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道路上飞驰而过,望着窗外一排排飞速倒退的树木,姜每文心急如焚。他明白该去哪里,问题是:还来不来得及?
路上,花霖霖又打来电话。姜每文无心与她多说,只草草告诉她到哪里汇合,紧接着又给黄绍纬挂了通电话。
车在一幢废弃的大楼前戛然而止,他一个箭步跨下车,抬头朝四楼张望,那里正是当年黎书泽出事的地点。由于房地产商资金搁浅,再加上当年那起事件的影响,这里更是无人打理。四周皆是残垣断壁,杂乱荒凉,一派破败不堪的景象。
姜每文才站定,身后又驶来另一辆车,只见花霖霖跨出车门向他挥手招呼。他不觉皱了一下眉头,没想到她来得竟这样快。
两人寻路往楼上去,由于年久失修,楼内好些地方都已经脱落变形。因此他们虽急于上去,却也不敢大意,短短几截楼梯竟走了五六分钟。踏上四楼,两人不约而同地放慢脚步。眼前就是当年的案发现场,虽已时过境迁,但身处此地仍令两人毛骨悚然、遍体生寒,惨案的情景仿佛一幕无声的片断陡然掠过两人眼前。
干燥和煦的风在千疮百孔的大楼内肆意穿行,有意无意地围绕着两人打转。空旷安静的楼层内,午后恬静的阳光从各处洞开的缺口毫无阻拦地投射进来,将两人的身影拖拽在满是尘埃的地面上。
姜每文缓缓扫视四周,目光落在左首一大堆凌乱的足迹上。他上前几步,见那片足迹纷乱交杂,从中分出一排通向左侧一处边门。花霖霖跟着那排足迹转动脖子,目光不自觉地移向门后敞开的房间。
两人对望一眼,谁也没有说话。姜每文当先而行,小心绕开那些鞋印朝门口走去。虽说是门,但门板早已被拆除,剩下的不过是一个歪斜残缺的门框而已。转过门框,足迹继续向左延伸。正前方,一大摊殷红的血渍赫然呈现在眼前。姜每文不觉从齿缝间吸进一口凉气。那是令人心悸的鲜红色,触目惊心、张牙舞爪,自顾自地朝着各个方向蔓延开去,仿佛要将整个楼面浸透在残酷温热的血水中。
身边,花霖霖吓得花容失色,捂住胸口大口喘气。姜每文强自定下心神,走近两步,见一条淡淡的支离破碎的血迹通向另一侧的窗台。金灿灿的阳光下,顺着血迹望到尽头,一个瘦小扭曲的身影一动不动地蜷缩在窗台下的阴影处,宛如一具摔烂了的木偶。
木偶!姜每文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奇怪自己怎么会用这个词。他顾不上多想,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到那人鼻下,所幸尚有一丝气息。
“韩思齐,韩思齐。”他小心捧起沿墙角垂下的头,在耳边急切地呼唤。
先前站得远尚不觉得,此时才发现他身上有多处伤口,左胸还插着一柄尖刀,看样子刺穿了肺叶。花霖霖脸色惨白地呆在一边,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早吓得说不出话来。
韩思齐整个人鲜血淋漓,脸色却苍白得怕人,不带一丝血色。嘴角和胸前是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血痕,如同面目狰狞的沟壑,与他瘦弱泛白的面容交织在一起显得触目惊心,可畏可怖。
几声呼唤之后,韩思齐渐渐苏醒过来,他艰难地睁开双眼,眼珠混浊,黯淡无光。恍惚中,姜每文模糊的轮廓逐渐显现出来。他奄奄一息地动了动嘴角。鲜血立刻从紧闭的口齿间涌出来,顺着下巴淌落胸前,同业已干涸的血块混合成了一大摊。
见他醒来,姜每文心中一喜:“别说话,没事……医生马上就到。”他轻声安慰,让他软弱无力的脑袋枕在自己臂弯里,一边转过头去,命令呆在一旁的花霖霖马上拨打电话叫救护车。
经姜每文一喝,花霖霖仿佛突然惊醒过来,连忙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才刚拨了一个键,韩思齐突然身子一动,圆睁双目,手臂直指着她,似乎要将残存的力量全部注入那弯曲如勾的指尖。
“花……花……”他紧咬牙关,用尽全身力气从满是鲜血的口齿中迸出一个字。两瓣颤动的嘴唇在鲜血的浸染下显得异常可怖。就在那一瞬间,所有的动作和声音都在瞬间凝固,僵直的手臂自半空颓然跌落地面,宛如一棵垂死的枯木一下子折断了它的枝干。
花霖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手指放在键上都忘了按下去。她脚底虚浮,几乎站立不稳,只觉得一阵透骨的寒意自脚后跟直冲脑门。
姜每文默默地站起身来,目光仍停留在韩思齐身上,尽管那已是一具被抽去了生命的躯壳。
“嗒嗒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急急传来。紧接着,黄绍纬高大魁梧的身躯出现在了门口。
“姜每文!”他走近两步,扫一眼四周,“怎么回事?”微微发颤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呼吸飘荡在寂静空旷的楼层间。
姜每文一声不吭地抬起头,冷冷的目光仿佛一支搭在弦上的利箭,不偏不倚,牢牢对准花霖霖。
黄绍纬想要开口询问,可现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令他丝毫发不出声音。他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大口口水,转头望向惊恐失措的花霖霖。
现场一片寂静,花霖霖额头沁出点点冷汗,头一次感到姜每文令人生畏的一面。她明白,此时,只有一种情绪包围在他身边——那就是愤怒,无可抑制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