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是很难看清那守墓人的表情的,只见他躬着的脊背一下子直了起来,先是茫然地捏捏信封袋,又举到眉前试图对着光照照,突然,那双枯瘦的手不可遏制地悚悚发抖了。天角的最后一缕微光,映出半张激动得无法自制的脸。一笔横财!
坡上的两个人完全傻眼了。白可夫想冲下去,被晏子昭一把揪了回来。二人僵尸般地木在那里。
完了!全完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守墓人撕开了信封。这时候,你骂出祖宗十八代都没用了。晏子昭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地难受。这个结果是做梦也没想到的。该来拿钱的人没来,实实在在的两万块,竟让个毫不相干的看坟老杂种给捡走了。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便宜的事么?
守墓人拉出票子看了看,又飞快地塞了回去。但见他撩起衣襟,往四下里看看,迅速地把钱掖进裤带上,拍拍。随即弯腰捡起地上的几个软包装袋,贼似地溜走了。
白可夫发出一声低沉的恶骂,用力攥开晏子昭的手,向坡下跑击。晏子昭一把没抓住,怔了一下,快步跟了下去。
他万万想不到,不远处正有一对犀利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他的右手。
那只右手早就攥在了斧柄上,汗津津的。晏子昭不敢再犹豫了,千掉李邑已成为不可能,而今,必须请白可夫先走一步!此人太他妈不顶事了,随时可能毁掉他人。先下手为强!灭了这个口,把事情“冻住”,反正是死无对证!是的,警察很容易就能查到李邑发出的敲诈信,叫姓白的死在这儿,头一个涉嫌人就是李邑!哦!不知这叫不叫一箭双雕?
斧头在皮带上卡住了。他拉了两下拉不出来。土坡不平整,他打了好几个趔趄,还崴了一下脚脖子。松开斧柄,抓住冰凉的斧头,从下边抽了出来。借着风衣的掩饰,他追到了白可夫跟前。
姓白的面无人色地呆立在墓前发傻,眼睛凝视着入口处的那间小屋。他忘记了最不该忘记的,比如李邑,比如晏子昭,比如警察!他脑子里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个念头:必须要设法叫那个老杂种把钱吐出来!
×他妈的!这钱也丢得太冤了!
“老晏,不能这么便宜了那个独眼龙!”
“对对,得想个办法!”晏子昭的声音在哆嗦,硬梆梆的斧头贴着大腿外侧提了上来。
白可夫吸溜了一下鼻子:“走,把钱要回来。”
“当然当然……”
斧刃在衣襟上一荡,闪过一道微光。晏于昭觉得两条腿沉得快抬不动了。他很明白,杀人只不过是一下子的事,可这“一下子”竟然他妈这么难!
蓦然间,他喉咙里挤出一声古怪的呻吟,斧头高高地举了起来!白可夫猛地回过头,下意识地抬臂去挡,他突然醒了!
可是,显然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却见晏子昭“唉哟”一声拧歪了身子,紧接着膝盖一弯,单腿跪倒下去。斧子从手里飞出,重重地撞在了石碑上。
一块土豆大小的卵石打在他腿肚子上,滚到了白可夫脚下。
“啊哈!原来如此!”
土坡上走下两个人来,前边的正是昨天傍晚在河边见过的那个小老头。
“二位好啊!”桑楚把斧子踢开些,停在了两个人面前,“现在咱们可以重新谈谈了吧!”
胖子踩住斧头,拎出了手铐子。
白可夫下意识地退开一步,目光转到晏某那惨无人色的脸上。他当然明白方才发生了些什么。晏子昭那举过头顶的斧头,使他彻底看清了对方的凶残。是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在关键时刻救了他。可是,接下来呢?
