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节连堂的是语文。
语文老师可以算得上是所有任课老师里最不严厉的老师，她总是带着柔柔的笑容，叶惟几乎没见过她生气。
这样的老师大概率不怎么镇得住学生，不过好在实验班的学生大多很听话，也不需要怎么管教。
陈思杨第一节课下课就被喊去拿书，结果足足花费了一节课，直到第二节课下课了才回来。
叶惟很难不注意到他，因为现在陈思杨对于她来说，就跟个定时炸弹没什么区别。
上着课还好，下了课她就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不过这人把书放了回来，在第三节课上课铃打响之前又走了，又一整节课没回来。
这种明目张胆的行为让叶惟很是佩服。
在一中，几乎不会有学生翘课这样的问题留给老师解决。
而且他还专门挑选了所有科目里脾气最好的老师的课来翘，这种敏感度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这人不仅运气好，还识时务。
当然，也有可能是压根不在乎。
叶惟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翘过课，她是就算高烧38°也会坚持去上课的模范三好学生。
她其实很好奇这人到底去哪了。
一中进出校管的很严，没有假条在上课期间是绝对不可能出得去的，那除了上课，学校里还有什么娱乐活动呢？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
语文课这种不用动脑子的课总是过得很快，虽然是两节连堂，但也很快上完了。
一中固定在早上三节课后跑操，周一是升旗仪式。
值日生和值班班委可以留在教室里，等待当周风纪来检查教室环境和卫生。
值日生每天都换，但是班委一周一换。
叶惟不喜欢下去跑操，她不喜欢运动，也不喜欢人多的场合。
所以她在知道这一规定后在高一下期混了一个卫生委员来当。这样每学期大概能轮到1-2周不下去跑操。
再加上她和坐她后排的体育委员张城岭关系还不错，体委又不能在下去的时候缺席，所以他也会把值周的机会让给她。
一个学期大概18周，她可以3周不下去跑操，加上有时候下雨或者其他原因会取消跑操，叶惟对这个结果已经非常满足。
可惜今天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情况，所以还是得去。
跑操的铃声响起，张婕婕赶紧过来挽住叶惟的胳膊，混入去操场的人群。
她俩边走边聊天，张婕婕和叶惟咬耳朵：“你不觉得陈思杨长得有点好看？”
叶惟听到这话，惊恐地转头看了她一眼，没敢说话。
张婕婕继续跟她八卦道：“他刚刚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听到我后桌也在跟她同桌说他长得挺帅的。”
“那你呢，你觉得好看吗？”叶惟偏头问。
“我...我当然觉得挺帅的才问你嘛。”
“那他帅还是王翰林帅？”
“哎呀，你好烦。”张婕婕一听到这个问题，抬手打了叶惟一下，嘟嘴不再看她。
叶惟笑笑，她有点犹豫，要不要把早上的事情和张婕婕全盘托出，想了想，还是没有说。
但她叮嘱道：“你最好离他远点哦，他看起来不像是个好人。”
刚说完，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叶惟一愣，回过头去，看到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陈思杨运着不知道从哪搞来的篮球，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那篮球在他手里，一下一下被用力扔到地上，又弹起来回到他的手中，发出规律的砰砰砰的声响。
不仅叶惟愣了，张婕婕也愣了。
篮球亲吻地面的声音刺激着叶惟的大脑，自己的心跳也逐渐和这声音同频了。
叶惟垂眸看着地面，下意识地往前跨了一小步，把张婕婕挡在后面。
陈思杨发出的这一声笑，是因为刚刚听到她们的话了？听到多少？
看到她转过头，陈思杨走了两步走到叶惟旁边，微微弯腰在她耳边说：
“说得对，小妹妹。”
“离我远点，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他说得很小声，是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音量。
气息温温热热，喷在她的耳边，但叶惟只觉周围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度。
叶惟猛然抬头看他。
陈思杨对她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是抓住老鼠的猫想要肆意玩弄时露出的那种残忍表情。
她定在原地，看着陈思杨转着篮球走远，往操场去了。
张婕婕在一旁惊魂未定：“我去，咱俩这是说人坏话被抓包了啊，太倒霉了吧。”
她看见叶惟还死死地盯着陈思杨的背影，拍了拍她：“你还好吧？他跟你说什么了？”
叶惟神色难看地看了张婕婕一眼，摇摇头。
两人赶到操场，进入列队的时候，已是铃声尾声了。
新学期的周一的升旗仪式是绝对叠buff般的死亡时长。
校长和教导主任，教师代表和学生代表齐齐上阵。
有时候还会给一些上学期表现优异的集体和个人颁奖，给一些出去参加完竞赛的天才少年们颁奖，冗长得不得了。
叶惟整个升旗仪式期间都在神游天外，她回想陈思杨那句半是威胁的话，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从操场回到班级，叶惟有点口渴，她正打算趁去接一杯水，一瓶牛奶就呈抛物线落到了她的桌上，是她常喝的那个牌子。
叶惟茫然地转过头去，就看见陈思杨凑到自己面前，面带微笑：“这是赔给你的。”
“什么赔给...”叶惟无意识地重复着他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牛奶。她夭折在半路的牛奶。掉在巷口的牛奶。
叶惟觉得自己手里不是盒牛奶，是个烫手的山芋。
他这就是在提醒她，他看到她了是吧！
威胁！这是赤裸裸地威胁啊。
叶惟是一个不畏惧斗争的人，但大多数时候她都比较息事宁人，不愿意惹麻烦。
比如现在。
叶惟抿了抿唇，强扯起一丝笑容，友好地将牛奶放到陈思杨的桌上：“没事，我...”
