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话还没说出口,那宝塔般人影怒笑一声道:“铁手五煞,是铁手帮的五大护法,今晚难得五位都到齐了,欢迎,欢迎,大家是自己人,你们还不退下去?”
他最后两句,自然是对围着树林的人说的,话声甫落,但听四周轰应一声,迅速的往后退去。
这一瞬间,那个站在远处树顶上的宝塔人影也不知何时倏然隐去。
老大低声道:“咱们出去。”
当先举步朝林外行出。其余四人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走了出去。
林外,是一片平坦的山岗,这时已经亮起数十盏气死风灯,岗上摊了一大片圆形的地毡,毡中央放一个桌面,佳肴罗列,正有五个人围着桌面而坐,这五个人中有一个正是方才站在树顶上说话的宝塔人影。
他们每人身后,伺立一名手捧银壶的青衣少女,不停的替五人金樽中斟酒。
铁手五煞刚一走出树林,席地而坐的五人已经站了起来,拱拱手道:“铁手五煞,名动江湖,今晚能在这里和五位相遇,真荣幸之至,快快请入席,咱们痛饮几杯。”
老大走近过去,拱拱手道:“兄弟陆大成,见过五位山主。”
老二也接着拱手道:“兄弟季大海见过五位山主。”
接着老三扈大佑,老四卜大枢,老五赫大荣也一齐抱拳为礼。
宝塔般老者呵呵大笑道:“久仰、久仰,兄弟诸广山伏三泰。”
接着介绍他左首长髯过腹的矮小老者是万洋山主羊乐公,再过去一个颀长清癯老者是五岭山主冉逢春,右首一个浓眉紫脸汉子是九岭山主。再右首一个中年白面书生是九连山主况神机。
陆大成等人一一抱拳,说着久仰。
伏三泰大笑道:“贵帮一向都在北五省,很少驾临江南,今晚真是难得之至,来,来,五位老哥快请过来喝上几杯。”
陆大成等人不好推辞,只得一起席地坐下。
五名青衣使女不待吩咐,就捧上五只金樽,举壶斟满了酒。
伏三泰举起金樽,朝五人道:“今晚盛会,是咱们五山联盟之日,五位光降,乃是嘉宝,兄弟敬五位一樽。”
举樽一饮而尽。
陆大成等人因不明对方来历,何况敌友难分,酒里做手脚最是容易,自然不可贸然就饮,五人只是举杯略为沾唇.伏三泰看出五人心意,面含微笑,伸手取过陆大成面前金樽,把酒倒了五分之一在自己樽中,然后又依次取过季大海等人的金樽,一一倒了五分之一,然后举杯一口喝干,笑道:“咱们五山联盟,虽和贵帮素无交往,但今晚和五位萍水相逢,杯酒联欢,今后就是朋友了,咱们是存心结交,酒中决无花样,陆兄弟五位只管放心,喝个痛快。”
说完,放下金樽,又举筷夹着罗列的菜肴,每式都吃了一些,以示无他。
陆大成大笑道:“伏山主好说,敝帮规矩,凡是奉派在外,不准饮酒,但五位山主这番盛情,又不可却,兄弟等人如果墨守陈规,岂非不识抬举了?这样吧,兄弟等人尽此一樽,聊表对五位山主的敬意。”
说完,举起金樽,一饮而尽。其余四人也一齐举金樽,一起干了。
伏三泰呵呵大笑道:“痛快,痛快!”
XXXXX
如今已是日上三竿,山岗上黄泥,细草,都被太阳晒得发出温煦的暖气。铁手五煞就躺卧在柔软的细草丛中,宿醉未醒!
不,这时才醒过来,老大陆大成倏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卧在地上,不觉发出一声轻咦,急忙翻身坐起。
他迭声轻咦,声音虽轻,但练武的人耳朵都特别敏锐,季大海等四人都及时警觉,一起挺身坐起。
陆大成想到昨晚遇上五山山主,邀自己五人一起喝酒,自己五人只喝了一樽酒,就酣卧至今,莫非他们在酒中做了手脚?
那又不像,他们和自己无怨无仇,真要做了手脚,怎会任由自己等人酣卧,并无伤害?再举目四顾,一片荒岗,昨晚山冈四周,至少有数百人集会,竟然看不出半点痕迹来。
扈大佑嚷道:“老大,咱们着了人家的道?”
陆大成满腹狐疑的摇摇头道:“不像,咱们好好的,那有半点着了人家的道迹象?
季大海道:“那是遇上了鬼。”
陆大成笑道:“咱们闯荡江湖数十年,几曾遇上过鬼?”
卜大枢道:“那怎么会睡在荒岗上的?”
陆大成道:“也许咱们真的醉了,对方在此集会,不欲人知,才故弄玄虚,反正他们并无恶意。”
季大海道:“咱们快去树上看看,那两个小子还在不在?”
五人一跃而起,找到石侧一片树林,昨晚明明把阮天华小红二人藏在一棵大树枝丫上,却已不见踪影!
季大海怒声道:“两个小子被他们掳去了,咱们找他们去。”
陆大成微微摇头道:“他们号称五山山主,武功极高,人数众多,就是找上了。咱们也来必讨得了便宜,这件事,咱们不过受人之托,我看咱们还是回去覆命,再多不收报酬,犯不上和他们五山之众为敌,何况是不是他们掳走的,也不能确定,因为已经经过这许多时间,那两个小子自解穴道走了,也大有可能,咱们走吧!”
卜大枢道:“铁手五煞,这不是栽到家了?”
季大海瞪目道:“铁手五煞,几时栽过?只要真是他们五山的人掳去的,本帮就不会放过他们。”
XXXXX
阮天华醒过来了,当他睁开眼来,发觉自己睡在一张极大的牙床之上,身上盖的是绣被,头下枕的是鸳枕,床前罗帐低垂,悄无人声。
自己怎么会睡在这里的呢,他迅速快翻身坐起,一手撩开罗帐,跨下牙床,但见床前靠窗放一张黄漆书桌,两边各有两椅一几,椅上还铺了锦垫,陈设极为精致,心中暗暗觉得奇怪。
忽听房角有人打着呵欠,喜道:“相公醒了?”
阮天华一看是小红,忙道:“小红.这是什么地方?”