“不!”他被新的绝望慑住了。
“别慌别慌!”桑楚凝视着他那双惊恐万状的眼睛,试图从旁观者的角度体会一下此人的心理。他后悔没带个照相机什么的,否则,方才那个镜头倒是很有趣呢。
说实话,他等的就是那一刻。现在去摸那块卵石,上头肯定还沾着汗。当时,他几乎快把那块石头攥出水儿来了。紧张和激动交织的情绪,一生也不一定碰得上那么几次。当晏子昭举起斧头的时候,他明白:此案有门儿了!
最担心的是打不准。他瞄准的其实是晏某的后腚,结果却打在了腿肚子上。
按说应该让胖子开一枪,像姓晏的这种人,敲断他两条腿也不冤!妈的,想想真可怕,推到人前,姓白的也好,姓晏的也好,可都是些人五人六的角色。善良的老百姓,怕是做梦都想不到,他们会作出方才那种连野蛮人都会吓一跳的举动。
一斧子下去,不死也得断条胳膊。
“别他娘的跟拉屎似的!”胖子一脚踹在姓晏的屁股上,把对方踹得蹦了起来。
“太不礼貌了!”桑楚摆摆手指,摸出支烟吸燃,“来,老白!咱们聊聊。”
天更暗了,白可夫的表情变得十分模糊。整个坟地一片灰蒙蒙的,像罩了一层雾,唯有不远处那小屋的窗口,隐约泻出些昏黄的灯光。白可夫不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老白,怎么了?”桑楚摸出大铜烟嘴儿吹了吹,“现在还用我教你怎么说吗?”
“不!你们误会了!”白可夫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桑先生!你们确实误会了!”
胖子一步窜上来:“你他妈的疯了!”
“别忙!让他说!”桑楚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头,同时也体会到一些似乎可以理解的东西。
是的!白可夫发现事情并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斧头不是没砍下来么?自己不是还活着么?既然如此,认帐比不认帐更糟糕,至少会更快地把自己送上断头台。
“真的,你们确实搞错了。”
“说下去!”桑楚道。
“这斧头是我让他带的。你们以为怎么了?难道他要杀我?不不!他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千万别误会!”白可夫的话越说越快,有唾沫星子溅到桑楚的脸上,“真是我让他带的,请相信我!”
桑楚心里诅咒着这个浑帐,也佩服对方的心计,脸上却含而不露:“接着说,你要他带斧子干嘛?”
“我们……我们想撬开墓室看看!”
妙极了!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理由了!桑楚在这一刻简直想竖大拇哥!奶奶的的老子救了条白眼儿狼!
“别忙!”他抬起只手,“你们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好端端地撬人家的墓室干什么?”
“是这样,桑先生!”白可夫一把拉住晏子昭,“我们俩觉得李邑有可能没死,但又拿不准!唯一的办法就是设法证实一下。”
“所以,你们想出了这么个缺德的主意?”桑楚逼近一步,脸贴脸地望着对面这两个罪犯。他很清楚,由于白可夫的解释,自己这个救命菩萨转眼变成了多管闲事的人,“假如你们俩的妈死了,不能安安生生地在坟里躺着,时不时有人掀开坟盖儿看看她们睡得是不是踏实,你们乐意吗?”
胖子一把薅住白可夫的衣领,明白了刚才的一切都是白忙:“咦?你这个王八蛋!”
“太粗野啦!胖子。松手松手!让这两个什么来着?就照你说的,让这两个王八下的蛋把原因说说,请吧,哪个王八蛋先说。”
晏子昭的情绪恢复了,抹了把嘴道:“老白说得对,我们只是为了证实这一点。李邑说不定没死!”
“怎么证实?”桑楚道,“打开墓盖儿就能找到李邑么?那里头顶多是一把骨头!”
“我们只是想证实一下有没有骨头。”晏子昭道,“事实上,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他还活着。”
“不对!”桑楚戳戳他的胸口,“你我头一次见面时,你就咬定他死了!”
“是的是的!”晏子昭无法自圆其说,“也许我是那么认为的,可宋凡的自杀使我改变了这个想法!”
