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里尼紧跟在副探长身后,冲了过去。瑞安朝他吼,让他停下来,但他根本不理。那警察不得已向天空鸣枪警告。
这举动有个效果,马里尼停下脚步,回头望去。“你是个神射手吗?”他问道。
“如果你再跑,”瑞安信誓旦旦地说,“那你就知道了。”
马里尼摇了摇头说:“我会记住你这句话的。”
瑞安急忙赶到我们前面,领着我们走向宅子。我坐在门口台阶上问马里尼:“刚刚那解释很不错,你的帽子里还有别的兔子吗?”
“我不知道,但我要再看看到底有没有。我们还得需要一只新兔子。”
我热忱地同意他的看法:“我们当然需要新的解答。你的理论声称所有一切的闹鬼行为都是那个死人自己回来干的。我们没必要去抓一个装扮成鬼的人,而你的理论也能够解释斯科特的离奇故事,解释了指纹的吻合问题,解释了大部分的闹鬼滑稽剧——打碎的瓷器,位置变化的画,打翻的墨水,图书馆的书,吓坏的仆人。但是看看这一切事件的结局,依然是一盘散沙,无法找到合适的解答。
“一个有血有肉、胳膊也是真货的人,是怎么样打碎那个花瓶的呢?他并不是隐身人,现场也有目击者。他也许能使用手电筒骗过防盗系统,但他是怎么样穿过紧锁的门的?短短几秒钟时间,伦纳德还在窗外紧盯着,他是怎么瞬间从沃尔夫夫人房间的窗户那里消失的?他也许有办法拿到沃尔夫书房的钥匙,躲在书房里,但他又是怎么样在枪击之后从那房间里出去的?别忘了,我一直盯着窗户,而你一直就在门口。”
“还有,这个人为什么要把我丢进海里去?除非他是个杀人狂,否则这举动根本就没有意义,他只要把我打晕了就行。如果他不想让任何目击者证实他曾经去过那间书房,那他又为什么那么不小心地在以前看文件时留下了指纹?为什么他四处留下指纹?这看起来筒直是……”
“继续说,”马里尼说,“你总结得很不错,看起来简直是什么?”
“筒直好像他是故意这么做的。”我的声音里满是怀疑。
“嗯,”马里尼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恐怕就是这样。在我们知道坟墓里空空如也之前,一切证据也指向那个很可能根本就不是鬼的活人。他也许是在为沃尔夫做什么事。”
我反驳道:“不,你在开玩笑吧。为什么他前脚帮沃尔夫做事,后脚就拿枪毙了他?还有,他在那张照片里怎么看起来像是个透明的鬼?”
“照片的事你不用太在意,而且本身你就是用相机的那个人,你自己应该能够解释。”
“是啊,”我承认道,“这只是普通的双重曝光,任何攝影初学者都能够照出这种效果,只要他们的胶卷没有旋紧。高尔特把相机摆好位置,对好焦,放在那儿,没有任何人监视。接着我们的鬼先生飘了进来,按下快门,将背景映在胶卷上,然后稍微动了下手脚。二楼的灯光那时很亮,因此照相的效果很好。接着他走上楼,旋下灯泡,躲在暗处,等待机会出现。接着,他就出场了,我再次用同一张胶卷曝光,之后再看到相片,里面肯定就是个鬼影。他把沃尔夫吓坏了。为什么?是想再次勒索吗?”
马里尼点了点头:“看起来是这样的。沃尔夫曾经企图杀人,还试图把尸体埋起来。还有比这更好的勒索材料吗?”
“没有,”我说,“至少我想不出来。但是如果他费尽千辛万苦想要勒索沃尔夫,为什么最后他还要把他杀了?这根本没道理啊。”
马里尼也爱莫能助,他所能说的就是:“你现在好像陷入两难的牛角尖里了啊,是不是?”
我怀疑地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暗示你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我可什么都没暗示哦,”马里尼笑着说,“我只是在发表评论。”
“好吧,唉,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专业人士。我想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个混蛋僵尸的身份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以后怎么帮你写回忆录啊?他到底是谁?”
“罗斯,你这通连珠炮比重机枪还猛。你认为那个人是谁?”
“我只知道他肯定不是谁。我敢二比一跟你打赌他不是个一文不名的侦探,就是一个全身僵硬的昏迷专家。就像你刚刚说到的那种‘贝’一样。”
“我可不跟你赌,”马里尼说,“加纳身份证照片上的那张脸跟这个人的胡子完全不搭。这个年代的侦探早已不蓄这种胡须了。即使是假胡须,这年头也买不到这种样式的了。”
“而,”我补充道,“如果他不是加纳,那沃尔夫发现的那张身份证不是假的就是……”我停下了嘴,不大喜欢这种可能性。
马里尼催促道:“就是什么?”