小红摇摇头道:“不知道,小……的也刚醒来不久。”
阮天华道:“你可记得咱们是在三山庙被几个黑衣人擒来的?那么这里就是他们的巢穴了。”
小红点着头,眨眨眼道:“小的记得,只是他们既然把相公擒来,咱们应该是阶下囚了,但他们不但并未制住咱们穴道,还把相公待若上宾,真叫人想不通他们有什么企图?”
阮天华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对我待若上宾?”
小红咭的笑道:“相公难道还看不出来,这间房里陈设精雅,岂是普通客房!”
阮天华朝四周看了一眼,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但他们为什么对我待若上宾呢?”
小红悄声道:“这就是有问题咯,他们如若没有企图,不会这般对待相公,因此见到他们之时,相公务必小心应付才好。”
刚说到这里,忽然房门呀然开启,一个身穿青布衣裤的少女俏生生走入,看到阮天华已经起来,慌忙躬身道:“公子起来了。小婢这就去端脸水。”说完,正待转身退去。
阮天华道:“姑娘请留步。”
青衣少女脚下一停,欠身道:“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阮天华问道:“在下请问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青衣少女一怔道:“公子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阮天华道:“在下不知道,才向姑娘动问的。”
青衣少女黠笑道:“公子不知道,小婢就更不知道了。”
小红哼道:“你是这里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的?”
青衣少女道:“小婢是侍候贵宾的人,除了供人使唤,旁的小婢就不知道了。”
小红怒声道:“你……”
阮天华急道:“小红,她也许真的不知道。”
青衣少女急步往外行去,不多一回,就端着脸水走入,说道:“公子请洗脸了。”
回身朝小红道:“你随我到外面洗脸去。”
小红心想:我正要出去看看,一面含笑道:“姑娘请先。”
青衣少女被她笑得粉脸一红,冷冷的道:“你跟我来。”转身往外就走。
小红就跟在她身后走出房去。
阮天华走到面盆架前,洗了把脸,不久,小红已经回了进来。
阮天华急忙迎着问道:“你可曾看到什么?”
小红悄声道:“没有,这里好像是在一座大宅之中,除了有一个天井,和一条长廊,什么也没有看到,小的不敢走得太远,怕被人家发现……”
正说之间,那青衣使女已捧着一只长形托盘走入,盘中放了一只青花瓷瓶,和一个白瓷盘子,热气腾腾,散发着清芬甜香。
青衣使女把托盘放到窗前的书桌上,回身欠欠身道:“公子请用早餐了。”
阮天华举目看去,白瓷碗中盛的是一碗燕窝粥,白瓷盘中则是四个雪白的包子,这就含笑道:“多谢姑娘了。”
青衣使女低下头,说了句:“不用谢。”
阮天华道:“姑娘,贵主人这般隆情招待,在下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岂不失礼?”
青衣女淡淡一笑道:“公子用过早餐,主人自会着人来请,见了面,公子就会知道。”
说完,俏生生往外行去,走到门口,才回头朝小红道:
“你随我去吃早餐。”
小红答应一声,慌忙跟了过去。
阮天华世不客气,就坐下来独自吃了,刚用毕早点,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门首出现了一个身穿湖绉长袍,冬瓜脸,皮肤白晰的中年汉子,口中轻咳一声,陪着笑道:
“打搅公子了。”
阮天华望着他问道:“阁下……”
冬瓜脸中年人脸挂笑容,已经举步走了进来,陪笑道:“兄弟苟不弃,忝为五山总管事……”
阮天华抱抱拳道:“原来是苟总管,在下久仰得很。”
苟不弃连连谦虚的道:“岂敢、岂敢,兄弟还没请教公子贵姓大名?”
阮天华因自己脸上易了容,不假思索的道:“在下于立雪。”
“原来是于公子。”
苟不弃陪着在他对面坐下,说道:“于公子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想必也练过武功了?”
阮天华道:“在下练过几年,粗浅得很。”
“于公于太客气了。”
苟不弃笑道:“别说于公子了。就是尊价,也敏捷俐落,身手不凡。”
说到这里,忽然问道:“于公子可是和铁手五煞有仇么?”
阮天华听他说出“铁手五煞”,心想:“那是五个左手装着铁手的黑衣人了。”
一面答道:“铁手五煞这四个字,在下还是第一次听苟总管说,只是在下和小价确是被五个左手装着铁手的黑衣人劫持来的。”
苟不弃问道:“于公子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劫持你的么?”
阮天华道:“不知道。”
接着反问道:“苟总管,在下也想请教一事,在下和小价可是贵主人救下来的吗?”
“正是,正是。”
苟不弃连连点头道:“于公子和尊价被人点了穴道,放置树上,为敝上发现,才救回来的。”
阮天华道:“不知贵上如何称呼?”
苟不弃道:“于公子方才不是听兄弟说过五山联盟吗?敝上共有五位,就是五山山主。”
“五山山主?”
阮天华道:“苟总管能否赐告五位山主的姓氏大名吗?”
“自然可以。”
苟不弃道:“五山山主就是万洋山羊乐公羊山主,诸广山伏三泰伏山主、五岭山应天生应山主、九岭山冉逢春冉山主、九连山况神机况山主。”
阮天华从未听说过这些名字,心想:“他们自号山主,大概都是占山立寨的强盗头子了。”
苟不弃眼看自己说出五位山主大名,阮天华似是一无所闻知神情,心知只是一个初出江湖的雏儿,一面接着道:
“五山,其实也就是五个门派,天下武林,有少林、武当,昆仑,五岳等大门派,当然也有其他门派的存在,不过五山自创派以来,门人弟子很少在江湖走动,名声不彰,最近经五山山主研讨,决定五山合并为一个门派,当晚也正好救下于公子……”
阮天华先前只当五山山主是捻股儿的山大王,如今听苟不弃的口气,这五位山主竟是五个门派的掌门人,不觉肃然起敬,拱手道:“在下从未在江湖走动,不知五位山主大名,真是孤陋寡闻,还望苟总管幸勿见怒。”
“好说,好说。”
苟不弃含笑看了他一眼,笑道:“五位山主昨晚看到于公于骨骼清奇,是天生练武奇材,因此颇有收录于公子为五山派开山门大弟子之意,这是天大的机缘,不知于公于意下如何?”