“你呢?”桑楚盯住白可夫,“你也改变了么?”
“不不,我一直认为李邑还活着!”
胖子想往上冲,叫桑楚挡住了,他暂时还不想提信口袋的事。这时他已经猜出了信口袋里装的是什么?
“好吧,就算你们说的都是心里话。那么,我想问一句,一把骨头又能证明什么?”
晏子昭望了墓室一眼:“他要是真死了,也就算了。假如没死,我想……这事儿就不好办了。”
“怎么个不好办?”
“当然是抓他!”晏子昭一下子来了火,“我们能看着一个携巨款的在逃犯而不闻不问么?”
“啊!好人!”桑楚耸耸肩,竖竖大拇哥,“你,还有你!统统是这个。不过晏经理,你刚才好像说‘他要是真死了,也就算了,’是不是说过?”
“是说过。”
桑楚冷笑遭:“现在你听着,不管他死了还是没死,都不可能‘算了’!懂不懂我的意思?”
“不太懂。他真死了,你有什么办法?”
“哈,自然有办法!”桑楚狡黠地一笑,“想知道么?”
“是的,很想知道。”
“那好,听我告诉你。”他凑近晏子昭那张脸,“你他妈的给我滚蛋!”
晏子昭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指着桑楚,声音变了调:“太粗野了你!”
“对你来说,这是最礼貌的!”
两个罪犯仓皇而去。胖子赶上几步,拎回一条钢丝软锁。
“你也是,怎么把他们放了?”
桑楚接过铜丝锁,抚弄着上头那个大铜锁头道:“以他们这种心态,你以为能问出什么吗?不可能!小伙子。这两块石头已经在茅坑里泡得太久了!你看那姓白的,连命都可以不要了,仍然要撒谎!”
胖子接受桑楚的观点,但还是不放心:“会不会出事?”
“全天候监视,绝不能再死人!”桑楚甩甩那钢丝锁,“喂,胖子!这家伙砸在脑袋上一点儿也不比那斧头差!”
“我觉得最好把他们拘起来。”胖子不放心。
“拘起来这案子就僵了。”桑楚捡起那斧子,“必须让水流动着,这才有希望推动其进一步发展。况且,他们背后还有个姓尚的主儿,别忘了这个事儿。”
“两包钱!那两包钱怎么处理?”
“走哇!咱们现在就去见那个发洋财的老东西,他可能正在点票子呢!”
灯光,照在独眼守墓人那只什么都没有的眼窝上,映出一块黑影。而那只好眼,被突然出现的这两个警察弄得溜圆,灌满了惊恐和不安。
胖子一把捏住对方那没有什么肉的腮,膝盖顶住小肚子,将独眼推进屋。桑楚朝门外吐了口痰,跟了进来。
“不认识了?咱们见过。”桑楚坐在床沿上,拿过本武侠小说翻了翻又扔开,“忘了么?我还答应帮你弄台电视机呢。”
“认识认识。”守墓人再怎么点头哈腰,还是一脸的凶相,“你把我骗了,你不是民政的。”
“电视机还要不要?”
“屁!你根本就弄不到。”独眼忿忿然。
胖子在他胯骨上拱了一腿。桑楚摆摆手:“你现在有钱啦,一般的小黑白还看得上眼么?”
独眼人想发作,腮帮子马上被胖子捏住了,瘦长的脖子像鸡似地仰了起来。胖子撩起他的衣襟,发现信口袋不在。
“钱呢?”胖子手上用力,守墓人踮起了脚尖。
桑楚叫胖子松手。胖子刚松手,腿上就挨了一脚。
“我×你姥姥!”独眼人狰狞地骂道。
胖子想上,被桑楚拦住了。老头子叼着大铜烟嘴儿,翻着眼皮默视着这个发了横财还不认帐的老家伙,好一阵儿才发问:“还记得上次见面时我问过你的事儿么?”
