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宫。
正值深夜, 外头早早的便熄了灯火,唯独那宫中寝殿里头却是灯火通明。
此时寝殿外头守着的皆是贵妃娘娘的心腹之人。
不说别的。
就连如今华清宫中的第一大管事嬷嬷, 容嬷嬷今夜都得在已经飘起雪米子的夜里带着宫女侍太监守在外头, 而容嬷嬷身旁此时站着的却是老太太身旁伺候着的万妈妈。
以此见得那寝殿中此时的气氛有多么的压抑沉重。
……
钟朝颜眉眼沉沉看着床榻上昏睡的人儿, 她深吸一口气收了手里头的药具, 起身便要往一旁放着笔墨纸砚的八仙桌处走去。
却是在不经意间眼眸扫过从始至终一直蹲坐于床榻旁脚榻边缘的魏珩。
这个往日里放荡不羁不可一世的魏家世子爷, 此时他眉眼间皆是戾色以及深深的自责。
瞳孔间血丝密布, 明明一眼望去还是那般俊逸非凡世间无二的俊颜, 却是偏偏的给人一种死气沉沉满身身颓废的暮年之感。
钟朝颜眨了眨眼眸, 深深一叹,又转过身给昏睡中的林娇婉掖了掖被角后,才提着手中的药箱走到一旁的八仙桌处写方子。
床榻上昏睡的人儿此时呼吸轻轻浅浅,更是时不时的发出不安稳的嘤咛声,而魏珩他此刻就仿若一根木桩钉在一旁, 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床榻上的小娇贵。
一旁钟朝颜写了方子, 便提着药箱起身往外间走去。
“颜姐儿……”
老太太一看见从里头走出来的钟朝颜, 她霎时间又红了眼眶问道:“娇娇她可是如何?”
钟朝颜赶紧扶着向她踉跄走来的老太太,把里头的情况细细的跟老太太说了一遍。
老太太听完后, 几乎是气得浑身颤抖:“作孽!这究竟是做得什么孽, 我苦命的婉丫头!究竟是哪些黑心肝的要害了她!”
“母亲。”
贵妃林氏从后头走了过来。
她从后头搀扶了老太太声音温和道:“母亲,这事儿珩哥儿定是会查清楚给娇娇一个交代的,只是母亲莫要气伤了身子。”
老太太红着眼眶看着身旁的宫装女子。
只见她通身贵气, 更是说不出的明媚动人,这般出众的容貌却是丝毫不像老侯爷, 也不像她见过的其她人。
老太太想着种种过往,以及她那个及笄前便夭折了的嫡女,她深深闭眼,许久才哑着声音道:“绾绾~”
这声‘绾绾’更是把贵妃娘娘叫得一愣。
多少年了,这个曾经待她如亲生母亲的女人,到了后来……
贵妃娘娘只觉得鼻尖一酸,她哑着嗓子应道:“母亲,您说。”
老太太紧紧的握着贵妃林氏的手,十分认真又郑重道:“等我家婉丫头及笄后,她与珩哥儿的亲事便快些定下来,绾绾你觉得如何?”
“如今你也看出来了,我们这承恩侯府恐怕是出了窝里的老鼠,护不住我家娇娇了,我这条老命也不知道还能多活几年。”
“不如早点把我那心头肉交给珩哥儿护着,总归珩哥儿那孩子外头传他再狠毒再坏,总归他就是个好的,对我家婉姐儿好的。”
贵妃娘娘看着老太太眼中那几乎掩饰不住的疲惫与失落,她深深吸了口气道:“母亲放心便是,这婚事到时定是风风光光名正言顺,谁也欺负不去的!至于那些包藏祸心的,总归珩哥儿会一个个找去算账的。”
贵妃娘娘看着老太太眼中的无奈又气愤,她想了想后安慰道:“只是如今女儿还希望母亲养好身子骨,侯府里的事,还需要母亲操劳镇着,也给珩哥儿一些时间。”
说到这里,贵妃娘娘拿了帕子摁了摁嘴角道:“母亲您知道我家那孩子的,从小就是个心善的。”
她更是把‘心善’二字咬得特别重。
老太太听着贵妃娘娘口中这二字,她极为同意的点了点头道:“可不是,那些祸害就是欺负珩哥儿是个心善的!”
