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棠居。
屋内, 鎏银八宝宫灯既明亮又温暖。
外头的气温渐渐寒凉,守夜的丫鬟婆子都已经换上了厚厚的棉衣, 屋子里头此时烧着上好的银霜炭暖, 四周更是融融的, 说不出的舒适。
林娇婉似乎刚刚沐浴过不久。
此时她身上穿着简单的寝衣, 一头墨发还泛着水汽垂在身后, 那双极好看的手正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一张烫着金边的请柬。
那请柬看着也是极其用了心思的, 上头还特地被人用熏香熏了淡淡的菊香在上头, 倒是显得格外的应景。
镜台前。
林娇婉撑着腮帮子眉心微微拧起。
这赏菊宴她究竟去还是不去呢!
想着这些她略微有些焦躁的拉开梳妆镜匣, 随手拨拉着里头的各式各样精致异常的首饰。
这些东西不是魏珩送的便是贵妃娘那赏赐的宫里的精贵物件儿,里头更多的是李氏那。,每个季度都会精挑细选让特定的金银楼给她送来最时兴样式的首饰。
真的要出席什么宴会的话,林娇婉那身的家当,随随便便都能找出十身应景的行头来, 丝毫不会显得仓促了去。
若说是赏菊她是真的不会的, 但是前头听着她祖母的意思, 的确是有意让她去参加今年钟家举办的赏菊宴。
毕竟她马上就要及笄了,及笄后婚事自然也得提上日程。
再说了林娇婉也知道, 在她祖母把她当成心肝肉那疼惜的份上, 她哪怕是陪着娘娘在庙里修佛,那也同样是在山中困了五年。
老人家想着总是心疼的,等成婚后能像姑娘家那潇洒又快活的日子肯定更是是极少的, 毕竟上头有公婆长辈要孝敬,下头更有夫君好伺候, 哪怕整日里成群的丫鬟婆子跟着,倒是究竟若日后成了成了婚的夫人,更多的事事身不由己了。
林娇婉想着这些,再估摸着老太太的心思,她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至于那些花花草草,在她看来也不过是图个雅致东西,需要的时候装点一下气氛而已。
更何况自从她发现了廖嬷嬷那一手栽花的技艺后,她那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可是特地拨了几个手脚勤快的小丫鬟,让廖嬷嬷带着,直接给她全权负责便是了。
前头在赤都郡城的庙间山院里,若是那花草涨势极好,她必定是与钟二一同合谋着挑挑拣拣,能吃的通通摘了送到贵妃娘娘院子里的小厨房去,让里头厨艺高超的嬷嬷直接来一顿百花宴。
在林娇婉看来,吃花,这不也是一种雅致么。
身后正在认真的帮着林娇婉绞干头发的斩秋与戏冬二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戏冬耐不住好奇看着林娇婉问道:“姑娘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
烦心事么?
这也算不得一桩烦心事,不过是她日日懒散惯了不喜出门而已,再加上外头的世家贵女她也认不得几个,那更别说有没有交好的了。
林娇婉这拧着精致的眉心纠结呢,待到斩秋与戏冬二人都把她的头发给熏绞干了,她依旧没有想个所以然出来。
便在这个时候,剪春和折夏两人匆匆忙忙从外头走了进来,仔细看去此时剪春手中还抱着一盆花,林娇婉打一眼望去那粉白色的花瓣倒是觉得格外的眼熟。
一向稳重的剪春此时略有些焦急的走到林娇婉身前道:“姑娘,廖嬷嬷晚间……似乎,似乎是病了。”
“病了?”
林娇婉眉头一皱,看着剪春道:“我记得廖嬷嬷白日里看着都精神尚可,怎么的晚间就病了?可是请了郎中?”
剪春看了看自家主子,又想着廖嬷嬷生病的原因。
也不知她姑娘听了后会不会生气?或者是哭笑不得?
毕竟在赤都郡城里,她家姑娘平日里辣手摧花那可是丝毫不见得怜惜的。
剪春就怕自家姑娘觉得廖嬷嬷那是仗着主子的宠爱便得意忘形了。
林娇婉那张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她一时有些迷糊,看着剪春问道:“有什么不能说的?要是严重的话便请了御医好好的养着,养好后再来当差便是,我是那般无情的主子么。”
剪春先是把手中抱着的那盆花小心翼翼的放在林娇婉身前。
“这是怎么了?咦……?”林娇婉的声音突然一顿,她打一眼望去。
好家伙!
她就说前头剪春抱在怀里的白粉色的菊花怎么的那么眼熟。
这不是廖嬷嬷养了好几年才精心培育出来的十丈珠帘么!
这几秋风正盛,这花儿也极其应景的开得正好呢。
昨日看去,那从一朵朵花芯里翻出来的花瓣,那可是漂亮精致得如仙女的衣带一般好看,如今怎么才一天的功夫,这每一朵花芯上头的花瓣怎么像是被人掐了,活生生的秃了半边的脑袋。
瞬间!
林娇婉的表情变得格外的一言难尽。
剪春指了指镜台上放着的十丈珠帘,又指了指外头的方向,咬了咬呀道:“姑娘,廖嬷嬷这得的恐怕是心病,打着花儿变成这般后,廖嬷嬷便病倒了。”
“谁?谁做的?”林娇婉莫名的咽了咽口水。
她突然想到了白日里的情景,似乎当时廖嬷嬷站在屋子外头叫她用膳时那面如土色的表情,此时可以说是历历在目了。
后头她用了膳,又不觉得困顿,便一边消食一边往老太太的福寿堂里去了。
整个下午,几乎在福寿堂里陪着老太太说了半日的贴心话,她是用了晚膳才回来了。
回来后也不见得往日必定日日在月亮门外头迎接她的廖嬷嬷,林娇婉她虽觉得奇怪,但也并没有往心里头去。
如今反应过来那罪魁祸首恐怕就是魏珩那混不吝的货了。
听着自己姑娘问的,剪春几乎是用了生平所有的勇气对着林娇婉道:“是,世子爷做的。”
这话说完后,剪春只觉得自己后背爬上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活腻了。
果然!
