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
那些个规矩森严的公侯之家里, 更是早早的在丫鬟婆子的伺候下起身梳洗。
作为孙辈的要去给府中长辈请安,还有那些个做媳妇的自然是要去婆婆身前伺候着立规矩用早膳的。
所以这个时辰敬德侯府备份最高的那位老太太房中自然是最热闹的时候。
这敬德侯府邓家老太太, 虽被府中小辈尊称为一声老太太。
实际上这位老祖宗可是一点儿也不老, 她看着也才四十出头的年纪, 梳得精致又沉稳的发髻上就算是找花了眼, 也找不出一根白发来。
只见她面容端正, 少了几分京城女子该有的温婉娴雅, 倒是多了几分男子身上的雷厉风行, 这位老太太她哪怕是笑起来的时候, 眉目间也有几分掩饰不住的严厉。
此时只见她穿着一身偏暗的莲青色夹金线绣百福字暗纹冬衣,头上簪着的也是京城各府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平日里爱带着的样式。
偏偏的她那张脸嫩得就像是做媳妇的人,但是这般打扮也是有效果的,至少年纪上大一眼看去,那是上翻了十岁不止, 这府中下头的媳妇倒是谁也不敢小看了她去。
为何这敬德侯府老太太胡氏她竟是这般年轻, 因为她并不老侯爷的原配, 而是在前头夫人意外身亡后娶的填房。
那前头夫人走的时候是留了一个七八岁大的嫡子的,而那老侯爷对于原配也是极有感情的, 在娶了后头的夫人后, 早早的就给自己的嫡子请封了世子,日后若是不出意外自然是自己原配的孩子成为下一任侯爷的。
这老侯爷什么都算计到了,后头便安安心心的和继室夫人以及妾室有生了一堆的嫡庶子女, 但是偏偏的就在那嫡子成年的时候,父子二人外出遇到了山体滑坡双双殒命。
这若不是正巧是一场自然灾害, 恐怕全京城都会以为这事必定与那继室脱不了干系。
老侯爷与世子爷一命呜呼,那嫡长子又是没有留下一儿半女的,于是这归德侯府中的嫡次子就顺理成章的越级继承了自己父亲的爵位。
于是啊那位年纪轻轻侯夫人胡氏便当了寡妇。
但是到底她也是个厉害的,十多年来作风端正不说,更是极为注重礼数规矩,这府中出来的姑娘无论是嫡女还是庶女,那一个个的更是上头孝顺公婆下头体贴夫君。
到了这几年,无论谁提到这敬德侯府还是这府中的老太太胡氏,那都是肃然起敬倒像是提起一座贞节牌坊一般。
此时正房的花厅里头,胡氏在三儿媳妇的伺候下用了早膳。
早膳后胡氏看着下头恭恭敬敬过来请安的媳妇以及孙辈,那胡氏的心情别说有多好了,这些年哟她总算是熬过来了。
年纪轻轻上头又没有婆母要伺候,丈夫早早的去了也不用她操心,那些个府中姨娘老的老死的死,还有几个能闹腾的,如今她才正是享福的时候。
胡氏满目都是喜气的逗着怀中才将将一周岁的嫡长孙。
这嫡长孙便是她大儿子邓文康与顾家嫡长女顾冉成亲后生下的嫡子。
打一眼瞧去抱在怀中的孩子那眉眼瞧着虽然有些可惜不像她的嫡子,但是像那顾冉也是极好的,浓眉大眼小小年纪便是浑身灵气,一看便是个做官的料。
这胡氏那可是越看就越满意。
毕竟那儿媳妇顾氏可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
有个在朝中为丞相的祖父不说,父亲也是朝中重臣,顾氏自己呢那又是知书达理名动京城的贵女,身子骨从小健康不说,那身子哟,一看就是个能生的。
这不成亲还未出三年呢,给她生了一个嫡长孙不说,如今这腹中还怀着一个一个多月还未显怀的金疙瘩。
……
便这这花厅里头这个热闹的时候,一个这般冷的天气里依旧跑得满头大汗的婆子从外头冲了进来,她一进来便赶紧跪倒在这胡氏身前大声道:“老太太!这大事不好了!”
大事不好能有多大的事。
看着那婆子一副极其没规矩的样子,那胡氏的眼眸瞬间便冷了下来,她厉声道:“成何体统!府中规矩死了不成,你这般慌慌张张是如何学的规矩!”
那外头的进来的婆子她在这种都快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头,她跑掉了鞋子跑了一路都没发觉自己跑烂了脚板心,她哪里还顾得这年纪轻轻的老太太训斥什么。
只见那婆子红着整张脸,狠狠的喘了数口粗气,然后慌乱的看着上头的老太太几乎叫破了嗓音道:“老太太不好了,夫人!夫人今日清晨衣衫不整与……与外头野男人私会,被……被全京城的百姓瞧了个全程!”
