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给我讲道题

叶惟回座位的时候感觉自己走在云上,她的心和步子一样的飘忽不定。

她回想之前邓丽说的话,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叶惟在课上开小差的时候很少,但一整节语文课都魂不守舍。

为了避免是自己水平有限,她还给王翰林递纸条——她认识的人中数学最好的,问他是否看得懂这道题的解法。

“好像是个什么定理,我妈给我提过一次,我给忘了,不是必须掌握的吧?”

叶惟盯着王翰林传回来纸条发呆。

看来确实是竞赛内容,是没有教学大纲里没有的。

是他们这些非竞赛生根本不会花心思去研究的内容,为什么陈思杨能随随便便写出来?

“除非,他根本就不是真的成绩不好。”叶惟喃喃。

那他为什么要考出来成绩那么差呢?

叶惟回头看了陈思杨一眼,他居然在听课。

陈思杨转着书盯着黑板,在看到叶惟回头以后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有什么事吗?”陈思杨无声地问她。

叶惟注视陈思杨的眼睛两秒,又垂下眸子,转过了身。

她想起陈思杨的自我介绍、想到那个来找他的女生、想到他天天去打球,得出了一个荒唐但是又合理的解释。

语文课下课以后,叶惟回头看了着趴桌上睡觉居然没出去晃悠的陈思杨,有点开不了口。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她再犹豫下去,课间就要结束了。

回头好几次以后,叶惟才下定决心地出声:“陈思杨!”

或许是声源太近,面前的男生受到惊吓一瞬间抬头,看向叶惟。

“朋友,你能不能不每次喊我都一惊一乍的,真的对心脏不好。”

四目相对。叶惟带着点严肃,陈思杨带着点错愕。

叶惟叫得有点大声,陈思杨没见过她这么严肃的表情,搞得他也不自觉直起了身子。

这个眼神,很像他小时候闯了祸,妈妈准备训他之前的眼神。

已经很久没人用这样语气叫过他的名字了。

眼前的女生用一种小心翼翼又不容拒绝的语气,喊了他的名字,把之前她借他的卷子轻轻地放到他的桌面上,用坚定的语气问了一句超怂的话:“你能给我讲讲这道题吗?”

“我?我给你讲?”

陈思杨用手指了指自己。

“是的。”

陈思杨看着叶惟递过来的数学卷子,怀疑自己刚睡醒没听清。

他从抽屉里扒拉出人手一张的成绩单,摊到桌面上:“你好像不知道我考了多少分?”

“就这道题。”

叶惟对陈思杨的推诿毫不意外,可是今天她已经下定决心要问他。

陈思杨看见女孩的纤纤细指点在了他写过笔记的数学卷子上。

“......”

陈思杨看了看那道题,没觉得哪里不对。

“老师上课不是这么讲的?”

“对,你的解法跟老师讲的不一样,我没看懂。”

“那你以老师讲的为准吧。我乱写的,也许不能这么解。”

陈思杨打了个哈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笔记。

他当时就是随手一写,自己也没觉得思路哪里有问题。

“可是,我刚刚去问老师,老师说这是竞赛用的定理。”

她说的很慢,确保每个字都能被听清。

而且说的时候没看卷子,她盯着陈思杨的脸,没有露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他在听到竞赛两个字以后愣了一下,下意识低了一下眼,叶惟笃定自己没有看错。

陈思杨沉默了一下,又再次抬头看向叶惟,恢复了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和表情。

“是吗,但我真的是乱写的。”

“陈思杨。”

叶惟再一次叫了陈思杨的名字,带着一点惋惜。

他总是沉默。

在不知道怎么回答,组织语言准备说谎,或者用不在意一带而过的时候,就是这样。

再次被叫以后,他终于也带了一点认真,脸上的表情也从玩世不恭变成抿唇不语。

就跟那天晚上赶另一个来找她的女生一样的表情。

“我想跟你说,就是...”

刚刚还中气十足地叫他的名字,现在被盯着,又有点组织不了语言。

她嗫嚅着嘴唇,强行把话说下去。

“之前你在十七中,可能不太欢迎你这样成绩的学生,但是一中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明白吗?就算你之前因为成绩好被排挤什么的,在这里肯定不会。

“你怎么知道我是十七中的?”陈思杨平静地问道。

“我...”叶惟没想到他会抓这点。

是李雪华顺口告诉她的,她刚刚完全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

“邓丽告诉你的?还是其他人?”

叶惟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叶惟,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陈思杨稍微靠近了一点叶惟,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叶惟甚至能看清自己在陈思杨眼中的倒影。

陈思杨眼中一闪而过的未名情绪,现在转变成了淡淡地嘲讽。

“你想表达什么?你知道十七中的录取分数线是多少吗?”

“你知道在那里读书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你知道我是怎么转学过来的吗?”

