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暮瓷把给阮蓁蓁垫付的医院单据都交给了她妈妈,蓁蓁妈妈有些不愿意出钱,可又看在暮瓷和蓁蓁的同学关系,也不好说什么,暮瓷拿出这些的本意也不是想要钱,只是想让她妈妈知道阮蓁蓁的详细情况。
反倒是和阮蓁蓁妈妈一起来的男人,忠厚老实,接过费用单据,当场给了暮瓷现金。
和阮蓁蓁妈妈告别后,暮瓷走出医院,心情有些沉重。
林朝露看着她纠结片刻,还是把刚才在医院里遇到司木的这件事告诉了时暮瓷,朝露只是陈述一遍看到的事实,言语间并没有发表太多自己的看法,不知内情,不予置评,毕竟暮瓷和司木的感情一向很好,万一那个女人是司木的家人呢?
即便如此,时暮瓷听到还是愣了好一会儿。大约是医院的消毒水味太冲,暮瓷一阵干呕,时暮瓷让林朝露先回去,她去司木那儿,有些事情他们需要当面说清楚。
“暮瓷,要不要我陪你?”
“我没事,你回去吧。”
朝露想了想说好吧,情侣之间的小问题,作为朋友,她确实不应该插手。
北方的春夏白昼被拉长拉满,晚上七点五十分的时候,太阳还挂在城市边沿,医院旁边是一座开放性公园,暮瓷走出医院靠在公园的石凳上,又主动给司木拨了通电话。
他接的很快,就好像这几年里,司木永远会第一时间接起她的电话,温温柔柔地笑着哄她,“小暮瓷,怎么啦……”他说过,他们永远不会分开的。
时暮瓷和司木在一起后,她做的第一款衣服,一件是偏法式的连衣裙,一件是墨绿色的曳地旗袍,古法平裁,手工挽扣,取名叫一个异国女人的来信,暮瓷自己做模特儿,司木自荐做她的摄影师,他们一起去古巴旅拍,一起看了赫利多亚的凋零,一起坐着摩的去了海地秘境,传说那是墨西哥湾的海角天涯,相爱之人的天堂。
只是可惜,欢愉太短。
匆匆几年而已,承诺只在爱时作数。
司木的语气将她拉回现实,“怎么了。”
时暮瓷却在想,到底她是太信任司木,还是太忽视司木,他和自己讲电话的语气什么时候开始变地这么生硬冷漠又毫不耐烦,一周前?两周前?还是一个月前?
司木又问,“有事吗?”
“没事,想问今天几点回家?”
司木顿了顿,“在加班,会晚点。”
悬在城市边缘的落日掉了下去,倏地一瞬,夜幕就笼上来了,天气又要转凉了,时暮瓷拢了拢衣衫,咽下酸涩,说:“那我回家等你,晚上聊会儿。”
他“嗯”了一声。
最后还是叮嘱暮瓷,记得吃饭。
时暮瓷很确定,司木不爱她了。
她以为绵延不尽的浪漫和爱意,终在今晚戛然而止,他亲手扼杀了她第一次推翻高墙后的忠贞不渝。
“喵、喵、”几只流浪的小猫跑到她脚下,暮瓷有些疲惫,讷讷地拿出包里的面包,撕成小块丢给猫咪,公园的猫咪一点儿不怕生,跑过来嗅了嗅,抢着吃起来,时不时从嗓子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大约是在护食。
时暮瓷忽然想到了学校里的流浪猫,女学生们格外有爱心,导致校内外的流浪猫都集中到了女生宿舍前来讨食,一开始她们拿面包馒头喂食,小猫们都争相来吃,自从宿舍前的小卖部开始卖烤肠,女同学们总爱买烤肠喂猫,一个个吃的圆鼓鼓的,慢慢的,那群猫咪的嘴巴养刁了,面包馒头都不肯吃,每到这个时候,宿管阿姨就说,没事儿,等你们放暑假了,宿舍没人了,有它们受的,到时候就饿回去了。
暮瓷观察到有只猫咪格外圆润、挑食,她告诉司木后,司木判断这只猫咪可能怀孕了,学校马上就要放暑假,他们担心猫咪怀孕后没地方可去,司木来她学校,用纸盒和废旧衣物,在女生宿舍楼后面,给怀孕的猫咪做了个小窝,结果到了第三天离校时,暮瓷就看到猫窝里多了四只小猫咪,司木惊喜地投喂了水和猫粮,他们一起有过很多契合又幸福的时刻,为期几年的欢愉。
包里的手机震动几下,时暮瓷整理好情绪,拿出来一看,是她妈妈打来的,“喂,妈妈。”
“怎么这么久才接哟。”她妈妈听起来有些着急,念叨一句后,问:“小芳啊,你还记不记得,你们班以前有个同学,叫什么真真的。”
“阮蓁蓁?”
“对对、就是阮蓁蓁,我今天回镇上,听以前你们一个班里的同学妈妈说,你们同学阮蓁蓁死了?我记得上次打电话,芳芳你说过是不是还和她有联系啊,你知不知是怎么回事?”
暮瓷皱眉,现在的消息传得真快,时暮瓷掩去前因后果,只是说阮蓁蓁生病,住了很长时间院,没救过来,今天她妈妈来燕京了,下午她还和阮蓁蓁妈妈在医院见了面。
暮瓷刚说完,她妈妈在电话里提高音量尖声大喊:“什么?你去医院看了?哎呀,小孩子家家的,不能去看死人啊。”
时暮瓷解释,她没有看到蓁蓁遗体,只是和阮蓁蓁的妈妈见了一面,毕竟阮蓁蓁之前住院的费用都是她在垫付,未避免不必要麻烦,她才主动来见了她家人。
她妈妈在电话里接连叹气,“哎,按理说你都不能去医院,她人才走,不干不净的,忌讳很多,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轻重,也不说打电话来问问家里,真是胆子太大了,还有,你一直给她垫钱,万一她家里人讹上你怎么办哟。”
“你垫付的钱她们家还给你没有啊?”