什么!!!
那胡氏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婆子那句话后她就双耳嗡嗡嗡的响着个不停,只看得那婆子嘴巴开开合合也不知说了个什么。
便在这个时候孩子的哭嚎声,终于又把胡氏的听觉给找了回来,她愣愣的看着被她抱在怀中因为用力过度而痛哭出声的嫡长孙。
这孩子!
这怎生得这般丑,哭着怎么这般的烦人,全身上下都没有规矩!
胡氏就觉得自己怀中抱着哪里是个孩子,分明是个烫手的山芋,她想也不想便把那才将将学走路的嫡长孙从膝头上推了出去。
若不是她旁边站着的赵妈妈眼疾手快,拼了命把摔下去的人给接住,今日恐怕那还不知事的孩子便要见血了。
胡氏颤抖着身子,她根本就不去看之前那摔下去的孩子,而是看着跪在门前的婆子歇斯底里道:“把前头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你说的是谁?顾氏!顾氏她不是被长大公主给应邀道院子里赏菊去了!你这贱奴若是要胡言乱语坏了侯府的名声,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这花厅里霎时间安静得那可畏是落针可闻。
这时候。
外头走进一人男人,看着倒是快三十的年纪了,实际上他只是有些显老而已,其实也才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年纪。
一身朝服似乎才将将下朝归来,眉眼虽说是俏母,但是生得并不出挑,倒是显得有些平凡了去。
只见这人垂着眼帘身上更是带着前所未有的颓废看着自己母亲眸色沉沉道:“母亲就莫要为难那婆子了,她说的并没有错,我……那顾氏确实是与外头的男人私会,翻了马车双双在安和巷那处的三叉街口昏迷不醒,被京中百姓围观了全程。”
“母亲,儿子不孝,未能管好后院丢了您的脸面丢了侯府的脸面,儿子请母亲责罚!”那男人说着便当场对着胡氏跪了下去。
那老太太胡氏只觉得后腰一软,她竟是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阵阵黑影胸口堵着的那一口气却是怎么也提不上来。
她拼命的拍打着一旁的黄花梨木桌子看着跪在身前的嫡子尖声质问道:“那贱妇呢!那贱人去了何处,你可带回来了,我们邓家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你不要脸的东西竟然去当娼妇!”
“儿子觉得竟然做出那般的事,自然也就没有回来的必要了,儿子让丞相府的人给接了回去!”
“接了回去?”
胡氏面目狰狞的指着眼前的嫡子骂道:“你这个蠢货!那娼妇就该弄回来让她生不如死,扔到池塘里活活浸死去才好!”
骂完这话后,那胡氏终于捂着胸口身子骨一软,便直直的朝着前头摔了过去,看那样子竟然是被活生生的气晕过去了。
而另一边呢!
那顾丞相才刚刚下朝回府,一路上他便发现府中下人那偷偷打量他的目光那是欲言又止又小心翼翼,府中的气氛也是压抑得吓人。
那顾相才走到书房便看见直挺挺的跪在他书房门前的儿子与儿媳妇二人,
那顾许山一愣沉声问道:“你们这是作何?”
那顾夫人战战兢兢的看着自己的公公,却是垂了眼皮浑身颤抖不敢说话。
最终倒是身旁的丈夫咬牙看着自己的父亲沉声道:“父亲,我们是特地向您给冉姐儿请罪来的,冉姐儿做了令府中蒙羞之事,儿子……儿子只求父亲饶了冉姐儿一命!”
说完后,那夫妻二人对着顾许山磕了三个响头。
顾许山一看这架势,他泛着银丝的眉头一皱道:“她做了何事?”
“冉姐儿她……”
二人把早间的事,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说完后便羞愧的垂了脑袋,丝毫不敢抬眸对上身前威严的老者。
然而那顾许山却是像是早就知道一般,紧紧的拧着眉头几乎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过了许久,那苍老的声音在他们上方响起问道:“冉姐儿出事的地方是在何处?”
这问题。
二人皆是一愣,于是那顾夫人愣愣道:“在安和巷不远处的三叉街口”
三叉街口?安和巷?
那顾许山被在身后的手一紧!
这时候眉眼才是真的沉了下来!
昨天的刺杀不也正好是在那安和巷不远处的三叉街口进行埋伏的,虽然最终任务失败,但是怎么的才一夜时间,那出事的人变成了他的嫡孙女!
后头的黑手是谁?
承恩侯府林家吗!
不可能!
林家觉得没有那般的本事,魏珩吗!似乎也不可能,那人看着放荡不羁,这时候还不是他羽翼丰满的时候。
难道是巧合!
可是这世间哪有这种可怕的巧合。
于是,那顾许山看也不看跪在那不远处的媳妇和儿子,而是头也不回的便一头扎进了书房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