阮天华道:“五位山主要收在下为徒?”
苟不弃道:“正是,于公于若是学会了五位山主的武功,足可傲视侪辈了。”
阮天华面有难色,说道:“这个在下恐难应命。”
苟不弃不禁一楞,许多人想拜在一位山主的门下,都不可得,如今五位山主想收他做徒弟,他却一屑不顾。
苟不弃是成精的老江湖,阮天华面有难色,他岂会看不出来,这就目光一注,问道:“于公子有什么为难,只管说出来让兄弟听听。”
阮天华原是寻找父亲和三位师叔来的,岂能拜在五位山主门下,多耽时日,但这话他不能实说,才用了于立雪的名字,如今经苟不弃这一追问,不,他两道炯炯目光盯在自己脸上,好像两把霜刃,射透自己心肺一般,只得说道:“在下此次出门,实因家父外出未归,久无消息,在下是找寻家父来的,不能久耽,所以五位山主的一番厚爱,也只好谢了。”
苟不弃略为沉吟,就点头道:“既然如此,五位山主收徒之事,自然不能强留,兄弟原是奉五位山主之命,徵求于公子意见的,兄弟告辞。”
说完,双手抱抱拳,起身就走。
阮天华跟着站起,说道:“还望苟总管在五位山主面前婉言告罪。”
苟不弃走后,小红出去吃早餐的人,却一直没有回来。
阮天华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小红人影,直到快近午牌时侯,只见房门口人影一闪,小红飞快地闪了进来。
阮天华急忙迎着道:“小红,你去了那里,我没看到你,一直坐立不安,还当你出了事呢,现在你回来了就好。”小红给他说得脸上一红,但心头却有一丝甜意,悄声道:“小的是这里的苟总管叫去问话……”
阮天华听得心里一急,两人说的话,不要南辕北辙才好,心念转动,就急急问道:“他问了你些什么?”
小红道:“苟总管问的都是有关相公的事?譬如相公今年几岁?那里人氏?这次出门是做什么来的……”
阮天华道:“你怎么说了?”
小红抿抿嘴,笑了笑悄声说:“小的一时想不出相公外出的理由来,只得真真假假说老爷已有许久没回家,相公是寻找老爷来的……”
阮天华看她说的和自己不谋而合,心中大喜,笑道:“小红,我们两人说的一样,真是太好了.不然岂不引起他们的疑心,哦,他有没有问你,我爷叫什么名字?”
小红道:“自然问了。”
阮天华道:“你怎么回他的呢?”
小红咭的笑道:“小的说,老爷就是老爷咯.老爷的名字,咱们下人怎么会知道?”
阮天华拍拍她的肩膀,说道:“你回答得好,他还问了什么?”
小红道:“没有了。”
阮天华道:“咱们要尽快离开这里才好。”
小红压低声音道:“对了,小的也有些感觉,这里好像有些神秘兮兮,路道不正,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过没多久,青衣使女手提食盒,送来了午餐,小红帮她收拾桌子,放好杯筷,青衣使女从食盒中取出五盘莱肴,一壶美酒,说道:“公于请用酒莱了。”
回身朝小红道:“你在这里伺侯公子用餐,小婢另有事去。
小红道:“小的会伺候的,姑娘只管请便。”
青衣使女朝他嫣然一笑道:“小婢那就告退了。”悄然退了出去。
阮天华在椅上落座。小红手执银壶,替他斟了一杯酒,说道:“相公请用酒。”
阮天华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小红脸上一红道:“相公是主人,小的怎好和相公同席?”
阮天华举杯喝了口酒,笑道:“咱们都是武林中人,分什么尊卑?”
小红伸了伸舌头,说道:“小的不敢,相公只管先用?”
阮天华抬手一拦,说道:“我不会喝酒,你不用再斟了。”
小红道:“这些莱肴都做得不错,相公怎么不喝了?”
阮天华道:“我本来就不会喝酒,方才你给我斟了,我总得把它喝了,其实喝了一杯,只但走路都要你扶了呢!”
小红放下银壶,说道:“那小的就给相公装饭了。”
说着装了一碗饭送上。
阮天华含笑道:“多谢。”
小红脸上一红,说道:“相公怎么和小的也客气起来了。”
阮天华一连吃了三碗饭,小红一直站在一旁伺候,阮天华吃毕,放下碗筷,含笑道:“小红,你快来吃吧!”
食盒中只有一付碗筷,小红就用阮天华用过的饭碗,装了一碗饭,坐下来低头吃着,吃毕,收过盘碗,一起放入食盒之中。
过了一会儿,青衣使女沏了一盏香茗走入,放到几上,说道:“公子请用茶。”
回身提起食盒,正待退出。
阮天华叫道:“姑娘请留步。”
青衣使女放下食盒,躬身道:“不知公子有如吩咐?”
阮天华道:“在下想请姑娘去禀报苟总管一声,在下尚有急事在身,不必久留,要告辞了。”
青衣使女为难的道:“苟总管有事出去了,大概要晚上才能回来,公子最好等苟总管回来再走。”
阮天华道:“苟总管既然不在,姑娘可否代向五位山主辞行。”
青衣使女道:“小婢是总管属下,平日有什么事,也只能向总管禀报,从未见过五位山主,刚才听总管说,好像是随五位山主出去的,相公既然来了,也不急在多耽半天功夫,总不好不别而去,依小婢看,不如等总管回来了,明天一早再走不迟。”
阮天华听说五位山主和苟总管都出去了,青衣使女说的不错,人家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岂可不别而行?这就点头道:“好吧!”
青衣使女面有喜色,躬身道:“多谢公子,公子是这里的贵宾,总管不在,公子如果不辞而去,总管回来了,一定会责怪小婢伺候不周,那时小婢只怕连命都保不住了呢!”
阮天华道:“苟总管有这么凶?”
青衣使女道:“这也不能怪总管凶,只是家法严峻罢了,好啦,公子如果别无吩咐,小婢告退了。”
阮天华挥挥手道:“姑娘请便。”
青衣使女退去之后,小红悄声道:“相公相信她说的话吗?”
阮天华道:“你认为她在撒谎?”
