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身穿豆绿比甲的丫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姜予微,眉头拧在一起,迟疑的退了出去。
房门再次关上,姜予微忍着手上的刺痛爬起来,惶恐的跪在一旁,道:“大人恕罪,小女愚笨,还请大人责罚。”
正常人碰到这种情形,纵使有那种心思也歇了大半。她感觉自己是在进行一场豪赌,赌的却是别人的人心。
陆寂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深邃的眸子如古井无波,幽深阴暗。
姜予微后背发寒,已经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然而半响后,陆寂却忽然笑道:“倒也不用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
姜予微一愣,呆呆的抬眸,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陆寂无奈的挥手,示意她起来,“在你眼中,我便是那强抢民女的恶霸吗?”
不是她要这么想,而是锦衣卫的名声是在太大,让她都不敢生出旁的猜想啊!
姜予微捂着受伤的手站起来,内心一阵狂喜,预感到自己可能赌对了。她顿了顿,试探性的问:“大人?”
陆寂没有理会她,转身去了后面的柜子翻找。片刻后找出来一些干净的白布和金疮药,放在桌上,朝她招手,“把手伸出来。”
姜予微急忙拒绝,“不敢劳烦大人,还是让下人来吧。”
开什么玩笑?她哪敢让陆寂亲自帮她处理伤口?嫌命长了吗?
陆寂看着她,半开玩笑的道:“那可不行,我丢不起这个人,还不快过来?”
他的话莫名其妙的透出一丝暧昧的味道,让人不安。姜予微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在这种小事上拂了他的好意,于是乖乖把手伸了过去,“那就有劳大人了。”
她的手白皙细腻,如同玉石般。如今上面多了一道伤痕,看上去格外的刺眼,好在口子不深,只需要过个七八日便能痊愈了。
陆寂的动作很轻,仿佛以前做惯了此事,三两下的功夫便将伤口处理干净,撒上来金疮药。
他将白布剪开,小心的缠绕在姜予微的伤口上,整个过程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让她感到半点不适。
姜予微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从方才来看,他并不似传闻中那般狠戾可怕,反而举止有度,温和有礼,俨然只是一个世家公子。
难不成传闻有误?
处理完伤口,陆寂倒了盏茶递过去,道:“好了,现在来说说,你为何要这么做?”
姜予微思索该怎么回答才好,要不要坚持说这只是个意外?
不,这样肯定是不行。因为陆寂方才的原话是“不用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说明他早就看出那是自己故意为之。同时也说明他洞若观火,目光敏锐,不是个可以随意糊弄的人。
想着,她起身,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大礼,“大人明鉴,并非小女不识好歹不愿服侍大人,是在是小女已有婚约在身,不便再侍奉,还请大人恕罪。”
陆寂眸色微黯,屈指在桌上轻叩,节奏很乱,能听出他现在的心情并不好。他每叩一下,姜予微的心便随之一颤。
半晌,他道:“你既已入了我的府邸,纵使我送你回去于名声上也终是有损,倒不如留下,了断前尘。”
姜予微咬住樱唇,坚定的道:“小女与他自幼相识,情深意笃,还望大人成全。”
陆寂隐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闻言冷笑了声,“你既不愿,又有婚约在身,那为何又来此?你与贺家是在戏耍本官?”
姜予微心里咯噔了一下,提起裙摆,慌忙跪在地上。
“大人误会了,小女并无此意。大人风骨峭峻,荀令衣香,小女恨相逢未嫁时,只可惜终是没有这么福气,更不敢再污君名声。”
陆寂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巧舌如簧,你就不怕我责罚于你?”
姜予微咽了口唾沫,回道:“大人不喜鹿肉,可方才丫鬟将鹿肉摆在你面前时,你却并未生气,可见大人是个宅心仁厚、体恤下人的好官。”
陆寂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口,道:“起来吧。”
“多谢大人。”她长松了口气,暗暗窃喜,知道自己这次赌对了。
“我可以放你离开,不过你可敢与我打个赌?”
姜予微愣了愣,不解的看着他,“大人何意?”
“我虽不才,但也出身宣宁侯府,又是锦衣卫副指挥使。若是让人知道连一介寻常书生都比不过,岂不是让人笑话?”
姜予微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那,大人想赌什么?”
“就赌你的这个书生对你是否真心,倘若他不惧非议,仍坚持与你成亲便算我输。但他倘若不敢,则算我赢,如何?”