一连串的质问甩过来,叶惟低下了头。

他不是因为自己之前在十七中上学感到羞耻,而是对自己干涉感到不满。

她好像还是说错话了。

“对不起。”

她下意识地道歉,陈思杨压根没理会。

“你觉得我是故意的?可拉倒吧。”

“你是不是忘记我之前的事情了?还是我没有找你麻烦,你就我是个好人,觉得可以管我的事了?”

明明更有气势的是他,但是眼前的男生的表情却不像他脱口而出的话一样直击七寸,让人无法回答。

他的语气渐渐变得有点低落,眼圈也红了一圈,这让他说出来的话显得很没有说服力。

叶惟还是安静地看着他。

他好像想要激怒自己,像是那种站在领地的安全范围内,朝靠近的不明目的的人进行威胁和警告。像是一个领地被侵略的小兽,呜咽着发泄着什么。

但是她第一次面对别人这样的情绪,还是有点紧张。

叶惟用手下意识地抠这板凳上的木屑。

“你别生气。”

“我刚刚过去找邓老师,她看了你这道题的解法,说你很厉害。我只是想告诉你,邓老师下周开始,每周五下午放学以后,会在办公室给人补课。”

“她说也欢迎你去。”

“我不需要,不用多管闲事。”

陈思杨最后丢下一句,站起来,离开了座位。

出教室的上课铃就打响了,陈思杨离开教学楼,走到空旷的校园里。

他前几天绕着学校闲逛的时候,在一栋老楼的背后发现了几米没有安上电网的墙壁。

现在闲来无事,他决定着手把上面的玻璃清除了,方便下次进出。

陈思杨找了找稍微有点空隙的地,一个助跑,伸手扒住墙沿。

他脚用力蹬了一下,手往前伸了一段,让自己吊得更稳一点。

小臂一阵尖锐的刺痛,估计是离得远的地方有没看见的玻璃,手直接戳在了尖上。

陈思杨皱皱眉,还是没放手。

他忍着痛翻上去,小心翼翼地移开手,把玻璃用力扯出来,用力扔到了树下。

玻璃没碎,手在流血。

他一块一块的把能徒手□□的玻璃扯出来扔掉,做完这一切后,血也没流了。

陈思杨无所谓地看了看手上的伤口,不大,也没有异物感。

他坐在墙上,看着学校外面,却没有出去。

他发现他根本不想出去。

因为去哪里对他来说都一样。

他没有地方可去。

陈思杨想起之前叶惟带着一点怜悯的眼神,觉得很好笑。

他收到过多少劝导?

十七中的班主任就跟每天不找他谈话就睡不着觉一样,讲得道理他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全是屁话。

还有家里讨厌的人,哦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他的家三年以前就彻底没了。

该管的时候不管,那以后就都别管了。

假惺惺的多管闲事的也不要。

无论他长成什么样子,干了什么事,都没有关系,因为这个世界上,他没几个牵挂的人,也没什么想做的事。

没人对他有什么期望,包括他自己。

一个人若都没有归处,那必定也没有去处。

邓丽在下午班会的时候,告诉了全班下周轮到本班执勤的事。

有的人怨声载道,有的人心生欢喜。

执勤,就是站在校门口,带着傻不拉几的绶带。

检查学生仪容仪表,带没带校牌,遇到老师和领导进校就鞠躬喊老师好的一项校园活动。

同时,在本周,每班选几个风纪委员,可以在晚自习期间查各班晚自习情况和有无违纪。

按照高一的套路,风纪委员由班委负责。

执勤一共5天,每个大组负责一天,周五由班委负责。

住校生喜欢的原因是早上可以出校门吃早饭。

走读生需要刷校园卡才能过执勤的那一关。而如果执勤的是自己人,进出就变得轻松。

他们第三小组被分到的是周四。

下课后班长李鑫分配了一下晚上巡查的人,王翰林和她一起,也正好是周四晚。

把所有的活集中在一天干,叶惟觉得还挺好,可以不用费神的一直想这件事。

于是在周四的早晨,她调了比平时更早的闹铃,准备去那家久违的早餐店吃早饭。

叶惟并不经常去那家早餐店。

她只有每逢她觉得对自己有特殊纪念的日子,或者给自己奖励时才会光顾,全算是对乏味生活的调剂。

经常都可以得到的不算奖励,所以她有意地控制去光顾的频率。

她来到早餐店的时候,才六点二十,因为比平时早很多,所以店里只有叶惟一个人。

老板把面丢进锅里,就进店里面的小厨房了。

叶惟点好单坐下来,准备回忆一下昨晚上背的古文。

却隐隐约约听见里间传来说话的声音。

“你吃什么?”

“我要牛肉面。多加点肉。”

“臭小子,还跟我强调,就跟我哪次短了你的肉似的。”

那老板出来又丢了二两面进锅里,开始调调料。

过了会,小厨房里走出一个人,他解下拴在腰上的围裙,挂到一边的墙上。

叶惟再三确定了一下自己没认错,直到来人朝这边走来,她才出声。

“陈思杨?”

作者有话要说:哦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