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楼大厅我碰到了一心,打个招呼与他错身而过时,“那个……”他叫住了我。他的声音贯通了宽敞的大厅。
“有什么事吗?”
“你刚才说兴趣是侦探,那是什么意思?”
果然那个发言会招致混乱,我心下反省,向他做出解释。
“没有别的意思。我啊,经常被卷入事件里。于是就解决一下那些事件啊,就只是那样而已。”
一心沉默了一会。莫非是在怀疑我心中有鬼吗。可是他的下一句发言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好厉害,还真的有啊,侦探。实际上我想做推理作家。所以要是你真的是侦探的话,还请务必和我谈谈。”
一心经常会用一种省略语尾的独特方式说话。
“推理作家啊。有去投稿吗。”
“有的。不过屡屡不中……”
“这样啊。我的朋友里也有……”
刚想说有个推理作家,想想还是放弃了。对于追梦者而言,对那些已经达成梦想的人的故事只会觉得厌烦吧。
结果我这样接着说。
“也有个喜欢推理小说的。当然我也喜欢。”
虽然这话接的有些不自然,不过他看起来完全没有在意。
“那真是太好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来我房间谈谈吧。”
“不介意哦。”
我前往他的房间。
“哇,好多书。”
书架上摆满了古今东西的推理小说,甚是壮观。
“还差得远,比这厉害的人多了去了。”
我在他所劝的椅子上坐下。
窗户似乎是开着的,窗帘随风飘动。刚才电话的时候窗户也是这么开着的吧。这馆的隔音性能看起来不错,如果只是厨房的窗户开着,多半是听不见他的声音的。
墙上有一面表针与表盘直接附着在墙壁上的时钟。我房中的时钟也是这种样式,或许在全居室内都有这个。
“那,先从小笠原诸岛那边遭遇的连续杀人事件开始说吧……”
在听我讲述的时候,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双眼放光。当进入解决篇的时候,他“啊”的大声叫了出来。
“没想到聚集在岛上的那些人竟然有那样的秘密……”
他震惊成这样,我这也算是没白讲。我在得意中结束了这个故事。
他像是感叹般叹了一口气。
“该有的地方还真有啊,解决杀人事件的侦探。”
“我也以为只存在于侦探小说里的,没想到解决了那个事件。”
“天才吗,我也想要才能啊。”
他像是自言自语般说,然后从桌子上取过一叠复印纸递给我。那是一份打印出来的小说,第一行写着标题《雨男的证明》和笔名榊有心。
“猜犯人的小说。你能看看吗,想听听你的感想。”
A4纸十几张,并不是什么很大的分量,看来很快就能看完。
“乐意之极。”
“非常感谢。”
一心很有礼貌的低下了蘑菇头。
在开始阅读后不久,有人敲响了房门。一心打开一看,是东藏。他的白发虽然完全干燥了,但是皮肤还带着水汽,可以看出是刚洗过澡。
东藏看见我,挑起了眉毛。
“哎呀,上木小姐,这么快就打成一片了啊。”
他的话听起来别有深意。是不是在怀疑一心是伪造信件的内奸呢。
“因为上木小姐好像也喜欢推理小说,所以就跟她谈谈那方面的事。”
一心尴尬的回答说。东藏呵呵一笑:
“那是不错。另外,洗澡水热了。”
“啊……让二胡先洗吧。”
“好的。”
东藏离开房间之后,一心说:
“我以成为推理作家为目标这件事对家里人是保密的,所以上木小姐也请保密。”
“我明白了。”
“父亲似乎是想让我这个长子继承公司,不过二胡更适合吧。也并不是什么都必须按年功序列来,父亲不也是。”
那位二胡像是对一心抱有很强的对抗心理。陪父亲钓鱼可能也是讨他欢心的一环。这两人出生的顺序如果调转一下就好了。
“总之先进逆井重工来,虽然他这么跟我说过,不过现在的状况是我在读研究生来拖时间。”
“原来如此。”
大学就像是交通工具,我突然这么想。不管哪个都是在拿钱买时间。
我的目光回到原稿上。
《雨男的证明》是在只要参加旅行或活动必会下雨的‘雨男’这种体质实际存在的世界观下,推测一起出门旅行的四人中谁是雨男的小说。虽然文章有些部分比较稚嫩,不过设定有趣,读起来感觉很开心。
“这只是问题篇吧。”
“是的,另有解答篇,怎么样,明白雨男是谁了吗。”
“是这个人吧。”
“根、根据呢?”