小红道:“就算不是她在撒谎,至少是那苟总管授意的了。”
阮天华笑道:“最多是苟总管多留我半天,明天一早,他总要回来了,我们受他救命之恩,不好不辞而别,明天见了面,向他辞行,他也不好再留我了。”
小红悄声道:“据小的看,明天苟总管也不会放我们离去的。”
阮天华道:“他总不能强行留住我吧?咱们就忍这半天算了。”
小红道:“相公初出江湖,待人以诚,不知人心险诈,小的看得出来,他们是决不会放相公离去的了。”
阮天华笑道:“看你倒像是老江湖了。”
小红脸上一红,说道:“相公是说我年纪小了,小的跟随大娘多年,江湖上的事,听也听多了……”
话声甫落,忽然眨着眼睛,中口咦了一声,说道:“相公嘴唇好生苍白,可有那里不舒服吗?”
阮天华道:“没有呀,唔,我感到身上有些发冷!”
双手握握拳,感到自己指尖冰冷。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
小红吃惊道:“相公莫要着了凉,你还是到床上去憩一回吧!”
阮天华也感到身上确实有些寒飕飕的,这就点点头,小红伺候着替他脱去长衫,回过身去,走近床边,拉开薄被,让阮天华躺下,替他盖好,轻声道:“相公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小的就在这里,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小的好了。”
阮天华只“唔”了一声,就闭上眼睛,不再作声。
小红移过一把椅子,坐在床前,过了一回,耳中听到阮天华发出呻吟之声,心中不觉一惊,轻声叫道:“相公,你那里不舒服了?”
阮天华没有作声。
小红不放心,站起身,俯着身子朝他看去,只见阮天华双颊如火,气息重浊,急忙伸手朝他额上探去,这一探,只觉阮天华额头滚烫,心头不由大急,暗道:“看来相公果然是昨晚着了凉,这可怎么办好?”
匆匆走出房去,刚行到走廊转角,就看到青衣使女一手提着一把铜壶迎面走来,这就叫道:“姑娘。”
青衣使女忙道:“可是公子有什么吩咐么?小婢正要替公子去冲茶呢!”
小红道:“不是,我家相公敢情着了凉,烧得好烫!”
青衣使女听得一怔道:“公子身子不舒服!那怎么办,总管要晚上才能回来。”
小红急道:“姑娘,这里附近不知有没有郎中?”
青衣使女直是摇头,说道:“咱们这里数十里没有人烟,那有什么郎中?只有等总管回来再行设法了”。
小红急道:“那怎么办?好姐姐,只有你想想办法了。”
青衣使女被她这声“好姐姐”叫得粉脸一红,为难的道:“我听说况山主精通岐黄之术,但他很少给人看病……”
小红眼睛一亮,忙道:“好姐姐,你帮个忙,快告诉我况山主在那里?”
青衣使女摇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方才是听厨下有人说的,五位山主都出去了,不然,总管怎么会不在?依小婢看,公子也许着了些风寒,小婢先去给公子冲一碗姜汤,驱驱寒气,出一身汗,也许就会好了,就算没有效的话,也喝不坏的,”
小红连忙点头道:“好,好,那就麻烦姐姐了。”
青衣使女盯了她一眼,才道:“那你先回去,看着公子,小婢这就到厨房里冲姜汤去。”
小红道:“谢谢你,那我先回去了。”
匆匆回入房中,走近床前,只见阮天华依然昏睡未醒,一张俊脸已经烧得通红。
小红心头好不焦急,慌忙回身走到洗脸架前,在盆盆中绞了一把面巾,又回到床前,侧着身子坐下,用面巾轻轻替他揩脸。
不多一会儿,青衣使女捧着一碗姜汤走入。
小红听到脚步声,急忙站起身,迎着道:“真多谢你了。”
青衣使女把瓷碗放在桌上,说道:“姜汤要趁热喝,公子还没醒过来吗?”
小红愁眉的道:“相公醒过来就好了。”
青衣使女道:“你叫叫看,看他醒不醒?”
小红依言凑过头去,在阮天华耳边轻声叫道:“相公,你醒一醒。”
阮天华恍如不闻,昏睡如故。
小红又轻声叫道:“相公,你醒一醒,醒一醒……”
阮天华还是没有答应。
小红望望青衣使女,说道:“这怎么办呢?”
青衣使女道:“依小婢看:只有把他扶起来,才能把姜汤喂下去了。”
小红道:“看来也只有这么办了,我把相公扶着坐起,麻烦姐姐替相公喂了。”
青衣使女给她左一声“姐姐”,右一声“姐姐”叫得情不可却,只好说道:“好吧,你把公子扶着坐起,我才能喂他。”
当下就由小红和青衣使女一左一右把昏迷中的阮天华扶着坐起,然后由小红抱着他半躺半坐的坐好。
青衣使女也侧身在床沿上坐下,一手取过瓷碗,一手拨开阮天华牙关,舀着姜汤,一匙一匙的喂着。
两人好不容易把大半碗姜汤喂阮天华服下,才扶着他躺下。
青衣使女拿着空碗,退出房去。
小红独自坐在床前一把椅子上,不时的拿眼去看阮相公,希望他喝下这碗姜汤,祛除风寒,烧会慢慢的退去。
那知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她也不知道已经看过几十遍都不止了,但阮天华昏迷的人,依然昏迷不醒,连他脸上烧得通红,还是烧得通红,一点也没退。
这碗姜汤,好像毫不管用!
现在,她只有一个希望,只盼望天早些黑,苟总管早些赶回来了。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青衣使女拿来了灯,悄声问道:“公子有没有醒过来,好一点了吗?”
小红微微摇着头道:“没有,相公烧一直没退。”
青衣使女道:“快了,吃过晚餐,总管也快回来了。”
小红问道:“苟总管说过吃晚餐后回来吗?”
“总管怎么会和小婢说?”
青衣使女道:“我是听厨房里的人说的,好啦,你也不用心急,我该去拿饭了。”
回身过去,没过一会儿,她提着食盒走入,说道:“饭莱来了,你快些吃吧!”
小红摇摇头道:“我吃不下。”
青衣使女嗤的笑道:“公子只是受了些风寒,又不是什么大病,瞧你急成这个样子,你对公子当真情意深长得很!”
