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几天,叶惟总是频繁地下意识关注他的动向。
陈思杨坐在与世隔绝的最后一排,他的临时同桌段桦更是沉默寡言。
班上没什么人会和他讲话,他也不和别人主动讲话。
也许是刚来没多久,他几乎没什么朋友,干什么都是独来独往。
高中生的八卦总是传得迅速又夸张,叶惟以为陈思杨的长相会招来一些大胆女生的橄榄枝,但是出人意料的没有。
可能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冷脸,一部分是因为他除了上课基本没影。
甚至有时上课也不在,晚自习不在更是常事。
令叶惟感到惊讶的是,邓丽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少过问。
陈思杨下课时不是趴桌子上睡觉,就是出去打球。
有时就算只有十分钟的课间,他也会出去打球。
六班的教室在一楼,不用上下楼,跑篮球场还挺方便。
陈思杨一般回来以后,就把篮球扔教室后面的大桌子下面。
这一举动倒是吸引了班上的几个积极体育分子,之前有的迫于邓丽的淫威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现在由着陈思杨领头,去打球的频率也高了起来。
不过如果下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课,他们是不敢去的,只有陈思杨照打不误。
他经常听到上课铃以后才从球场往回跑,在铃声结束前赶回来坐在位子上,所以邓丽也不好说什么。
目中无人的形象很快深入人心。
学生时代,大家都莫名崇拜不把老师放在眼里的人。
时间过得很快,摸底考试很快来了。
一中抓的很紧,只放周六晚上和周日白天。
等到升上高三,甚至每周只放周日下午半天时间。
叶惟想起这件事就不寒而栗,她有时看见高三教学楼的学长学姐走在路上时眼下的青黑,她就感到唏嘘。
不过对于高三,她比起焦虑,却更期待。
只要熬过高三那一年,高考完就可以离开这里去上大学,脱离父母的管束。
摸底考试考周五周六两天,按一中的效率不出三天就会知道成绩。
六班的座位每次月考之后由邓丽看成绩决定要不要大调,日常是半个月换一次。
但日常换位置这件事经常被各种事情搁置,也不是很硬性,主要是看班长想不想得起。
每次换座位往右下角挪,所以会换一个同桌,但也就固定两人。
叶惟左边是王翰林,右边是张婕婕,他们三个分别是数学、语文和英语成绩突出,被同学戏称黄金小组。
在周六考完试后,班长组织换好了位置,才放他们回家过周末。
而陈思杨因为考完试跑得太快,根本找不到人,所以他的位置被段桦挪到了第一排。
周天晚上上晚自习的时候,叶惟发现陈思杨重新搬了个桌子坐在最后一排。
自己已然变成了陈思杨前桌。
晚上的晚自习一共有三节,从7点上到9点多。
没上高三之前,学校不会强制性要求第四节。
叶惟在第一节下课的时候去物理老师的办公室抱练习册,回来的路上听到一个女生站在五班的教室门口拉住里面的一个人问:“同学,陈思杨是你们班的吗?”
听到熟悉的名字,她放慢脚步,往声音来源处看了一眼。
女生得到否定的回答,失望地退出来,她转头看到叶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拉住她的袖子。
“同学你是几班的啊,陈思杨是你们班的吗?”
叶惟看着眼前的女生,她看起来和一中学生的气质很不一样。
头发挑染了几根粉色,脸上的粉底已经因为天气炎热有点惨不忍睹,眼妆化了夸张的眼影,假睫毛扑闪扑闪地,叶惟感觉要扇到自己脸上。
是陈思杨以前十七中的同学吗?
叶惟心里很快做出了猜测。
她有点犹豫要不要把这个女生带过去。
但是现在说她不认识陈思杨,又说不出口。
女生显然聪明得很,她从叶惟没有立刻回答的表现中也得到了答案。
“你认识他对不对?拜托你带我去找他一下吧,我有事要找他!”
她现在已经问到五班了,马上就会问到六班,避开也没用。
叶惟点点头,领着她往六班走去。
她走进教室,女生则站在门外焦急地往里面张望。
叶惟走到陈思杨的位置前,他正趴在桌上睡觉。
她轻敲了一下男生的桌面,陈思杨毫无动静,正当她准备再敲一下的时候,男生才抬起了头。
他脸上还有压着的红印子,大概是睡了一节课。
叶惟轻声对他说:“外面有个女生找你,看起来挺着急的。”
陈思杨看起来比她还迷惑,他打着哈欠往教室前门张望了一下,没见着人。
“这里这里!”那女生也看到了陈思杨,跑到了后门朝他招手。
陈思杨看到女生以后,往一旁晃了一下头,看起来有点不耐烦的样子。
他皱着眉,不情愿地站起来走出教室,一出门那个女生就拽住了他的袖子。
叶惟发誓她不是故意想偷听,但是那个女生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
“你转学了干嘛不告诉我!”
