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沓沉重的脚步声中,欧阳文佩缓缓步入探望室,见到来人时不觉微微一怔。门在背后被“砰”的一声关闭,四下里顿时寂静一片,好似连时间都一起被隔绝在外头了。能被获准在这个时候探视她,而且不去有玻璃断隔的探视间,直接到这里面对面,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办到的。她心里明白那多半是黄绍纬和姜每文说得情。
她扭头向门口,稍稍顿了一下,随即回过脸来望向对面:“你怎么来了?”
白色的灯光下,一张苍白的面容朝她仰起。来人眉头纠结,一侧的嘴角抿得紧紧的。欧阳文佩在桌前坐下,柔和的目光在对方疲惫苍白的脸上缓缓移动。
“楚环,我们又见面了。”
区楚环口唇微启,想要说些什么,可下颚只是不住颤动,好半天也没发出声音。他伸出手去,在她手背上方微微迟疑,随即紧紧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掌。欧阳文佩有些吃惊,身子一颤,被握着的手掌也跟着抖动了一下。
许久,区楚环长长叹出口气:“你又瘦了,晚上还做恶梦吗?”
她抬起头来望他,一时间,泪水不听使唤地浸润了眼眶:“知道吗,楚环,很长时间了,我从未想过我们还能有握手的一天。你,不怪我?”她哽咽道。
区楚环满脸疼惜地摇了摇头:“该受责罚的人是我,没能好好照顾你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
“不!”欧阳文佩忙用手指掩住他薄薄的嘴唇,“别那么说,当初……当初是我离开了你。”
区楚环轻轻拨开她冰凉的手指:“我知道你是因为教授的死才会那样,你指望我和书泽好好照顾他,可是……”他脸上露出痛苦歉疚的表情,“我们没能做到。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教授。我又怎会怪你?”
“可我不该杀了黎书泽,他是个好人,和你一样的好人。可是我却杀了他,为了报仇。其实我知道舅舅的死并不是他的错,可我还是忍不住那样做,舅舅在天之灵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望着泪流满面的她,区楚环忍不住一阵心痛:“别再责怪自己了,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过得很辛苦,也知道你那么做不单单是为了报仇。”
她闻言抬起头来:“不,我是为了报仇,我就是没法忘记这两个字。它们就像是长在我脑子里头似的。”
“不,你骗不了我。”区楚环眼中更添怜爱,“你是因为害怕,害怕有朝一日,书泽和我也会变成教授的样子。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明白,你这么做全是为了保护我。”
欧阳文佩不出声地望着他,他终究还是了解她的,知道她一直深陷在极度的恐惧与无助之中。平时的镇静与平和只是强披在身上的一件外衣,只为兜着那满心满肚的愧疚与不安。
区楚环捧起她的消瘦的脸庞:“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要去冒那么大的险?”
她摇摇头,沮丧地望着眼前这个她心爱的男人:“可你还是没有放弃。”
“我没有放弃是因为那是你舅舅的遗愿,他一直希望我们能替他揭开其中的奥秘。”区楚环看了她好一会儿,“但我不是木头人,又何尝不知道你的苦心。所以,这些年来我始终没有用自己的身体来做实验。”
她眼中忽然放出光来:“真的!你没骗我?”
区楚环心中一阵酸楚,瞧着她重重地点了下头。
“太好了,太好了!我的苦心毕竟没有白费。”她满脸喜悦,双手合在胸前轻声低语,好似在感谢上苍。
区楚环见她身处如此境地还在为自己操心,鼻子一酸,忍不住又要掉下泪来。欧阳文佩伸过手来反握住他:“楚环,答应我,永远也不要拿自己来做实验!”
门在此时“喀”的一声打开,两人几乎是反射性地朝门口望去,只见一名女警员厉声喝道:“时间到了!”
欧阳文佩顾不得多说,只紧紧握住区楚环,见他犹豫不决,不由得越发着急:“答应我楚环,答应我!”女警员向她走来,一把抓起她的胳膊。
“求你了,楚环!一定要答应我……”欧阳文佩半边身子已被拖起,她满脸焦急,只剩一只手死死地抓住对方。
“我答应你,永远!”随着区楚环最后坚定的声音,欧阳文佩仿佛一下子卸下了千斤重担,重重吐出口气,手掌不由自主地松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