小红给她这句“情意深长”说得不禁脸上一红,说道:“我俩虽名主仆,情同兄弟,相公出外找寻老爷,只有我跟着出来,他生了病,我怎么不着急呢?人吃五谷杂粮,总会有不舒服的时候,这种事急也没用。”
青衣使女安慰道:“公子生了病,你耍伺候公子,就不能再生病了,人是铁,饭是钢,你怎可不吃饭呢?待会儿,总管回来了,就要请五山主替公子看病,你就没有吃饭的功夫了,现在快些吃了,才能伺候公子呀。”
方才小红心头一急,一口一声的叫她“姐姐”,她对这个俊俏书僮,不知不觉心理有了好感,才会这般关心着他。
小红想想她说得也有些道理,这就站起身,说道:“姐姐说得是。”
青衣使女粉脸一热,娇声道:“你快吃吧,我还有事去。”俏生生走了。
小红打开食盒,装了半碗饭,勉强用筷子拨着吃了小半碗,实在心里有事,再也吃不下去,就收起食盒,依然回到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她自己也不知道何以对相公会有如此关心?
时间渐渐过去,如今已该是初更时分了!
小红蓦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走廊上传了过来!
接着只听苟总管的口音说道:“于公子好端端的怎么会病倒了?”
青衣使女道:“小婢也不知道,公于是晚餐前发起烧来,人就昏迷没有醒过。”
小红听到苟总管的声音,宛如从天上掉下救星来一般,急忙迎了出去,看到苟总管在前,青衣使女在后,急步走来,这就迎着连连拱手道:“苟总管,相公发烧昏迷不醒,求求你老,赶快设法找个郎中给相公瞧瞧,他究竟是什么病,你老一定要设法才好,小的给你老磕头……”
她真的跪了下去。
苟不弃摆摆手道:“小管家快请起来,于公子敢情着了风寒,才会发烧不退,我先进去看看,你不用紧张。”
小红应了声是,从地上站起。
苟不弃口中说着,脚下丝毫不停,当先走入房中,小红和青衣使女紧跟在他身后走入。
苟不弃走近床前,看到阮天华一张脸烧得通红,双目紧闭,伸过手去摸摸他额头,果然着手滚烫,不觉浓眉微皱说道:“果然烫得很。”
小红望着他,问道:“苟总管,相公不要紧吧?”
苟不弃朝她笑了笑道:“小管家放心,你家公子烧得虽凶,大概只是中了风邪,五山主精通医理,刚才也回来了,别说风邪了,就是再重的病症,经他处方,也保管药到病除。”
小红喜道:“那就请总管去请五山主给相公瞧瞧,只要相公病体康复.相公和小的都会感激不尽。”
苟不弃含笑点头,说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请五山主过来。”
小红,青衣使女同声应着:“是。”
苟不弃转过身,匆匆往外行去。
这回敢情他也急了,是以走得极快,不消盏茶工夫。苟不弃神色恭敬的陪着一个身穿青缎夹袍的白面中年人走了进来。
这人生得修眉朗目,双鬓微见花白,年约四旬以上,看去颇为温文儒雅,手中还拿着一把朱红色扇骨的折扇,飘然走入,倒像个读书相公。他正是九连山山主况神机。
目前不过四月初旬,还不到摇扇子的时候,那么他手中折扇,准是随身兵刃无疑。
苟不弃躬着身道:“五山主,于公子就躺在床上,至今昏迷不醒。”
况神机微微点头。走近床前,苟不弃朝青衣使女抬了下手。
青衣使女立即端过一把椅子,放到床前左首,说道:“五山主请坐。”
况神机没有理她,伸出手,摸摸阮天华额头,再用手指拨开他眼睛看了一眼,一声不作,徐徐在椅上坐下。
苟不弃立即掀开薄被,取出阮天华左手,放到床沿上。
况神机右手三个指头放在阮天华左手脉门之上,缓缓闭上眼睛,用心切脉。
过了一会儿,他三个指头一提,苟不弃不待吩咐,把阮天华左手放好,然后又取出他右手,轻轻放到床跟上。况神机三个指头一落,又切了一回脉,才行收回手去。
苟不弃替阮天华放好右手,盖上薄被,才道:“五山主,于公子他……”
况神机修眉微拢,徐徐说道:“此子外邪内侵,极似伤寒徵候……”
小红听得一极,忍不住道:“五山主,我家相公不要紧吧?”
况神机目光一注,问道:“此人是谁?·
苟不弃忙道:“启禀山主,他是于公子的书童。”
况神机点点头,说道:“你家相公高烧未退,极类伤寒,只是此时徵候未显,尚难确定……”
回头朝苟不弃道:“此处离本座住处较远.伤寒症有很大变化,治疗不易,你把他送到本座那里去,本座为他治疗,就方便得多了。”说完站起身来。
苟不弃连声应”是”,躬身道:“属下马上把于公子送去。”
况神机口中“唔”了一声,缓步走出房去。
苟不弃一直送到房门口,躬着身道:“属下恭送五山主。”
他等况神机一走,立即回过身朝青衣使女吩咐道:“迎云,你去抱起于公子,随我送到五山主那里去。”
原来青衣使女叫做迎云,只听她答应一声,朝床前行去。
小红道:“还是小的来抱吧!”
迎云道:“这是总管吩咐的,你不用和我客气了。”
她用薄被裹着阮天华身子,双手抄起。
苟不弃道:“你随我来吧。”说完,当先跨出门去。
迎云跟着走出,小红也跟着走出房门。
苟不弃忽然转过身来,朝小红道:“小管家就住在这里,不用去了。”
小红听得不觉一怔。说道:“相公生了重症,需人照顾,小的从小就伺候相公,跟去也好伺候。”
苟不弃面有难色,说道:“方才五山主没有吩咐,我也忘了向五山主禀报,那是五山主的住处,即使这里的人,没有五山主传唤,谁也不准进去,这样吧,小管家今晚暂且住在这里,等我跟五山主报告之后,明天再去不迟。”
小红听他这么说了,只得点头道:“小的那就只好不去了。”
苟不弃含笑道:“小管家只管放心,五山主医术高明,于公子住到五山主那里去,只是方便治疗,说不定明天就可醒过来了,你先回房去吧!”
话声一落,转身过去,吩咐道:“迎云,咱们走吧!”