林娇婉深深一叹,看了看身旁表情也同样是格外一言难尽的另外三个贴身丫鬟,她忍不住抬手戳了戳那几乎是摇摇欲坠的花瓣!
不想就是这样子轻轻一戳!
又被她戳了两片花瓣下来。
林娇婉格外可惜的对着那两片花瓣儿又深深的叹了口气,她本打算等再过些时日这赏花期过了,她便叫人把这盆十丈珠帘给整躲掐了,带进宫里头去,让贵妃娘娘身旁的容嬷嬷给炸了来吃掉呢!
“真是可惜了!”
林娇婉再次深深一叹:“魏珩这个蠢货!掐成这般宛若是秃子,还不如直接整朵掐了,拿去吃掉呢!”
四大丫鬟:“……”姑娘,你可考虑过廖嬷嬷的感受?
……
林娇婉起身,理了理身后的墨发。
她嘴角微微翘起,眼中是浅浅的笑意,抬手拾起镜台上放着的那张请柬递给了一旁站着的剪春。
林娇婉看着剪春道:“你把这东西交给廖嬷嬷。”
“告诉她,三日后便是钟家的赏菊宴,她若是能在三日的时间里头养好了身子,那日赏菊宴我便带她过去,那院子里的秋菊她爱怎么观赏便怎么观赏,若是真的看着有满意的,便挑拣直接花了银子买回来放在我院子里的花房养着便是!”
剪春结过林娇婉递过来的请柬,便匆匆行礼后提着裙摆急急忙忙的往廖嬷嬷居的屋里跑去。
当正病恹恹的躺在床榻上,胸闷气短几乎怀疑自己活不过今晚的廖嬷嬷,当她看着剪春给她带过来的那张请柬的时候,她先是双眼一亮。
而剪春接下来的话听得廖嬷嬷几乎要一蹦三尺高,翻身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紧紧的揪着剪春的手,声音更是中气十足问道:“春姐儿,姑娘说得可是真的?”
剪春无奈的点点头:“千真万确,嬷嬷您还是赶紧养好了身子骨,三日后好跟着姑娘去赴宴。”
廖嬷嬷两眼放光的看着剪春:“我觉得我现在的身子骨那是极好的,这一会子,胸也不闷气也不短了。”
她一边说着就要翻身下床,要往林娇婉的院子去谢恩。
幸好剪春眼疾手快,这大半夜的又把廖嬷嬷给急急拦住。
她耐心的看着廖嬷嬷劝道:“嬷嬷莫不是糊涂了,这个点了,姑娘指不准已经安置了,嬷嬷不如明日早早的便过去吧,若是打扰了姑娘休息,等会子世子爷若是知道了,指不定今晚就把你那精心伺候的花房里的话全部都撸秃了去。”
听着剪春的话,廖嬷嬷浑身一颤打了个寒颤,别说撸秃了,就是世子爷自己亲自撸起胳膊袖子把她那花儿全部都连根拔起都是极有可能的!
不然之前在哪赤都郡城的庙间山院里头,她精心培育的花儿老是时不时的被人莫名其妙的整朵儿都给掐了去,连尸体都找不着的那种。
……
玉棠居正房里头。
林娇婉正浑身慵懒如猫儿一般的靠在身后的大迎枕子上,她那头极为秀美的墨发盘了一个松松垮垮的髻坠在后头,整个人打一眼望去格外的娇俏。
而靠近床尾的位置是戏冬坐在哪儿,她手中拿着花样子正在绣荷包。
而另一旁折夏与斩秋两个丫鬟,她们则是盘腿坐在垫了厚厚锦被的脚踏上。
四人围在一处,也不知是谁说了什么极为逗趣的话。
笑的林娇婉歪着身子倒在了一旁。
她抬手点了点斩秋的脑袋道:“你这个鬼机灵!若是你剪春姐姐知道了,还不撕了你这个小东西,你倒是说说后头那乌川侍卫又怎么了……?”
便这时候,外头的屋门吱呀一声,却是剪春从外头回来了。
林娇婉一看回来的剪春,她又赶紧止住了前头的话题,指了指一旁黄花梨木桌子上摆着的暖炉:“剪春你先抱着暖和,如今乍暖还寒的莫要生病了去。”
剪春赶紧行礼谢过自家主子,后头又抱着那暖炉也挤到了脚踏旁和折夏她们挤在了一处。
等剪春一坐定,四双乌溜溜的眼睛变一同盯向了她:“廖嬷嬷如今如何了?”
剪春无奈一叹,看着自己主子道:“廖嬷嬷说自己的病全好了,三日后便可跟着姑娘去参加钟家的赏菊宴。”
听着剪春的话,林娇婉别说有多少的哭笑不得了。
这廖嬷嬷对那花儿草儿的可是说是爱到了极致,若不是她担着贴身嬷嬷的重要职位,恐怕那真是是要一头撞进那暖房里不出来了。
剪春看了自家主子的表情,她又接着无奈道:“姑娘日后去掐嬷嬷种的花儿,姑娘可要小心了,嬷嬷以为那花房里的花儿都是世子爷掐的,她说过几日要让乡下的远房亲戚送条凶猛犬子来镇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