这一夜似乎是格外的漫长又无边……
林娇婉在无边的噩梦里头寻找了整整一夜的魏珩。
魏珩在床榻旁守了整整一夜的林娇婉。
而老太太守了小半夜后,身子骨终于是熬不住被贵妃娘娘劝说着休息去了。
贵妃娘她则是身着华丽的宫装,在华清宫垫钱的门槛上枯坐了一整夜。
想着她嫡姐的死,想着老太太今日进宫时与她说的那些话,她的父母,她的生世。
曾经她被老太太养在身前总觉得自己不是嫡母生的,这副身子长得不像那自然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她却是发现也一点儿不像自己的父亲,后头她就想会不会是像生下她的姨娘的,可惜她没见着姨娘。
如今,贵妃娘娘看着手中的金丝镂花小圆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镜中明眸善睐的少妇也跟着微微一笑。
原来她曾经纠结的谁也不像。
是因为她本就是老侯爷与老太太在边陲捡的孩子,因着她特殊的身份才对外头说的新纳的姨娘生的孩子。
但是这又如何,她与老太太已经解开了嫡姐生亡的这个误会。
至于老太太……
贵妃娘娘弯了弯嘴角,这有什么区别,依旧是养育了她十多年的母亲,值得尊敬又让人喜爱的母亲。
此时华清宫里头,虽然因为前头的事,气氛依旧是压抑,但是至少算得上安稳。
但是宫外头那可是闹得差点掀翻了天。
承恩侯府里头。
大房与二房是人虽然因为三老爷突然的回府而无功而返。
但是她们依旧是时不时的派了丫鬟婆子过去打探,而三老爷林承志他则是大马金刀的坐在玉棠居的月亮门洞前,此时别说是人了,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而林娇婉昨天傍晚马车出事的地方。
此时此刻却是围满了看热闹的平民百姓,或是达官贵人府中早早的出来采买顺便打探消息的婆子小厮。
因为也是同在那处。
连位置都没有偏上一丝一毫的地方,一辆马车侧翻在道路上,马车前还躺了一跳被撞得头破血流的死狗。
但是那马车里头的情景却是恨不得让人长了一双会飞的眼睛才好,这才能把里头的场景给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那马车翻倒在地上,那车夫也是摔得浑身是血,晕死了过去。
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侧翻马车里头的人儿。
众人抬眼望去,那帘子半掀的车厢,从里头垂出了一节纤纤玉手,那光洁无暇的胳膊竟是整个都暴露在外头,让一些人一眼看去,那眼睛都差点看直了。
而那手的主人。
此时竟然也有小半个身子躺在外头的地上。
只见那女人头发披散堪堪遮住了半张姣好的脸颊,继而一节玉颈修长又诱人,上头似乎还带着草莓瘢痕般的淡淡粉色春意。
再往下头看去。
让人血脉膨胀的是玉峰横陈,上头一抹薄薄的抹胸半遮不遮又勾人又浪荡。
那盈盈一握的细腰更是露出了一小块,若是在想看下去,但是可惜里头的春色被车厢与车帘子给挡住了。
在离马车车厢不远的地方,此时还躺着一个上半身半裸更是不知生死的男人,男人下身只着亵裤,背上尽是某些不可描述的抓痕。
……
因为昨日傍晚马车出事那般大的动静,但是昨日凶险,没有不要命的人敢过来围观。
于是今夜一早。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便有胆子大的出来查看了。
等天色大亮的时候,这处已经是外三层里三层密密麻麻的不知被多少人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虽然昨日的厮杀声依旧隐约在耳朵间回响而过。
但是人们往往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第一眼所见的东西。
关于前头的某些不合理,总会有更多合理的解释去掩盖。
人群里嗡嗡嗡的议论声响个不停,各种解释流言都有,逃婚、私奔、投奔亲戚各种各样的版本应有尽有。
便这这个时候!
人群里也不知是谁的声音格外响亮道:“这……这人!夭寿哦!这人不就是敬德侯府邓家的侯夫人顾氏吗?”
这声音就像是一枚炸弹直接把人群给炸开了。
接着又有人指着地上躺着的男人问到:“那地上躺着的难道是敬德侯?”
“敬德侯?怎么可能!那人的年岁看着也就是十七八岁,敬德侯可是快三十的侯爷了,你莫是瞎了眼的胡说!”这赶忙解释的声音。
这声音一出,这人群中又是一静。
接着是更为热闹的讨论起来。
“那不是敬德侯是谁?”
“那女的分明就是敬德侯夫人,我见过的,这夫人听说可是丞相府顾家的嫡长女呢!才学出众相貌更是艳丽无双,当年可是多少京中多少少年公子爱慕的对象,我家少爷娶妻前可也是偷偷藏过那顾家大小姐的画像的。”
镇七嘴八舌的声音。
一下子所有的消息都传了个遍。
而敬德侯府出来采买顺便围观的小厮,一听有人讨论府中的事,便挤破脑袋的往前挤去。
那风言风语越说越详细,那小厮终于挤到最前头,他抬眼一看!
霎时间面色大变,几乎不敢有丝毫的停留,转身便往自家府中跑去了。
同样的,当顾家那出来采买的婆子看着那里头衣衫不整躺着的人后,那婆子也是面色大变,不敢有丝毫停留往府中赶去。
这已经是捅破天的大事了,日后别说顾家大姑娘能不能活下去。
单单是丞相府的脸面恐怕已经是没有保住的余地了,如今府中从四姐儿开始都是未说亲的姑娘,发生了这种龌龊事儿,日后还有谁敢娶府中的姑娘。
那婆子吓得几乎的跑掉了鞋子,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