“什么事儿?”
“你忘性也太大了!”桑楚跷起二郎腿,“我问你见没见过一个年轻女人,长得挺俏的一个女人,”
“我说过,老子没留神过什么女人!”
桑楚朝胖子呶呶嘴:“胖子,给他吃个黑枣。”
胖子把指关节绷足了劲儿,对准独眼的天灵盖就是一下:“是不是再来一下?”
“看他的态度!”桑楚点上烟抽了一口,“见没见过?”
独眼不敢乍刺儿了:“你指的是谁?”
“不要明知故问!你的表情证明你知道我指的是谁。”桑楚凝视着他,“这个女人常来此地,手里总是捧着一束马蹄莲。甚至晚上也来!看,你果然想起来了!”
“别忙,让我再想想!”
“我提醒你一句,还记得发生‘枪战’的那夜里么?她当时就在坟地里!我这位胖伙计可以作证,因为那一枪就是他打的!”
老独眼赶忙缩了缩脖子:“别说了,我想起来了!你们问她干嘛?”
“了解一些情况。”桑楚弹掉烟灰,“这两天她来过幺?”
“前几天晚上来过一次,最近两天没来了。”
桑楚抠抠嘴角:“她再也来不了啦!她死了!”
独眼人哟地呻吟了一声,脸色骤变。
桑楚站起身,在屋里溜达了两圈儿,停在老家伙面前:“所以说,在钱的问题上还是应该慎重点儿,闹不好会烧到自己头上。明说吧,那两包钱,和这个女人的死有直接关系。”
“我交我交!”独眼人烫着似地跳起来,躬着腰探手到绒衣领口里,从贴着扯皮的位置掏出了两个信口袋,“全在这儿。这里头可没我的事!”
“刚才干嘛装傻?”
独眼人缩缩着,再也不敢犯横了:“包涵包涵!我再也不敢了!”
桑楚一跺脚,守墓人立刻站直了。
“你怎么知道那儿有钱?”
“我……我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钱,只觉得那两个人不太对头。”
“你以前见过他们么?”
“让我想想。对,好像见过,好像见过。”
秉楚和胖子对视一眼,发现事情有意思了。桑楚递给守墓人一支烟,并替他点上:“也是来送钱的么?”
“不知道!这我可不敢胡说。”守墓人望着桑楚,“说不定也是哩!”
桑楚用力吸着烟,没再发问。胖子把钱揣好,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天全黑了。
“有手电么?”桑楚突然问。
“手电没电池了,洋蜡行么?”守墓人问。
“凑和用吧,带上你那把铁锹。”说着,桑楚踩灭烟蒂,快步出了门。
三个人直奔李邑的墓穴。
老桑楚点上蜡,用手护着,吩咐胖子道:“把墓盖撬起来!”
胖子接过铁锹,插进墓盖的缝隙里。守墓人想说什幺,到底没敢言语。只听哗啷一声,盖子撬开条缝。胖子抠住石板,把铁锹靠在墓碑上,双手用力,把墓盖端了起来。
桑楚举着蜡烛趋身向前,就见墓穴里投下一团黄色的烛光,根本就没有骨灰盒。
“看,有张字条!”胖子颤着声道。
是的,墓穴里放着张白纸,上头写着几个很粗放的字。桑楚拿起那纸,凑近蜡烛,看清了这么行字:多谢开墓者,我去也!
老桑楚先是一愣,猛然间怪笑起来。
胖子伸头看去,也傻呵呵地跟着笑。守墓人想往上凑,叫胖子推了个屁股墩儿。
“没事儿,没事儿!叫这位先生看看。”桑楚把纸条伸到独服面前,“看看吧,你他娘的连死人都守不住,还想跟政府要一台电视机,亏你开得了口!”