这算什么赌约?未免也太草率了些。
她定了定神,道:“好,那就依大人所言。”
“看样子,姜姑娘似乎是胸有成竹?”
姜予微一笑,“我相信他。”
陆寂看着她的模样,感觉她在说此话时眸中闪动自信而璀璨的光芒,指节用力都泛白了,“那我明日派人送你回去。”
姜予微愣住,“为何是明日?”
“此时已是宵禁,任何人不可随意走动。我虽身居高位,但也不能知法犯法,所以还需委屈姑娘在此小住一晚。”
姜予微顿感不妙,原以为现在就可以回去,那样纵使有人在背后议论,她也有办法搪塞过去。
但若是在这里待上一整晚,只怕张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她不怕被人指指点点,但若是因此而影响到温则谦,叫她如何能安心?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陆寂是不是故意设下圈套让她自己往里钻。然而仔细一想,又觉得他的话没错,总不能真叫他带头违反宵禁吧?
陆寂温声道:“时间不早了,姜姑娘早些休息。”
她浑浑噩噩的道了谢,然后目送他离开。陆寂一走,立即有丫鬟进来将满地的碎瓷片子收拾干净。等都收拾妥当后,那穿豆绿比甲的丫鬟劝她早些睡。
姜予微点头答应,把人全都打发了出去。然后坐了许久仍一点睡意都没有,就这样枯坐了一整夜。
天际破晓,金乌东升。她的紧张和不安随时间的流逝也在一点点积累,她很害怕自己今日的决定可能会造成不可控制的后果。
丫鬟来给她送早膳,姜予微完全没有胃口,追问何时才能离开。
时间越早,看到他从青山别院出来的人便越少,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影响压到最低。
那丫鬟道:“爷已吩咐人去安排安车,等姑娘用完早膳便送姑娘回去。”
姜予微一呆,没想到陆寂居然早就吩咐好了。昨晚自己还怀疑他别有用心,顿时有些自惭形愧,问:“陆大人呢?”
那丫鬟笑道:“我家爷一早便出府,姜姑娘快些用膳吧,等用完膳奴婢带您出去。”
“多谢。”
姜予微实在没有胃口,随便塞了点东西应付了事。那丫鬟见状便也不再耽搁时间,领着她去了西侧门。门外已经有一辆马车在那候着,出乎意料的是刘妈妈和银瓶也在。
此时天色尚早,朝霞映红半边天。临街的铺子都还没有开门,只有零星几个行脚商在赶路。
银瓶见到她,立即一瘸一拐的扑过来,抱住她的胳膊哽咽道:“姑娘,您没事吧?”
姜予微见她双眼肿得像核桃,眼中血丝密布,估计是被吓坏了。拍了拍她发凉的小手,安慰道:“我没事,放心吧。”
说完,不好意思的看向那个丫鬟,“婢女无状,让你见笑了。”
在人家门口急成这样,不是在说他们会对自己不利吗?
好在那丫鬟没说什么,屈膝行礼,“小人便送到这里,姜姑娘保重。”
“有劳了。”
那丫鬟笑了笑,朝银瓶和刘妈妈点了点头,转身回去了。
银瓶狠狠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微颤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道:“姑娘,咱们快回去吧。”
“好。”
然而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刘妈妈忽然冲上来有力甩了她一巴掌,脸色铁青。
姜予微顿时感觉半张脸火辣辣的疼,眼前一片黑蒙,过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银瓶连哭都忘记了,护在她的身前,怒道:“你干什么?你怎敢打我家姑娘?!”
刘妈妈眼神怨毒,恨不能生啖其肉,“不知好歹的东西,竟然敢坏了我家太太的事,回去后有你好看的!”
“你!”
银瓶还想上去跟她理论,但被姜予微给拦住了。她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里,于是拉着银瓶一言不发的上了马车。
刘妈妈冷哼了声,也跟了上去。不多时,大街上响起嗒嗒的马蹄声......
明月画舫楼高有三层,停靠在溧河河畔,既能俯瞰周围湖光山色又可欣赏城内烟火,风景极佳。
但画舫主人定一个奇怪的规定,每日只招待三十位宾客,清幽雅静,所以文人骚客常爱来此宴饮。
画舫前有彩楼欢门,每层都用木雕的花草和鸟兽装饰。檐下悬挂七彩流苏,随风飘荡,精巧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