急步朝长廊行去。
迎云抱着昏迷的阮天华,紧随他身后而去。
小红目送两人身形在长廊间消失,她只好独自回入房去。
这是一间接待贵宾的客房。贵宾,总有一两个随从,因此在贵宾房的后面,另有两个小房间,小红就是住在左首的一间。(她今晨醒来就躺在左首一间房中)
现在,她依然坐在阮相公的房中,却并没有回到左首房里去,那是因为她要等迎云回来,听听消息。
约莫等了一顿饭的工夫,迎云才回来。小红立即迎着道:“迎云姐姐,相公怎么了?”
迎云含笑道:“你只管放心就是了,五山主已经喂于公子服了药,我听五山主说,只要于公子烧退了,就可无事。”
小红道:“苟总管有没有跟山主说?”
迎云睁大双目,问道:“说什么?”
小红道:“是我去伺候相公的事,苟总管答应过,他去跟五山主禀报的?”
“哦!”迎云口中轻哦一声,道:“方才我把公子送去,五山主又仔细的替公子切脉,就忙着从橱里取出几颗药丸,还另外从瓶中找了几味药,和在一起,又等又研,忙了好一阵子,才替公子喂下。总管敢情看他忙着,一直站在边,上,不敢说话,怕分了五山主的心,后来还是五山主说的,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你们可以回去了。总管和小婢一起退出来的,总管大概忘记了。”
小红听说阮相公已经服了药,心头稍稍放了些,只是攒攒眉道:“总管没说,那怎么好?明天……”
迎云笑道:“瞧你一个晚上不见公子,就急成这个样子,明天见了总管,你再提醒他一句,不就结了?”
小红被她说得脸上一热,说道:“我是怕相公醒过来了,没人伺候……”
迎云道:“这个你不用耽心,五山主那里你怕没人伺候?”
她说到这里,目光一注,抿抿嘴道:“你叫小红,这名字倒像是女孩儿家的。”
小红脸上不禁一红,说道:“才不是呢,我是天上霓虹的虹,虫字边上一个工字。”
“小虹!”迎云道:“这还差不多。”
小红道:“姐姐是云,我是虹,天上出现虹的时候,也会有云彩,算起来我们还是一家人呢,所以我叫你姐姐咯!”
迎云粉脸蓦地一红,啐道:“谁和你一家人了?”
接着道:“时间不早啦,快去睡吧!”一阵风般走了出去。
一连三天,小红都没机会去看阮相公。
那是因为苟总管一直没到宾舍里来,小红找不到他,问迎云,迎云也一点办法都没有,直把小红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小红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儿家,她从小跟随伏大娘,江湖上的事儿听得多了。
她从自己两人被救,到阮相公无端端的发烧生病,五山主要苟总管把阮相公移到他那里去,不让自己跟去伺候,三天来苟总管避不见面.自己见不到阮相公,这种情形,并在一起,细想起来,就无不令人可疑。
自己怎么办呢?赶去找伏大娘?
不,伏大娘不可能赶来救他的。如果阮相公是真的于立雪,伏大娘自然会不顾一切的来救他,天罡旗的人也会一齐赶来.但他不是,他只是假扮于立雪的人。
那么自己赶去华盖山听涛山庄报讯。
她听阮天华说过,他是当今形意门掌门人阮松溪的公子,但去了也没用。阮相公说过听涛山庄的事,他是寻爹、寻师叔出来的,听涛山庄没有主人,自己去向谁报讯呢?
她想到这里,眼前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但觉阮相公竟是一个孤立无援的人!
除了自己,他竟然没有一个关心他,会为他出力的人,但自己也不是他的人,只是伏大娘派来临时充当他书童的。
她心头感到一阵难过,阮相公竟会如此孤单,好象天下之大,没有一个和他有关!
自己虽然只是一个小婢假扮的书童,但自己不救他,还有谁来救他呢?
想到救人,总得先弄清楚阮相公在那里?觑好出路如何走法才行,在孤立无援的情形下,救不成就永远救不成了。
她也想到要救阮相公.非得先笼络迎云不可,那就得多接近她,多叫她几声“姐姐”。
这是第四天的早晨,小红刚盥洗完毕,只听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接着只听迎云在门口叫道:“喂.小红,苟总管叫你去。”
小红听得精神一振,自己找了他三天,他好似有意避不见面,今天一早他却来找自己了。这就迅快迎了出去,说道:“迎云姐姐,是苟总管找我吗?”
迎云道:“是啊,苟总管吩咐,要我立即陪你去。”
小红喜道:“真的,好姐姐,你快些领我去,大概是相公清醒过来了,正在叫我呢。”
迎云道:“你好像三句不离相公,一开口就是相公,相公的,好,快随我去了。”
说完,转身走在前面,朝长廊行去。
小红心头一喜,急忙跟着迎云身后走去。转去长廊,已是前进,又绕着迥廊,来至一间房门口。
迎云脚下一停,欠着身道:“启禀总管,小虹来了。”
里面传出苟总管的声音说道:“叫他进来。”
迎云回身道:“总管叫你进去,你快进去了。”
小红点点头,急忙举步走入,只见苟不弃坐在一把椅子上,双眉不展,似乎心情不佳,这就赶上几步,躬着身道:
“小的见过总管。”
苟不弃摇了下手道:“小管家不可多礼。”
他不待小红开口,就攒着眉道:“你家公于病势不轻。”
小红心头一跳,急急问道:“不知我家相公现在怎么丁?”
苟不弃—手摸着下巴,徐徐说道:“兄弟听五山主说,他当时心轻积压忧患,又受风邪侵入,才发为伤寒,来势凶猛,高烧不退,延误了治疗时间,以致烧脑部经络,经五山主三日来悉心调治,昨天才算退了烧,只是人虽醒来,神志还是模糊不清。”
小红急道:“那怎么办呢?”
苟不弃微微一笑道:“五山主精通医道,如果连他都医不好的病,天下群医也全都束手无策了。”
小红眼中已经包着泪水,说道:“这么说,相公是没有希望了。”
说到这里,两行泪水已经从面颊挂了下来。
苟不弃看了她一眼,咦道:“小管家怎么哭了,兄弟几时说你家相公没有救了?”
小红用手背拭了下眼泪,说道:“你老刚才不是说连五山主都医不好了么?”