守墓人也傻了,拿着那张纸横竖看不出名堂。嘴里咳咳地发出些不连贯的怪调儿。很显然,这种邪门的怪事他头一次碰上。
桑楚坐在地上,对着黑墨墨的夜空笑出了眼泪。这情景叫他想起了《一千零一夜》里那个神话。一个魔鬼从瓶子里幻化作一股青烟飘了出去,幸亏那渔夫聪明,有办法把魔鬼重新骗回瓶子里。可李邑呢,谁有本事把他骗回来?妈的!龟孙子看来存心要拿所有的人开涮了!
“最近有人动过这个墓么?”他突然收住笑,逼近那独眼。
“没、没有!我天天都在,怎么会出这种事?”守墓人慌了。
“告诉我,当初这墓穴里放没放进东西?”
“当然放……放了!”
桑楚扶着膝盖站起来,抛开那节熄灭了的蜡烛头,道:“那么,你所谓的‘天天都在’就他妈非常不可靠了!”
出租车在小河边慢慢地停住了。
晏子昭想解释什么,被白可夫一脚从车里踹了出来。接着,他也跳下车,胡乱塞给司机一张票子,一言不发地挥了挥手。
出租车飞快地开走了。
当过兵的人总归是有一把力气的,晏子昭的后脖领被一把薅住,死狗似的被拖到见不到人的暗影里。白可夫在他腰上狠狠地踹了一脚,又是—脚!
他现在太想杀人了!
那不是人,是畜生!
若不是那位姓桑的老警察相救,自己现在肯定死硬了。一路上他都在琢磨,这么活下去是不是有意思?太他妈没意思了!这不是人过的日子,甚至连鬼都不如。终日如履薄冰,还得防备前后左右,说不定什么时候,脑门儿上就会挨上一斧子!
姓晏的绝对干得出来!
这么想的时候,又是一脚踢出去。这回踢在了胯骨上。晏子昭绝望地呻吟了一声。由于脖颈被衣领勒着,那声呻吟很难听。
弄死他算了!
他放开手,单膝跪了下去。晏子昭蜷曲在地上,张大嘴喘息着,口中喷出一股很难闻的臭气。白可夫甩手抽了他个大嘴巴。
“姓晏的!没人味儿的老畜生!你的心太毒了!”白可夫突然哭起来,不知道哭谁,“我怎么对不起你了?你居然向我下毒手!”
晏子昭紧闭双眼,等待着末日降临。
白可夫无法克制地扼住了他的脖子:“我先掐死你,然后去自首!”
“老……白,”晏子昭挣扎着,艰难地吐出了他早就准备好的那句话,“我和你……不一样,我无牵无…挂。可……可你有老婆孩子!”
他料定,这句话是唯一能使自己活下去的最后一招儿!
果不其然,白可夫蓦然间松开了双手。
“老白,我求求你!忘了刚才的事儿行不行?我那是一时糊涂!”晏子昭欠起身子,匍匐在白可夫面前。
白可夫一把提起他的脑袋,声泪俱下:“老杂种!我到死也忘不了!”
晏子昭觉得头皮快要被揪掉了。
“老杂种!”白可夫牙关紧咬,发疯似地晃着他的脑袋,“咱们俩的账到死也算不清!”
是的,到死也算不清!
可是现在,他的确不能死。老婆没工作,孩子尚未成年,他一死,这个家就全完了。直到现在他才算明白,世界上确实有比死还惨的事。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面前这个想杀都不能杀的老牲口!
害了李邑,埋下了祸种,如今这个种子发芽了,破土而出了!
“现在你说实话!”他撵开晏子昭,哆嗉着双手摸出支烟点上,“说实话!宋凡是不是你害死的。”
“宋凡不是!老白,宋凡真不是我……”
“说半句假话,我马上就能让你死在这儿!”
晏子昭双手撑在地上,薄薄的一层头发搭在额头,惨然地摇着脑袋:“我说的都是实话,老白。凡是我的帐,我都认。可宋凡的死,的确和我无关!”