话还没说完，陈思杨就把牛奶塞回了她的手上：“拿着吧，毕竟是我吓到你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
叶惟没想到这句经常出现在偶像剧里的台词，自己也有一天会说出来，还期望对方能相信。
“你不会去告老师吧？”
叶惟迅速地摇头否认。摇到一半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了什么圈套。
陈思杨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出了教室。
叶惟拿着那盒牛奶，喝也不是，丢也不是，最后眼不见心不烦地随手扔进了书包里。
“牛奶契约”订下后，叶惟的心情变得很微妙。
她的直觉告诉他这事八成已经结束了。
陈思杨没做出什么其它举动，摊开了说总比自己一直胡乱猜想要好一些。
不计较最好，相安无事，阿弥陀佛。
开学第一天很快结束了，除了升旗仪式，最漫长的就是英语课。
作业几乎没有，因为根本没讲什么新课。
下晚自习的时候，王翰林问叶惟要不要一起走。
早年的时候，学校给一些任教的老教师统一分配了教室公寓，所以他们住一个小区。
王翰林还特意告诉她，帮她留意了叶妈妈的晚自习课表，只有周四晚上有晚自习的最后一节课。
“三班的你也看了？”
“三班这学期都没有最后一节晚自习是英语的，你就偷着乐吧。”
叶惟长舒一口气。如果她妈妈要守最后一节晚自习，那么她们按照惯例会一起回家。
她妈妈教三班和他们班，这学期如果只有周四晚有晚自习，那她们就只有周四需要一起回家。
这对叶惟来说无疑是个好事。下晚自习回家那二十分钟是她难得的放松时间，要是和李雪华一起走，就会变得艰难。
上学期有个老师和叶妈妈换了晚自习，一周五天晚上有三天她们会一起走，那一学期叶惟都过得很窒息。
叶惟收拾好东西，提起书包和王翰林一起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教室最后的座位，陈思杨早没影了。
他们骑着车经过河边，夏天的晚上吹着河风，昏黄的路灯下都是七七八八的刚下晚自习的学生。
张婕婕在上一个分叉路口和他们道别。
小区离他们家骑车慢一点也就20分钟，虽然他们已经放慢了速度，但还是到了。
王翰林看着站在单元楼下迟迟不愿意上去的叶惟，有点无奈。
“快上去吧，再晚你妈要打电话给我妈了，你妈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她是不是洪水猛兽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叶惟朝他笑笑，朝他挥手。
王翰林上楼了，叶惟也转身爬了两层楼。
她停在第二楼的楼梯间，靠在墙上，没有再动作。
直到声控灯都暗了下来，石头镂空的窗子中月光丝丝缕缕地洒下来。
她看了一会窗外深蓝的天空，微微叹了口气，又想起白天陈思杨对自己说的话。
这漫长的一天结束，陈思杨都没再找过她的麻烦。
用找麻烦其实也不太对。
因为他打架，偷看的是她；他走着，说他坏话的也是她。
她好像才是理亏的一方啊。
叶惟下楼，打算出去散散步。
教师公寓的位置临江，也只有十几年前，才会划出这样的临江宝地建起这样的老房子。
现在的江景房，无一不是昂贵的电梯公寓。
她穿过马路，走到江边，看着对岸灯火通明的建筑。
那边是正在建设的新城区。
她爸爸的家就在那边，她去吃过两次饭。
想起一个又一个的糟心事，叶惟原本平静如波的心绪也烦躁了起来。
她其实很少心绪波动，可能是这一天发生的事让她平静的生活出现了一丝裂缝，才会像出现了什么连锁反应一样想起其它。
她从包里翻出mp3，带上耳机，开始听英语听力。
学习果然是很耗费体力的，她听了几分钟肚子居然饿了。
回头看看街对面，还开着一家夜宵店。
抬表看了看时间，犹豫再三，还是朝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