“有三个,首先……”
“——好厉害,完全正确。我自负这个还是有难度的,真正的侦探果然就是不一样啊。那么请看解答篇。”
一心将几张复印纸追加递过来。我看完后,他问道:
“感觉怎么样。”
很难回答啊。我寻找着那种能让希望成为作家的人高兴,适当表扬他几句却又让他听不出来随便的话。
“果然这个标题和设定很不错啊,很吸引人。但是只是为了限定犯人所做的设定有些多,感觉略微欠缺一些技巧。比如说‘从自宅算起半径50km以上的移动成为旅行’啊,‘高考(センター試験,类似国内高考,由大学自己在特定日期主持开展)属于活动但是模拟考不算’啊。但是雨男前往沙漠旅行的那最后一幕十分赞。读后感觉像是雨过天晴一般。”
“缺乏技巧吗。SF侦探小说怎么写都会有设定过多的倾向,不过我自己也觉得确实有些太多了。”
他似乎是只听到了批判的部分一样,所以我又送上一句赞赏的话:“但是我觉得这是一部传达了一心先生对本格的爱的作品啊。”
“是的,我喜欢本格。怎么说呢,被规则所紧紧束缚这方面很好。作者和读者有着fair play的契约所以可以安心。”
说着说着,一心的视线不断下降,声音也变小了。人在这样的时候,就是差不多要说出自己的核心了。因为核心为人所知的害羞与对被否定的恐惧,就会低下头轻轻的说。会挺胸抬头说出来的话语多半都是准备好的场面话。我凝神细听。
“本格经常被人说是非人类性的,冷彻的等等,但是我不那么认为。认真决定规则,然后在规则内堂堂正正,不耍花招,这不是非常人类性的行为吗。不如说现实的人类才让人感觉不是人类性的,那是无秩序的,动物性的。”
“意思是说严格制定的规则才是人类性的吗。”
“是,是的,正是如此。”
“跟我想的完全一样。我一直心存这点做出行动。”
我微微一笑,他的脸红了。
我提出问题。
“你去参赛的也是这种直球解谜式作品吗?”
“基本上就是这种。可是下次我想要尝试一下挑战新的方向。那就是本格和社会派的融合——这种新形式。”
重视解谜而变得现实感过于稀薄的本格与通过犯罪去描绘现实社会的社会派虽然被认为是相反的两个方向,然而从以前开始就有人尝试将这两个流派融合在一期。他是想从那个方向上吹来一股清新的风吗。
“过去高唱融合的作品中,也有几乎全篇都是极为硬派的诡计小说,只在动机上硬做得比较像是社会派。这样一来诡计的部分更是凸显,我觉得这样反而只会强调出本格与社会派的乖离。所以我想写出一部让本格的规则侵蚀现实社会的规则,从而让两者浑然一体的作品来。”
“挺有意思的啊,请加油。”
这时我想到了一件事:
“对了,像是一心先生这样的本格控的话肯定曾经想过吧,这座馆莫非会零什么的。”
他笨拙的翘起了嘴角。
“不愧是上木小姐,果然懂的。但是很遗憾,并没听过有这种事。这个家是父亲从祖父哪里继承来的,如果有人知道相关的秘密的话,也就是祖父了。”
“是这样吗。我是觉得从形状上看肯定是会零的啦。”
“零馆算是象征着讲谈社novel和梅菲斯特赏作家的新本格的‘规则’啊。”
“从那时期以后内含机关的馆一下子就急速增加了啊。零馆也是其中之一吗。”
“是的,基本上就是这样分类的。但是更早以前就有人使用零馆诡计,比如说甲贺三郎在昭和五年发表的短篇中就有用过。”
“昭和五年,那么久以前!”
“因为甲贺是首次使用‘本格’一词的推理作家。所以或许可以说零馆是本格的‘规则’之‘起源’。”
“哎呀,真是学到了。”
之后我又对他讲述了2、3起我所解决的事件之后,离开了他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