苟不弃笑道:“小管家听到那里去了?我是说如果连五山主都医不好的病,天下群医就更医不好了,五山主医道精湛,怎么会医不好的?”
小红道:“我家相公到底如何了呢?”
苟不弃道:“于公于只是高烧烧得太猛了,以致神志稍有模糊.据五山主说,这是暂时性的现象,只要慢慢调养,大概有百日光景,就可以完全复原,只是要恢复神志,药物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不能有人惊扰,更不能有人和他说话.只能让他一个人静养,才可恢复得快些,百日时光,也算不得久,小管家只管安心住在这里好了,百日之后,兄弟保证于公子平安无事。”
小红心想:这不知是他们的什么诡计?一面问道:“小的不能去伺候相公吗?”
苟不弃道:“于公子神志模糊,需要静养,你和他说一句话,就引起他的思索,也就会妨碍他的恢复,所以除了五山主,什么人也不能接近他,这样,只要百日工夫,就可以完全恢复清明了。”
小红道:“小的可以去看看相公吗?”
苟不弃含笑道:“自然可以,为了使小管家放心,兄弟这就陪你去,但小管家看过你家相公之后,这百日之内,就不能再去打扰,安心住在这里,要等你家相公完全康复了才能见面。”
小红只要去看上一眼,心里也就觉得安些,这就点着头道:“小的知道。”
“好。”苟不弃站起身,说道:“小管家随我来。”
举步走出厢房。
小红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走出大门才发觉这座大宅.原来是在一处深山之中,四面群峰起伏,晓雾未收,宛如笼了一片轻纱。
苟不弃脚下极快,已经从一片石驳的平台走下,朝着一条山径上走去。
小红心中暗自忖道:“五山主不住在这座大宅里,不知住在什么地方?”
山径一路往东,也在渐渐升高,现在已经快到山腰,小径朝一片竹林中穿去。
修篁万竿,吟声细细,小径尽头,出现了一角小楼,那是一幢精致的二层楼宇。
苟不弃走到楼宇前面,脚下一停,抱着拳道:“属下苟不弃来了。”
他话声方落,只听一个清朗声音说道:“总管只管上来好了。”
这声音还在后面楼上,随口说来,宛如对面一般。
荀不弃躬身道:“属上遵命。”
他朝身后小红打了个手势。低声道,“你随我进去。”
举步跨上三级石阶,迎面是一座门褛,进入大门,是一间宽敞的堂屋,两名身穿青衣色裙的少女并肩而立,一齐欠身道:“苟总管早。”
苟不弃连忙含笑道:“两位姑娘早。”
左首一名少女道:“山主正在楼上,苟总管请。”
“是,是。”苟总管连声应着“是”,穿过堂屋,屏后是一道黄漆楼梯,两人一前一后登上楼梯,苟不弃朝左首一间房走去。
房门口也有一个青色衣裙的少女站在那里,看到苟总管和小红走来,也没出声招呼,右手轻轻推开房门,让两人走入。
这间房间地方不很大但布置得极为雅洁.像是一间起居室。
五山主况神机背负着双手,正在望着窗外修篁,这时缓缓转过身来。
苟不弃急忙躬着身道:“属下是带着小虹来看他的主人的。”
小红连忙趋上一步,躬着身道:“小的小虹,叩见五山主。”
况神机颔首道:“小管家,你家相公的病况,苟总管已经告诉过你了?”
小红道:“小的已经听苟总管说过了。”
“好。”况神机点着头道,“他烧得太高了,而且一连三日未退,如今烧虽退了,脑部受到高烧的影响,暂时神志有些模糊,这需要让他清静调养,才能慢慢的恢复过来,不是一两天。一两剂药所能奏效.差幸他还不算很严重,据我估计.大约有三个月时间的静养和治疗,当可完全恢复,只是在这三个月之间,绝不能有人惊扰,你只管在那里安心住下来,三个月之后,我可保证你主人完全康复,好了,你主人就睡在里面,苟总管,你陪他进去瞧瞧,只是不可大声说话,也不可和他多说话。”
苟不弃连连躬身道:“属下知道。”
一面朝小红道:“小管家,随我进去。”
说着,走到里首一间的门口,一手掀帘而入。
小红赶忙跟着进去。这是一间卧室,中间放着一张雕花木床,床上躺着的正是阮天华,他身上盖着一条薄被,但却并未睡熟,眨动眼睛,对两人走入好像视若无睹,漠不相识。
小红急忙走到床前,轻声的道:“相公,你好些了吗?”
阮天华生似和她并不相识,只是望着她.眨着眼睛,一声不作。
小红又道:“相公,我是小红呀,你怎么不说话呢?”
阮天华依然漠无表情,只是望着她没有作声。
小红看他呆不楞登的模样,果然是被高烧烧坏了脑筋,一个人几乎变成白痴,心头不禁一酸,眼含泪光,叫道:“相公,你到底怎么了?”
苟不弃急忙拦道:“小管家,方才五山主说过,要让他好好静养,才能慢慢恢复过来,不可和他多说,于公子高烧已退,病情不可能再有变化,现在重要的是让他静养,咱们不可再惊扰他丁,你来过了,也可以放心了,有五山主给他调理,三个月之后,包管他完全康复,我们还是退出去吧!”
小红揩着眼泪,又回头看了床上的阮天华一眼,才跟着苟总管身后,退了出去。
跨出起居室,小红走到况神机面前,扑的跪了下去,连连磕头道:“五山主,小的求求你,一定要救救相公,他……他现在已经变成的白痴,求求五山主,小的给你老叩头……”
况神机和声道:“小管家请起来,你家相公只是暂时无法恢复清明,由我给他调理服药,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让他一个人静养,我想最多三个月就可完全恢复了,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多谢五山主。”
小红从地上爬起,刚站起身子,她三天前见过这位五山主,只觉他像是颇为温文尔雅的中年文士,这回她和五山主站得较近,抬头之际,才发现他目光极为深沉,而且又是鹰钩鼻。
她听人说过,生成鹰钩鼻的人,都是不怀好意的人,心头不由得暗暗一惊,急忙往后退去。
苟不弃躬着身道:“属下那就告退了。”
祝神机挥了下手道:“你们去吧?”
