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几下轻微的敲门声从门口传来。姜每文走出厨房,扔下抹布前去应门。苏沁提包站在门外,身穿一件粉白相间的马海毛翻领毛衫,外套一件羊皮短风衣,秀丽的面容中显出一丝无奈与疲惫。
“正等你呢。”姜每文显然知道苏沁要来,边说边侧开身子。
苏沁头一次来姜每文的住处,进门后立定片刻,环顾一眼四周,在沙发中轻轻坐下。
姜每文再入厨房,出来时捧着一套茶具。他沏了一杯茶递给她,跟着在她对面坐下。
苏沁伸手接过小巧的白瓷茶杯,未近面门,当先便飘来一阵清香。
“好香!”她扇动鼻翼,不觉赞道。细看之下整个杯身体态丰盈,却薄如蝉翼,在灯光下几近透明,能浅浅映出翠黄色的茶来,当下不由得多瞧了几眼。
“这是上次去景德镇时买的,虽然算不得上品,所幸倒也精致,闲时常拿出来把玩。”姜每文端起茶来浅啜一口,“对了,你说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看?”
苏沁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忙放下茶杯,伸手取过皮包:“我考虑了很久……”她抿着嘴唇,言辞间仍犹豫不决,“老实说,我不知道这对你是否会有帮助,那些看起来是毫无意义的东西,可是……”她有些语无伦次,似乎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
姜每文耐心地坐着,在弄清楚情况之前他懂得要尽量保持沉默。一两分钟后,苏沁似乎下定了决心,从包内取出一本速写本,用略显僵硬的手指递到他面前。
姜每文伸手接过,尽量使自己的动作保持柔和以缓解对方紧张的情绪。
“这是书泽出事后整理他遗物时发现的。上面有一些奇怪的图画,我一点儿都看不懂。说真的,我还从不知道他会画画。”苏沁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曾对我说画中所包含的东西往往要比看上去的多得多。那个时候我就在考虑是否要将它交给你。”
姜每文仔细听着,目光从她不安的脸上移到手中的速写本。那是一本很普通的本子,普通的封面,普通的纸张,毫无特别之处,甚至可以说是一本新本子,绝大部分都是空白,只在最后几页上草草勾着几幅线条简单的画稿。
他对着那些图画不自觉地扬起眉毛,笔触干净简练,形体把握准确到位,看得出作者有着相当的速写功底。
“我想了很久都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只是觉得它们怪怪的,似乎在暗示着些什么。”苏沁说着皱起眉头,“与楚环在一起后,我几次想把它扔了,可最后还是保留了下来。或许是因为书泽对它很重视的缘故吧!直觉告诉我,两者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特殊的联系。”
“你说你是在整理遗物时才发现的,也就是说之前根本不知道有它存在,那又怎么知道黎书泽对它特别重视呢?”姜每文忽然问道。
“那是因为它被很隐秘地藏在抽屉的夹层内,若非我不当心将抽屉整个儿拉了出来,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是这样啊……”姜每文若有所思地用手抵住下巴,不知怎的又想起苏沁翻看区楚环抽屉的事。望着眼前那根根白玉般透明纤细的手指,忽然觉得那似乎是一双天生就会触及各类秘密的手。
“发现了什么吗?”见对方出神凝思,苏沁小心地问道。
姜每文只顾出神,未曾留意画的内容,经这一问连忙收摄心神,专心研究起来。本子的最后部分的每一页都有一幅画,共有六幅之多。但内容却相差无几,主体是一个人的背影在画面中央做着各种各样的形体动作。而左下方则露出一个人头,背对读者,仿佛在观赏画中人的表演。背景是一间空旷的房间,右上方挂着一轮明月,透过宽敞的玻璃窗照射着整个场景。虽然只是一幅速写,但传神的动作与奇特的氛围很自然地传达出一种静谧诡异的意境。姜每文前后翻了翻,除了当中那人的动作在不断变化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最后一幅画面底下的人头从一个增加到了三个。再就是在右下角标着不同的日期,每两幅画之间都隔着差不多一个月。
“你知不知道这上面画的是谁?”姜每文放下本子,试探着问苏沁。
苏沁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出声。从她犹疑不决的神态来看,姜每文已明白她和自己有着同样的感觉。
“多像他,不是吗?”
话音未落,苏沁已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她当然明白姜每文口中所指的“他”是谁,对她来说,那是一个盘踞在脑中模模糊糊的念头,从不敢真正将它说出口。
姜每文伸手抵着一边的太阳穴轻轻挤压。眼前的画面如此熟悉,他当然明白造成此种感觉的原因,画中人的动作在第一时间就让他联想到了遇害时的黎书泽。那幢阴暗废弃的大楼内,伴随着欢快跳动的节奏,死者不正这样在半空中跳着“舞蹈”吗?他微微摇晃了一下脑袋,目光移向下方。那底下的这个人又是谁呢?
“他为什么要将自己画下来?”见他俯首沉思,苏沁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姜每文一怔,抬起头来。是啊!他为何要将自己画下来,又如此谨慎地将之收藏呢?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至。姜每文慢慢向后靠去,隐约中,他觉得之前所见过的某样东西似乎与这一切有关,但苦思冥想就是不得要领。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他无法向苏沁作出任何解释,因为他根本还未能了解这些图画所包含的意思和信息。但他必须承认苏沁是对的,这其中一定含有某个重大的关键问题,或许真能帮他揭开当年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正思索间,一旁的电话毫无征兆地骤然响起。两人吓了一跳,对望了一眼,姜每文起身接起电话。
“喂,是我花霖霖!”电话那头传来焦急快速的话语。
“是你啊——”姜每文怕苏沁听见花霖霖的声音,忙半转过身去,下意识地用手罩住话筒,“什么事?”
“刚才韩思齐打来电话。”
“韩……”姜每文眼睛一亮,不觉握紧话筒,“他说什么?”
“他急着找你,可又没有你的电话,所以打来问我。可没说完就挂断了,好像……”她顿了顿,“好像电话被什么人夺去了。”
出于本能,姜每文预感到有情况发生,短暂的沉默后问:“他有没有说在什么地方?”
“嗯……好像说是什么,什么大楼……还没听清电话就断了。”
“大楼!”姜每文脸色一变,“糟了!”他一下跳起来,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出了什么事?”客厅中,苏沁见他神情大变,忙从里面赶出来。
“我有急事,要出去一下。”姜每文急急套上外衣,“画留在我这儿,回头同你联系。”
苏沁云里雾里,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本还想问他关于丈夫外遇的调查情况,但见他如此心急火燎的,料想事出非常,便不再开口,索性跟随他一同出门。刚到楼下,不及道别,姜每文已三两步冲到街角,拦了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什么事急成这样?”苏沁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满地咕哝了一句,刚要转身离开,忽见一个佝偻的背影在拐角处一闪即没。她心中咯噔一下,快速赶上两步,来到街角左右张望。宽阔的马路上,除了面前不时经过的车辆外,再不见半个人影。
“难道是我看错了?”她用手腕轻轻敲击一下额头,掩不住满脸的疑惑,“可是,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咳,一定是太累了。”她自嘲地轻笑一声,用力甩下头,仿佛要将那个奇怪的身影赶出脑袋。一转身,大踏步地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