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每文很容易便发现了苏沁,她靠窗坐着,望着窗外的街景怔怔出神。
咖啡厅内弥漫着咖啡豆天然的香味和蒸煮时散发出来的热气。这两天的天气并不好,阴沉沉的,让人感觉沉闷窒息。
姜每文脱下外套搭在手臂上,顿了顿,向苏沁走去。钢琴曲的旋律很熟悉,他忽然想起那是肖邦的《E大调离别练习曲》。呵,阴天岂不正是离别的时候,走到哪里都是萧瑟的景物与悠远的意境。
“苏沁!”姜每文来到她跟前礼貌地唤她一声。
“啊!你来啦!”苏沁回过神来,一副受惊的样子,姜每文只希望她还没忘记是她打电话叫自己来的。
“橙汁,现榨。”他对上前来的服务生道。不知为什么,他并不想喝咖啡,大概是想在沉闷单调的气氛中增添一些新鲜的色彩与味道。
“我知道你会打电话给我,但没想到这么快。”
“我也没想到。”苏沁苦笑一声,“除了你,我找不到一个真正可以说话的人。”
“出了什么事?”
苏沁沉默着摇了摇头,看得出心情不佳到极点。
“你说……人心为什么变得这样快?”隔了许久,她悠悠地叹出口气。
姜每文听出此话感触颇深,料想是感情出了问题,劝慰道:“每个人都在变,你也一样,不要想太多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我爱的人都那么快离开我。”
“都?”姜每文心念一动,“你是说……黎书泽和区楚环?”
苏沁略略有些吃惊:“你知道楚环?”
“嗯。我听说你已结婚。”
苏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更好,也不用我费心多解释了。那时书泽和我在一起不过两年,与楚环结婚到现在也才半年的时间,可……”她忽然低下头去用力咬住嘴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姜每文凑近身子,尽量使语气保持平缓:“你丈夫……他怎么了?”
“他有别的女人。”片刻沉默后,她自己也没想到竟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来。
“能肯定?”姜每文试图消除她的疑虑,“对于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很难有太多时间给家里,你应当了解。”
苏沁摇摇头:“你不明白,不只因为这个。”
“那——他待你可好?”
苏沁勉强点了下头,随即又提高声音强调:“可那说明不了什么,他那样做只是不想我发现他的秘密。”
姜每文直直地看着她:“或许,你该试着和他谈谈,无故猜疑往往会造成许多误解。”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并不是无端怀疑他,而是……”见姜每文不信,苏沁似有些着急,吞了口口水道,“我有证据。”
“证据?”姜每文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觉愣了愣,“什么证据?”
苏沁拎过身边的皮包,从里面取出一个信封交给他。姜每文迟疑着接过,眼睛仍望向苏沁。见她示意自己打开,才小心谨慎地开启封口,发现里面是几张照片。
“这些是我在他的抽屉中发现后拍摄下来的,”她边说边替姜每文选出三张照片,“这是写在一本笔记本最后的,这张照片夹在这本册子中,我将它翻拍了下来,还有这是它背面的题字。”
“你……背着你丈夫翻他的抽屉,这不好吧?”
对面闻言不觉缩了一下手指,好似一个做坏事被发现的小学生,踌躇道:“我知道这不对,可是……”她沉寂了一阵,突然爆发开来,“你也为我想想!难道他背着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就对吗?若不是我今天发现,或许这辈子都被他蒙在鼓里!”
“你别太激动,我是说,在一切还没弄清楚之前,最好……”
“还不清楚?你看看这些……”苏沁不等他说完,一把将两张照片举到他眼前,“‘第一次遇见我的爱人,茫茫人海中,最美丽的一张脸’,你可知他说的是谁?”
姜每文早瞥见照片上花霖霖的笑脸,隐约觉察到了异样,只讷讷不出声。
“我来告诉你——”苏沁将花霖霖娇媚的笑脸几乎推到他鼻子前,“就是她——我从小到大最要好的朋友,你知不知道!”她眼中含着泪花,身体瑟瑟发抖,引得不少人向这里侧目。姜每文忙小声安抚:“你冷静些,事情或许没你想得那么糟糕。来,慢慢说。”说着取出包纸巾给她。
苏沁已在小声啜泣,接过面纸不停地擦拭眼角:“不是我想得糟,而是事实根本就是这样。我又何尝不希望是自己多心呢!可你看看,这是在两年多前拍的,那时我根本还不认识楚环,可他却对花霖霖……”她一阵哽咽,说不下去了。好一会儿才呜咽道,“什么第一次遇见我的爱人,说得这么肉麻。那我在他眼里算什么,算什么?”
姜每文默默听着,他知道她现在需要发泄。他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道:“你能肯定这是区楚环拍的?”