苟不弃应了声“是”,就领着小红一起退出,循原路回转大宅。
苟不弃道:“小管家,你自己回去吧.需要什么,只管跟迎云说好了,安心住着,五山主已经答应过你,你家相公只是暂时性失去记忆,保证三个月一定可以治好,你还有什么好耽心的?”
小红口中应了声“是”,躬身道:“多谢总管,小的那就回去了。”
回到宾舍,迎云迎着问道:“小管家,你去看过你家公于了,是不是好些了?”
小红愁眉不展的道:“方才总管领我去的,相公高烧已经退了,只是烧得太厉害了,神志不清,我和他说话,他只是望着我不言不动。”
迎云听得一呆,说道:“那不是变成白痴了,五山主怎么说呢?”
小红道:“五山主说,这是暂时性的现象,慢慢就会恢复过来,大概要调理三个月,才会完全康复。”
迎云笑道:“那就不用耽心了,五山主医道高明得很,只要有一口气在,他都救得活,他说过三个月可以好,那就是三个月好,绝不会多上一天。”
小红道:“五山主医道真有这么高明?”
迎云笑道:“这还假得了,从前厨房里有个打杂的阿福,不小心从山崖上掉了下去被老树丫刺刺进肚子,连肚肠都被刺破了,抬回来已是奄奄一息,只差一口气还没断,正好遇上五山主.立时把他肠子接了起来,用绣花针缝好肚子,敷了几天药就好丁,现在像生龙活虎一样,大家才知道五山主简直是活华佗。”
小红道:“但愿三个月真能把相公治好就好。”
“好了!”迎云笑道:“别再愁眉不展了,快吃饭了,我给你拿饭去。”说完,俏生生的走了。
不多一会儿,迎云果然拿着食盒进来,说道:“快吃吧,菜快凉了呢!”
小红也觉得肚子饿了,这就打开食盒,装了一碗吃着,但一想起方才看到五山主祝神机深沉的目光,和他那个鹰钩鼻,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只吃了一碗饭,就再也吃不下去,这就收过食盒。
迎云进来,看他已经吃毕,就沏了一盏茶,说道:“小管家,喝茶吧!”小红抬头道:“迎云姐姐。这怎么敢当?”
迎云朝她嫣然一笑道:“在这里,你总是客人吧!”
她提起食盒走了。
小红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心中只是想着三天工夫,阮相公活生生一个人,怎么会变成了不言不动的白痴,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花样?
如果不是江湖人,她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一个人生了病,烧得太厉害了,可能会烧坏脑筋,神志模糊,但江湖上人心叵测,这就难说了。
她三天前晚上。就曾想到阮相公好好的人,无端发起烧来,岂不是烧得有点突兀?如今更勾起她这种想法。
只是想不通的,如果阮相公的发烧,以至一个人变成白痴,是他们有意做的手脚,那么他们的目的又何在呢?
若是阮相公和他们有仇,他们可以直接了当连同自己一起杀了。如果阮相公和他们无怨无仇,他们这样做又是为什么呢?
这一问题,她就是想上十晚也是想不出什么答案来的。
突然,心中一动,暗道:“五山主住的地方,自己已经去过了,那么今晚等大家入睡之后,自己何不偷偷去探看一番,到底五山主是真的在替阮相公治病,还是另有阴谋?”
心念这一动,顿觉自己想得不错,如果五山主确是真心替阮相公治病,那就算了,他医道高明,别处也找不到好郎中。如果他们真有什么阴谋诡计,自己就该趁机把阮相公救出去才是。
一天很快的过去,上灯时分,迎云替他送来晚餐。
小红因为心里有了决定,沉重的心情,也觉得好了许多。吃过晚饭,等迎云收去食盒,就掩上房门,熄灯睡觉。
她当然不会是真睡,黑暗之中,收拾停当,只等晚色再深一些.就可行动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平时觉得一天过得很快,现在却觉得时间过的很慢,等了老半天,才是初更时分。
好不容易等到二更光景,她悄悄下床,走近窗后,悄悄推开窗户,轻捷的穿窗而出,又轻轻虚掩上了,目光迅速朝四下一掠,看看毫无动静,才足尖一点,人如燕子穿帘,低贴着屋瓦飞掠,从后院掠出围墙。
依然不敢丝毫大意,悄然转入山径,才一路轻纵急掠,加快奔行,快要接近山腰竹林,就立即放缓脚步,悄悄掩入,一路耳目并用,藉着夜色,朝竹林深处走去。
不大工夫,楼宇已在前面,黑夜之中,楼上隐隐仍有灯光透出,显示五山主尚未入睡。
小红更不敢大意,老远就闪入竹林,绕向楼宇后面,再悄悄掩近,双足一点,长身跃起,一下隐入暗处,目光扫过,这里好像并没有人巡夜,这就缓慢的移动脚步,朝阮天华躺卧的那间窗下掩去。
再回头朝四下扫射了一下,才使指甲轻轻挑破一些窗纸,凑着眼睛往里看去。
房中点着一盏油灯,灯光如豆,但已可看情室内的物事。
她原先以为阮相公一定像白痴般躺卧床上,那知目光一注,阮天华却已经坐了起来,端端正正跌坐在木床正中间,双目微阖,双手一挽一推,倏屈倏伸,正在做着各种动作。
阮相公似在练功!他神志模糊,状类白痴,怎么会坐起来练功的呢?
小红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心想,如果他能够练功,那就表示他神志并未模糊了,那么我去看他,一连叫了三声,怎么会只看看我,木无表情,一言不发呢?
正在思忖之际,一阵说话的声音,从外面一间传了过来,只听五山主祝神机的声音说道:“虽然只有三天工夫,但—般来说,开顶大法一天学的东西已等于常人一个月时间了,四位兄长若是不信,请随兄弟进来看看。”
接着就响起一阵轻快的步履声走近门口。
小红听得不禁心头一动,忖道:他的开顶大法,是什么呢?莫非阮相公……
思忖之际,只见祝神机一手掀起门帘,走了进来,跟着他走进来的,第一个是白髯过腹的矮小老人(万洋山主羊乐公),第二个是人如宝塔,浓眉大眼的老者(诸广山主伏三泰),第三个欣长老者(五岭山主应天生),第四个浓眉紫脸、年在四十开外的汉子(九岭山主冉逢春)。
小红心中暗道:“这五人莫非就是五山山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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