任人为所欲为么?”
“你武功天下第一又如何?”伽蓝忿忿道:“姓薛的老拿皇命压咱们,那长公主就更加不必说了。”
伽释也点头:“他们一个明显要害你,一个要强占你,师兄,你太危险了!”
伽莲难得长叹一声,双手合十,只念了句“阿弥陀佛”。
这一桩接一桩,如乱麻般无故生波,只能权当是磨练罢了。
只不过,磨练比想像中来得要快。薛青竹那边没动静,赵如意这边却派来人。
“圣僧,殿下说想起当日遇袭一些细节,想与您共同探讨,请您到中庭一叙。”
借口,分明就是借口!
可这借口又寻个极为巧妙,在这个节骨眼上,伽莲无法推托。
伽蓝暗啐一句“卑鄙”,想要跟上,却被侍女挡下来。
“殿下有命,要与圣僧商议之事极为机秘,不能让外人知道。”
伽蓝:不仅卑鄙,还可恶至极!
伽莲自然孤身赴会。侍女引他行至中庭,方走近,鼻间便弥漫着一股清幽的香味。
起先寺中这一隅不过摆着石桌和两三石椅,简朴天然。今夜,那石桌石椅被铺上锦锻,又摆上香茗茶炉,还有若干素斋小菜。旁边,鎏金瑞兽香炉中腾起缕缕白烟,香气撩人。
是莲花的香味。
当然,最为惹眼的,还是端坐在石桌前的美人。
她似乎生来就如火般灼目,身上衣裳无不艳丽浓稠。白天绯红长裙褪下,换成桃红罗衫齐腰襦裙。这般颜色,放普通女子身上,自然显得媚俗造作,可因为是赵如意。
天生丽质,艳丽极妍。她惯来能将这些浓墨重彩的颜色,收为长公主尊贵奢华的一抹点缀。
“圣僧,长夜漫漫。何不对月品茗,方不浪费这大好的月色?”
红衫中露出的一截手臂,慢条斯理端起茶炉上的茶壶,往杯中倒了茶。赵如意半侧着脸,眸色亦如这月色,幽幽化出一池缱绻。
伽莲神色如常,坦然入座,张口只问:“殿下,您说想起遇袭当日之事,要与贫僧商讨,敢问殿下想起什么线索吗?”
“这个嘛……”赵如意红唇轻勾,“忘了。”
若是伽蓝大此,肯定拍桌怒而奋起,大骂一句“岂有此理”。
可坐在这儿的是伽莲。圣僧双手合十,只念了句“阿弥陀佛”,毫无怒意。
赵如意微微向前倾,眼神半点不加掩饰,就盯住这张冠绝神都的脸。
眉、眼、鼻、唇……这张脸,若蓄起长发,那便是翩翩浊世佳公子,可如今剃了发……赵如意忽地觉得自己原先肤浅了——
恰恰因落发为僧,这人身上被佛光笼罩,那种超然于红尘之外,沾不得七情六欲的气质,才令人更加着迷。
当真绝色。
她不知,自己嘴角不断上扬,倏然间,也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圣僧,你真是本殿生平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性情也温柔如水,极品、堪称极品!
闻言,伽莲难得怔了怔,依稀间仿佛看破这些天赵如意对自己这种莫名的执着,尔后微笑轻叹:“殿下,世人皆被色相所惑。可人生在世匆匆数十载,生老病死,皮相之美不过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您何苦执着于此呢?”
若是平时,其他秃驴对长公主洋洋洒洒扯大道理,早就被人拍出去了。
但伽莲不同。
赵如意发现自己越发喜欢听他说理,“不然呢?你说了,人生在世匆匆数十载,总不能叫本殿放着美的不要,对着丑人过日子吧。”
伽莲笑道:“可是,贫僧也是凡人,会老、会病、会死,终将一日,殿下眼中的贫僧,也会变得垂垂老矣,成为您口中的‘丑人’。”
“那是很遥远的事了,圣僧。”赵如意端起茶杯,秋眸像有无数情丝,缠缠绕绕。别说男人,就连旁边侍茶的阿桔看了,一颗心都跟着荡漾起来。
长公主在男色这方面“战无不胜”,权势不过是表面,实际上,对着这样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又有哪个男子把持得住?
“都说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本殿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来。”
茶水伽莲拒绝不了。杯子在空中轻碰,发出悦耳响声。
圣僧自然不是个会找话的,赵如意却也不说话,只是灼灼盯着这张神圣的脸。那目光过于暧昧多情,若是寻常男子,早就坐立不安。
然而伽莲却如老僧入定,眼观鼻、鼻观心,静默不语。
良久,赵如意对他兴趣不减反增,只问:“圣僧,你是不敢看本殿吗?”
伽莲行了佛礼,眼睛才直视这位长公主,淡然道:“殿下,贫僧看与不看,又有何关系呢?”
圣僧说话总是四两拨千斤,又将问题踢了回来。赵如意并不介意,她习惯打直球:“当然有关系了。人与人之间,贵在真诚相交。咱们共坐对饮,你却连也不看本殿一眼,是觉得本殿俗人一个,粗鄙不堪,入不了你的眼吗?”
先扣顶大帽子,再让对方心生愧意,顺着她的意思来。这是长公主惯用的伎俩。
果然,伽莲也避无可避地入了套。
“殿下艳若桃华,又岂是俗人?”
“是么……”赵如意目光幽幽,不动声色地起身,换到他身旁的石椅坐下,染着鲜红蔻丹的纤手虚虚描着他脸部轮廓,最后,食指轻挑起他的下颌。
一轮明月被乌云半遮半掩,清辉柔光忽地暗下。
“那,你好好看我呀……”
月色骤然染上几分喑哑暧昧,亦如女人缓缓靠近,不断侵袭过来的体香。
“今夜,我可是特地为了你,才留在此处,你要拿什么报答我呢?”
“伽莲……”
第一次,她轻轻唤了他的名。
伽莲抬眸,女人眉眼含情,是在邀请,邀请男人对她为所欲为。
如魑如魅。
勾得人心中恶鬼丛生。
骨节分明的手攀上女人,此时,乌云完全遮蔽明月,恰是——
邪念破闸而出时。
作者有话要说:咳,好多人觊觎圣僧的身体(各种意义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