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棠居内。
此逢秋日阳光正好, 秋风正俏。
贵妃榻旁的窗沿上正放着的一盆子开得极好的秋菊十丈珠帘。粉白色的花瓣就如同仙子的衣带一般,在秋风里长飘。纤细的枝条托着一朵巨大的花朵, 打一眼望过去就像是夜空里炸起的烟火一般好看。
秋风卷着外头的菊香带起一股温柔缱眷。
秋老虎刚过。
金秋飒爽, 但白日与夜里温差极大。
此时正是午时, 算不上极冷又不显得过热, 正是气温极为舒适的时候。
然而坐在贵妃榻上的林娇婉, 她被外头那带着淡淡菊香的秋风一吹, 浑身一个寒颤, 脖颈上更是冒出了一连串的鸡皮疙瘩, 心下巨震久久不语,几乎不能从魏珩刚才的话中回神来。
魏珩却是不催,抬手丝毫不见怜惜的掐下了外头那朵粉白色十丈珠帘的一丝花瓣儿,握在手里轻轻的揉捏着,也就不一会儿工夫, 那娇嫩的丝丝花瓣儿被他揉成了花泥。
似乎觉得是及有意思的, 魏珩掐完一丝随手一揉, 接着又掐起了第二丝、第三丝以此往复。
在外头等得焦急的廖嬷嬷怕天气冷,吃食一会功夫就凉了。
她虽然知道世子爷正在里头, 但是一想到待会过了饭点, 姑娘若是三餐不定日后恐会落下胃疼的毛病,便壮着胆子往里间走去。
才堪堪走到门口的位置廖嬷嬷便顿住了脚步,抬眼往里头望去, 便看见坐在床榻上发愣的林娇婉,以及一旁站着的正在掐着这那朵十丈珠帘玩儿的世子爷。
打一眼瞧去, 那一坐一站的二人真是好似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简直是般配极了。
廖嬷嬷眼光再一瞟。
便看到魏珩正拿着那一株她精心伺候着的,更是千里迢迢从边陲带回来的十丈珠帘在掐着玩儿。
廖嬷嬷看着魏珩那掐了一片又一片的势头,她只觉得心痛到滴血。
今日不过是想着外间日头正好,便把那十丈珠帘从暖房里拿出来晒会子太阳。
廖嬷嬷怎么想得到才一转眼的功夫,那盆子她尽心伺候了好几年,好不容易今年才结出极美的花朵的十丈珠帘,不过是半日不见便硬生生的差点被魏珩给掐秃了头!
廖嬷嬷紧了紧发干的喉咙,眼前阵阵青黑,她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对着里间叫道:“呀!姑娘!姑娘您的十丈珠帘!姑娘您……”
再后面的话廖嬷嬷说不出来了,因为魏珩那带着刀子一般的眼神已经扫射过来了。
最后廖嬷嬷在发干的喉咙里转了几圈的话语,如硬生生被人掐住一般,变成了几乎是变了腔调的:“姑娘您若是休息好了便移步到外间用午膳吧,莫要过了饭点,伤胃。”
被廖嬷嬷那变了强调的奇怪声音一惊,正在发愣的林娇婉她终于回过神来了。
她奇怪的看了一眼正在外间踌躇不敢进来的廖嬷嬷。
又看了看似乎什么幺蛾子也没整的魏珩,但是为什么此时的廖嬷嬷面如土色几乎摇摇欲坠了?
林娇婉瞅着魏珩道:“你又欺负廖嬷嬷了?”
魏珩背着身后那还沾着花泥的食指与拇指不动声色的搓了搓,然而眼神极其无辜的看着林娇婉道:“没有,也许是嬷嬷年纪大了精力不济罢了。”
林娇婉看了半晌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于是便起身下榻往外间走去。
……
一同用了午膳后,魏珩终于心满意足的出去了。
林娇婉闲来无事,早间又起得太晚,午间也不见有多少困顿,于是便直接起身往老太太的福寿堂去了。
福寿堂里头,老太太已经醒了,正在万妈妈的伺候下洗漱呢。
外头花庭里已经候着好几个听说老太太身子骨不舒坦特意过来探望的晚辈。
大哥儿林顾之、四哥儿林顾旭以及林承礼与林承嘉还有二房的庶六哥儿林轩,再加上各房的姐儿们,这打一眼望过去十来个人,无论嫡庶都规规矩矩的坐在花厅里等着。
当林娇婉带着丫鬟一脚跨进花厅里头的时候,十来双眼睛不约而同的同事想他看了过去。
其中年纪最少的嘉哥儿直接迈着小短腿朝着林娇婉的方向冲了过去,小手张得开开的,一把便抱住林娇婉的小腿,眉眼弯弯道:“大姐姐,嘉哥儿好想大姐姐。”
林娇婉宠溺的揉了揉嘉哥儿的那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问道:“谁带你过来的?”