苏沁停下一愣,这她倒没想过,照片既然在丈夫抽屉里找到,自然就认定是他拍的。此时经姜每文一提,不觉又多瞧了两眼:“不是他还能是谁?你看,这后面的字分明就是他的笔迹,我能肯定。”
得到苏沁肯定的答复,姜每文又低下头去:“你记得那时有人在照相吗?”
她摇摇头:“我当时和书泽走在后面,根本没注意是否有人在照相。”
“那就怪了,瞧花霖霖的神情,好像是对着镜头在笑。”姜每文喃喃自语。
“谁知道她?多半是发现有谁举着相机,便胡乱冲人家笑。她向来都是这个样子,动不动就对男人笑。”苏沁气呼呼地咕哝道,连话说得也不好听了。
姜每文知道她正在气头上,不便多说什么,又举起另外几张照片看了看:“程永年?这个名字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看样子像是他的老师,或是别的什么人。楚环是学医的,这人多半是某个前辈教授,送了这本医学辞典给他。别管这些,关键是他将照片藏在这里头,若不是我细心,根本就找不到,你再看看这张。”苏沁取过另一张照片,此时她已恢复少许,和姜每文一同研究起那些所谓的证据。
“这个世界贫乏到没有奇迹……直至你的出现。”姜每文轻声吟道,“叮当……叮当……”
“叮当就是花霖霖。”苏沁抢着道。
“哦?”
苏沁喝了口咖啡向他解释:“她的名字叫霖霖,也一直喜欢别人这么叫她,她总说她是一只会笑的铃铛,要发出世上最快乐的叮当声。”
“是这样啊——”姜每文不觉托着下巴陷入沉思,“12月24日,恰是那张照片拍摄日期后的两个月……”
“你想到了什么?”
“嗯,没什么,对了,还有这个铁盒……”
“铁盒打不开,不知里面装着什么东西。”苏沁看着照片道,“一定还有另一把钥匙,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姜每文将照片放到一边:“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苏沁显得很无奈,“我到现在仍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我最好的朋友和我爱的男人……”她自嘲地笑笑,“简直就像是在演一部蹩脚的电视剧,只可惜我的角色有点悲哀。”
“快别这么想,一切都还没弄清楚。”姜每文面对她鼓励道,“再说,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单凭这些也说明不了什么。”
“你不用安慰我,你可知道就在几天前,我还发现我丈夫胸口有女人的齿痕。他居然还骗我说是在实验时弄伤的。你说,这还不够清楚吗?”她一脸哀怨,不觉又激动起来。
“他真是那样说的?”姜每文问道。
“当然!可就算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在说谎,那细小的痕迹分明就是牙齿印。我看多半就是在,在……的时候咬的。”苏沁满面通红,忿忿地咬着牙。姜每文明白她是想说在床上的时候,可又说不出口。
“但是,这也不能确定咬你丈夫的人就是花霖霖。”
苏沁有些迟疑:“我不知道,但至少他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了,还……有着特殊的关系。”
“但那只是以前,如何证明他们现在仍保持着那样的关系呢?”姜每文进一步反问。
“若是两人心中没鬼,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每次见面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现在我一想起来就觉得恶心!”
“苏沁,每个人都有保留自己秘密的权利。他不告诉你或许只是怕你伤心难过,你又何必让那些过去了的事来打扰你们现在的生活。”
“可那并没有过去啊!我敢打赌他们根本就没有结束……”
“苏沁!”姜每文出声打断她,“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这于你和区楚环都没有好处。”
苏沁经他一喝,忽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噙着剩余的话愣愣地瞧着对方。姜每文轻叹一声,又问:“你恨她?”
“谁?”
“花霖霖。”
苏沁想了想,无助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真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或是……”
“或是这其中有别的原因。”
苏沁仿佛吃了一惊,迟疑着抬起头来:“你这么想?可是……能有什么原因?”
姜每文耸一下肩:“还不知道,但我从不过早下结论,除非,有真凭实据。”
“真凭实据……”苏沁喃喃道,忽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苏沁舔了舔嘴唇,迟疑道:“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楚环的行踪,找出他和花霖霖在一起的证据?”姜每文闻言直视着她,表情令人难以捉摸。
“我,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就像你说的,我需要真凭实据。那样我就可以和他彻底说清楚,要他最后做个决定。我找不到其他可以信赖的人,只有你,只有你能帮我!求你了,我不想稀里糊涂地和一个不爱我的男人过一辈子。”苏沁言辞恳切,到最后已是在哀求姜每文。
“我明白了。”沉默了一阵,姜每文平静地开口,“我愿意帮你,但是,我无法保证能找出你所需要的东西。”
苏沁瞪大眼睛,不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我能找到的只有事实。”袅袅上升的咖啡热气中,姜每文平静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