“谁告诉你我在这的?”
“怎么,你让他们不要告诉我?他们都知道,就我一个人不知道是吧?他们还告诉我你是请病假才没来上课,凭什么不告诉我?!”
“不告诉就是怕你这样。”
陈思杨烦躁地抓了一下头发,他拉住女生的手臂,把她往校门的方向扯。
“你哥知道你在这吗?打电话让他来领你走。”
女生挣扎着在喊些什么,但力气显然没有陈思杨大,很快被拽走了。
陈思杨那个晚上都没有再回来。
周日晚自习的考勤不算严格,经常有学生请假,所以教室里的空位比较多,陈思杨的也不算显眼。
他的桌面上一片空白,一本书都没有,就像这个人今晚没来过一样。
倒是叶惟那个晚上看着书,时不时就往窗外看看。
她回到家里早早就准备上床睡觉,躺在床上半个小时都毫无睡意。
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叶惟的睡眠质量一直非常好,几乎不会有失眠的情况,毕竟学习是一件很费脑子的事情。
大概是变量多了,所以程序出现了异常。
从前自己的生活里只有学习、母亲和两个好友,连互联网都很少接触。
她的智能手机,但是她妈妈几乎不准叶惟用,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会给她。
她经常拿到手机不知道做什么。
给谁发消息吗?好像没几个能闲聊的人。
新闻和游戏什么的,只看一下午,不尽兴,还不如不开始。
她唯一感兴趣的是听播客。这个兴趣由来已久。
大概是高一有一次考试不太稳定,晚自习前叶惟偷偷地趴在桌子上哭,教室里没几个人在,大家都出去吃晚饭了。
就在这个时候,学校的校园广播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女声。
她放着同学们在点歌台点的一首首歌曲,然后伴随音乐朗读一些文学作品和学校微博或鼓励或诙谐的留言,竟然慢慢地让叶惟止住了眼泪。
她以前几乎不注意校园广播,而且在写作业的时候还曾经闲它吵。
但是校园广播总会雷打不动风雨无阻的播出。
自那时起,叶惟再也不觉得广播烦了,她养成了听播客的习惯。
一直有人在你耳边絮絮地说话,跟你分享书籍、音乐、生活见闻,让叶惟觉得自己的生活也没有那么无趣。
而出现的那个变量就是陈思杨,叶惟很确定。
他身上有一些她以前没见过的东西,所以她很想伸手触碰。
他很鲜活,随心所欲,没什么人管他,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看别人脸色。
她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不属于这里。
好像靠近他,就可以离真实近一点,而不是一直活在真空里。
这个迹象不太妙啊。
叶惟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意识渐渐陷入了虚空。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天光大亮。
不知道是因为摸底考结束了还是因为睡前的胡思乱想,虽然失眠了,但算是个难得的好觉。
忽略闹钟上七点十分的数字,或许算个好觉。
叶惟趁李雪华还没起,匆匆洗漱了把早餐塞进书包就开始跑。
踩点进教室的时候,张婕婕已经开始准备早读,她走到位置上,陈思杨也正好抬起头。
看着他刚刚睡醒的表情加脸上的印子,恍惚让叶惟穿越到了昨晚。
两人对视片刻,不知为何都有点尴尬。
“你昨晚,没事吧。”叶惟拉开凳子,把书包挂在椅子上。
陈思杨顿了一下:“没有。”
叶惟拿下嘴里叼着的面包,又斟酌着开口:“以前的同学?”
“嗯。”陈思杨闷闷地答了一声。
“事情解决了?很着急?”叶惟坐到位置上,半侧身问他。
“没什么事,是她大惊小怪了。”
对话好像应该断在这里。两人沉默了下来。
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不允许更深入的问题存在了。
可是她还是转过去面对陈思杨,半是真诚半是私心地告诉他:“在我们这里,抓谈恋爱抓的挺严的。”
这下两人之间的尴尬全部消失了,陈思杨略微瞪大眼睛,也认真地问:“你觉得我喜欢那样的?”
“她很可爱啊,而且挺有勇气?”一个人单枪匹马混进其他学校一个班一个班的找人,叶惟觉得自己绝对做不到。
“只是一个朋友的妹妹。”
“这样啊。”叶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轻声应了一句,转过身去。
有点想得寸进尺地问一句:那为什么不告诉她呢?想了想还是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