“哥哥”林承嘉指了指身后的林承礼道。
一说到自己的哥哥,嘉哥儿的眼睛又转了转,突然看着林娇婉悄声道:“大姐姐你莫要忘了告诉老祖宗,让她给我做主在我的后院里头挖一小方塘子出来,给我专门养青蟹。”
“你这小鬼机灵。”林娇婉无奈一笑,她倒是没想到逗过了这般久了,嘉哥儿还在心心念念的念着他的大青蟹。
无奈俯身把圆滚滚的小肉团子给抱了起来:“那我带你进去给老祖宗请安,你自个儿去和老祖宗说可行?”
对于这个年龄的嘉哥儿来说,一切东西在吃面前都是行的,没有什么不行的。
……
当林娇婉抱着嘉哥儿直接往老太太寝居内走去的时候,正坐在花厅里等着的哥儿姐儿们,又羡慕好奇的,也更不少嫉妒泛酸的。
毕竟在那些年纪小的看了,这个不过是个离家五年几乎是素不相识的三姐姐,凭什么独宠一份。
而对于那些年纪大的哥儿姐儿们来说呢,就搞不懂不是说是一个活不过及笄的病秧子吗?怎么的五年时间,出落得宛如仙子一般不说。
那身子骨,连看着那般实沉的嘉哥儿都能抱的起来,怎么看也不想随时会咽气的样子。
寝居里头老太太正在万妈妈的伺候下梳洗穿戴完毕,便看见林娇婉那瘦瘦小小的胳膊抱着肉嘟嘟的嘉哥儿进来了。
老太太‘哟’的一声,便赶紧起身要把嘉哥儿给接过来。
嘉哥儿看到老太太后,极为不好意思的在林娇婉怀中扭着身子道:“大姐姐你放我下来,我是男子汉。”
等嘉哥儿一落地便极为热情的往老太太那头抱去,一把搂着老太太的胳膊小嘴儿极甜道:“祖母身子可好些了?嘉哥儿给祖母请安来了。”
老太太一看天真无邪又充满朝气的嘉哥儿,她顿时便笑弯了眉眼,搂着乖巧的扑倒在她怀中的嘉哥儿道:“祖母的小心肝哟,祖母没事儿,嘉哥儿能给祖母请安,祖母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
于是嘉哥儿赶紧踮起脚尖‘啪嗒’一下在老太太那布满淡淡皱纹的脸颊上亲亲的亲了一口。
这一下子,直接把老太太给亲愣住了。
林娇婉一看老太太那愣神的样子,她‘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眉眼弯弯看着老太太道:“祖母你别管嘉哥儿那小精灵鬼,前头在贵妃娘娘哪里呆了一段时间,也不知他和娘娘怎么学的,一开心起来便往喜欢的人脸颊上亲去。”
而老太太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往事一般,她愣愣的抚着被嘉哥儿亲到的地方,霎时间竟然是红了眼眶,摸着嘉哥儿那毛茸茸的脑袋道:“好孩子,祖母是嘉哥儿是个好孩子哟。”
老太太说着又极力压下眼眶中的湿润,转头看着林娇婉问道:“婉姐儿,娘娘这五年过得如何?在宫里过得可好?绾绾丫头那性子,这些年恐怕是吃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的委屈吧?”
林娇婉看着老太太那突然而来的情绪。
她先是一愣,接着便压下心中的震惊看着老太太柔声道:“祖母不用担心,娘娘过得极好的,外头五年不与宾妃争宠,日日在山里头闲情雅致,别提有多潇洒了。”
“那便好,那孩子过得好我便安心了。”老太太深深一叹道。
过了一会,她想了想,又转身从身后的多宝阁架子上抽出了一张请柬递给林娇婉:“这是镇南侯府钟家今日让人送过来的请柬。”
“婉姐儿若是得空了替我去一趟便是,想必你才将将回京,京中除了那钟家姑娘也没有什么交好的手帕交,婉姐儿若是嫌府中闷得慌,多去走走也是极好的。”
林娇婉接过老太太递过来的帖子,打开来细看。
原来这所谓的宴会,便是京城里一年一度出了名的赏菊宴。
而且哪家府上办宴会,是按照每年金秋万菊宴上的评选来确定的。
谁家的培育出来的菊花能在一年一度的金秋万菊宴上夺得头筹,那么次年的赏菊宴便在你府中举办。
这对于各府贵女来说,能以自己的名义或者自己府上的名义办这么一个宴会,那是极为有面子的事。
特别是那些将将及笄或者已经及笄,但是还未说亲的姑娘。
毕竟那日来参加宴会的人可不是什么普通人,能来的都是京中有权有势或者家世底蕴极好的权贵。
这要是宴会办得好了,得一个贤惠多才的名声,第二日家中的门槛准被京中的媒婆给踏破。
而去年金秋万菊宴上夺得头筹的便是钟家二房的大姑娘钟朝虞,也就是如今的二皇子侧妃。
……
小书房里,林娇婉想着白日里老太太的话,又看着手中的请柬,再垂眸看了看下头的要求。
‘凡参加宴会着,必须带一株上品秋菊。’
这不是为难她吗!
林娇婉皱着眉头想着,她与贵妃娘娘一起在外头生活了五年,风花雪月这种不实际的东西倒没学会多少,但是说到秋菊,她是知道秋菊的十种吃法!
若是论赏菊,她可是真的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