“我要你拿出主意来!”白可夫嘶哑地咆哮,“事到如今,我什么都不管了!你必须拿出主意来!”
晏子昭直起了身子,一把抢过白可夫手里的烟,拼命地吸着。狰狞的脸随着火头的明灭忽亮忽暗。白可夫怔在那里。
“说得对,说得对!现在你不能杀我,只有我,只有我能救你,救你的全家!”
这倒也是事实!
白可夫知道,眼下自己已然走到了死胡同里。假如有什么活路的话,唯有晏子昭能想出办法。
“老白,幸亏你骗过了警察这一局,这证明你当时是冷静的。我对你没有其它要求,只希望你再坚持几天,我去想办法!”
“去求求尚主任!”
“不光是尚主任,他上头还有人!”晏子昭狠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摁灭在土地上,“把心揣回肚子里去,我包你没事!”
“记住你那一斧子!”白可夫威胁道。
“我赎这个罪还不行么!”晏子昭切齿道,“我把事包下来,N咱们扯平行不行?”
“就怕你包不下来。”
“你别忘了,这四年全是我包的。”
“现在形势变了!”
“啊,你怎么了么,再怎么变,李邑还是个罪犯!别的不说,仅就他诈钱这一手儿,就是铁证!”
“还有个宋凡之死呢?”
“宋凡是自杀的!”
“那个电话?”
晏子昭终于卡住了,随即挥挥手道:“别太在乎那个电话,它十有八九和江宁或李邑有关。真是他们干的,自管高枕无忧。万一如你所说,是尚主任干的,咱们不正好可以拿他一把么?所以说,用不着担心。”
话说到这一步,也算差不多了。可白可夫仍然感觉不到轻松:“你别忘丁,还有警察呢!”
“警察拿着什么了?你说!”
“反正悬!”
“要紧的是,你不能自己吓唬自己!”晏子昭道,“事实上他们什么也没拿着。知情人死了,李邑又是个戴罪之身。尚主任是咱们的人,你怕什么?”
“你他妈不怕?以为我看不出来么?你比我还怕!否则你何必朝我亮家伙!”
晏子昭看了他一眼,道:“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咱们不妨挑明了。我怕的就是你顶不住。别否认!这是事实。更何况,你不是也带着家伙呢么?我指的是胖警察收走的那条软锁!”
“我是防身用的!”白可夫调门儿低了下来。
“不对吧?”晏子昭进逼一步,“中午吃饭时我问过你,你说你忘了!”
一串阴笑荡开去。
“好了,不说这些了。”晏子昭吃力地站起来,“以后的事你一概别管,由我来!这些天不要搞任何动作,上班、吃饭、睡觉,和平时一样就行。”
两个人各自点上支烟,缓步走出了背阴地。站在河边把烟抽了,而后什么废话也不说,分头回家。晏子昭直到这时,才感到浑身好几块地方都在疼。狗×的!走着瞧吧。
拦下一辆车,好歹撑回了家。刚打开房间门,隔壁邻居开门出来了。
“晏经理,有人给你送来一箱腐竹。”
“噢,谢谢!”晏子昭接过那纸箱,心头却一下子抖了起来,某种感觉告诉他,这里头绝不是腐竹,“来人什么样?”
“中等个儿,三十来岁,男的。”
“是不是大胡子?”
“没有胡子。”
“噢,谢谢!费心了。”
提着纸箱进屋,锁好房门。把箱子拎进客厅,开灯看时,确实是装腐竹的那种纸箱。他解开绳子,撕开塑料纸,刚要开箱,手指头突然不听使唤了。
什么人?为什么没留胡子……
脑子太乱,想什么也想不进去。他望着那只纸箱,终于伸手掀开了箱盖。出现在面前的是个红纸包。摸摸四个角儿,他的心缩紧了。突然撕开纸包,就见冷白色的灯光下,现出一个黄楸木骨灰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