“还了。”暮瓷妈妈知道这件事后,顾虑非常多,时暮瓷解释了好几遍。
“那芳你去医院身上有没有带点红?”
暮瓷低头看了眼衣服,“有,我今天穿着红裙子。”暮瓷说完,听到背后一声嗤笑,转头一看,是赵芃成,他还是一副欠儿欠儿的样子,夜色中打量着她一身黑裙子哂笑。
“哎、那就好。”她妈妈在电话那头又问:“芳芳啊,五一你回来吗?”
“先不回了,最近学校很忙。”
“好,那你照顾好自己啊,再别去掺和她们的事,你自己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妈,那我挂了。”
“好,拜拜。”
“拜拜妈。”
暮瓷刚挂了电话,就收到她妈妈的消息,女儿生日快乐。
“妹妹你过生日啊。”
赵芃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背后冒出来。
时暮瓷熄灭手机就走,她对这个人没好感。
“哎我说,妹妹啊,你上次拿冰泼我那事儿,哥都没跟你计较,今天我又来看你朋友,也不说请我吃顿——”
暮瓷脚步一顿,转头打断他,“阮蓁蓁不是你女朋友?你敢说你们毫无关系?”
“女朋友?”他言语间似有一声讽笑,无所谓道:“您说是就是吧,可就算以前有点儿关系,那我也不欠她什么啊,要不是你们一个个儿的叫我来看她,我才不来。”
“谁叫你来?”暮瓷探究。
夜晚看不清他的嘴脸,只听他一笑,抱着胳膊把话把儿丢给她,“妹妹啊,不是你昨天非要叫我来的吗?这么快就忘了?”
暮瓷看了眼医院,她已经仁至义尽,怪只怪阮蓁蓁遇人不淑,她还和司木有约,时暮瓷无意纠缠,赵芃成在她身后喊,“哎别走啊,不请我吃顿饭,那我请您吃呐?”
时暮瓷没理他,路口招了辆出租车,离开了这里。
赵芃成饶有兴趣的眺望,拿起电话说:“梁爷,您听见了?不是我留不住人,实在是太难搞,整个就一小骗子,我可跟您说,她今天明明穿的是件黑裙子,睁着眼睛说瞎话。”
电话那头乱糟糟的,赵芃成只听得到他一声低笑,像是这半天在听趣儿。
赵芃成哎呦了一句,“玫瑰花好看,但这么刺儿,梁爷您也不怕扎着手。”
“行,我就到,你先忙。”
梁惟也丢下一句场面话,挂了电话。
赵芃成看着医院门口盯着他的阮蓁蓁家人,生怕他跑了似的,得,惹一身骚,看来还得破点财,牢骚完后赵芃成过去和她家人处理后事。
梁惟也接到赵芃成电话前,正被应酬缠身,连过了三圈,再喝他就真高了,赵芃成打来电话,正愁找不到借口,梁惟也听完,一脸严肃地对酒局一圈的人说,有个朋友去世了,他必须得去悼唁两句,“行,我就到。”梁惟也接着电话,指了指西服。
司机会意,拿了衣服跟出来,问:“也哥,去哪儿?”
梁惟也按了按太阳穴,“回家,睡觉。”
时暮瓷回去的时候,司木已经在家了,大约他也觉得两个人这么耗着没意思。
“你晚上去哪里了?”
两个人坐着,是暮瓷先开了口。
“没去哪,上班。”
“你脖子上的链子呢?”
“我放在床上。”
“为什么会取下来?”
“我想换个绳子。”
暮瓷一颗心,早已坠到底。
“司木,你还爱我吗?”
司木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时的约定吗?”
他赌气说:“不记得了。”
暮瓷实在忍不住,开始掉眼泪。
“我也不想吵架,可你总喜欢说一些有的没的,每次都要和我吵架。”他说这句话时显得很疲惫,以至于暮瓷都要以为这件事是她的错。
时暮瓷把朝露拍到的那张照片递到他面前,“司木,你不解释一下吗?”
司木耳根有些红,像是被撞破什么后的恼羞成怒,他忽然如释重负般嗤笑一声,看着她的眼睛,停了很久。
他们两个人都无声地望着彼此。
“暮瓷,我们就这样吧,好不好。”司木说过这句话,别开了脸,他终究不忍看她。
时暮瓷脑子嗡嗡痛,掰过他的肩膀,有些失力地问他:“什么叫我们就这样吧?你是要和我分手吗?你连这两个字都讲不出来吗?”
司木冲她大吼,“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就是忍不下去了啊,你的一切习惯都让我窒息,我不想吵架,也不想看着你哭,这些都只会让我越来越烦躁。”
时暮瓷被他吼到心悸,一颗心提在嗓子眼,她只觉得全身发冷发抖,暮瓷下意识后退,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而今冷言相驳,往事幕幕回放,人心真是变幻莫测,时暮瓷知道,她和司木走到尽头了。
人望山,鱼窥荷,爱时真爱过,她只是没有被忠贞的选择。
时暮瓷不想两个人闹得太难堪,上楼收拾了东西,留在这儿的东西很少,一个行李箱就装完了,暮瓷在谷雨后的第二个夜晚,拖着行李箱离开了这里,司木也没有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