“呃,当回想起我们这位胡子僵尸朋友是个杀人狂的时候,我不得不担心真正的加纳先生目前健康状况究竟如何了。”
很明显,马里尼的想法跟我一样,但他还是说道:“没见到尸体之前,先别急着数尸体的数目。”
我反驳说:“为什么不呢?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也一点都不会感到惊讶的。别转移话题了,如果那个神秘的家伙不是加纳,那他是谁?”
“我不知道,罗斯,说实话我确实不知道。但是我敢以适合你尺寸的漂亮棺材跟你打个赌,这家伙绝对曾经表演过埋葬生还的魔术。而且我敢打赌,高尔特认得出这个家伙。”
“高尔特?”
“是的。我回想起他端详着鬼魂照片时的那种忧愁的神情,现在我能完全确定了。身为一位灵力研究者,高尔特对于此类表演者尤其留心。”
“那么,”我怀疑地说,“问题又来了:他为什么要隐瞒这一点呢?”
不到十秒钟,我就得到了答案。当我们走进房子的时候,弗兰西斯·高尔特正站在图书馆门外的大厅处。他身后弗林特副探长的声音正对着电话吼着。
高尔特不自信地望着我们,他的灰色眼睛圆睁着,双手紧张地不自觉擦动着。
“坟墓是空的?”他问。
“你,”马里尼问,“是怎么知道的?”
“我刚刚把唐宁扶上床。他的神智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他说了很多话。我猜他可能是以为刚刚遭到了鬼的袭击,而那个鬼就是他帮着埋下地的人。弗林特副探长看起来也很不开心。”
“他马上会更不开心的,”马里尼说,“等他发现你早就知道那个鬼究竟是谁的时候。现在我只需要打几个简单的电话就能确定此人的身份。当然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们,我就不用麻烦了。”
高尔特的眼睛里射出锐利的一道光:“看来你是有准备的。那好吧,我告诉你。我刚刚打算等弗林特副探长忙完,就立即告知。”
高尔特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打开,从中取出几张报纸,把这些报纸递给马里尼。这时弗林特刚好打完电话,从他们身后抢走了报纸,说:“给我。”
我瞥到了几个头版标题:
阿尔及利亚魔术师
东方魔术表演
苦行者奥特维兹
埋葬生还魔术
泽比·贝难倒医生
水下埋葬表演
某个故事配了几张照片,一张照片上有个穿白袍的身影,还有一张则是表演者的面部特写。泽比·贝深色的眼睛和极富造型的胡须,几乎跟高尔特那张鬼照片里的鬼一模一样。
弗林特看了一眼,就怒气冲冲地质问高尔特:“为什么之前我没有看到这资料?”
“我刚拿到,”高尔特紧张地解释道,“我打电话,让我的助手去文件柜里翻出来,然后迅速送过来。”
“你为什么一直宣称不认识那个鬼?”
“我只是无法确定。你也该注意到这报纸的时间都是十年前了。自从这份报纸之后,我就再没见过这张面孔。我可不想凭我的模糊记忆来判断。”
弗林特瞪着他好一会儿,接着说道:“你就待在这别乱跑,我一会儿找你。塔克,把马里尼和罗斯带过来。”说完他转身走回图书馆。
当门关上之后,他愁容满面地看着马里尼说:“我刚从FBI那得到了消息,他们那没有一个叫加纳的探员。这张身份证是假的。而你认为他是个阿尔及利亚的苦行笨蛋,跑到这里来故意刺激沃尔夫,让他打晕自己,然后把自己埋进土里憋一个小时,是不是?”
“听起来你不是很高兴啊,”马里尼说,“但是这解释并不牵强,不是吗?沃尔夫的脾气是臭名昭著的,连大街上的人都知道。把他惹火实在太容易了,绝大多数人都不用费什么心,就能做到。泽比·贝等着被一拳打倒在地。如果他跟哈米德一样都学会‘胸口碎大石’的表演技巧,那么如何下巴被狠揍一拳却不会受伤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接着,弗林特问了一个刚刚我没有问到的问题,这个问题相当有水准。“那,”他很想知道,“贝先生是怎样从四英尺深的土中逃脱的?他是个逃脱术的专家?”
“就算他是的话,在我看来,”马里尼一字一顿说道,“如果我是他,我就会安排人把我挖出来。”
弗林特点了点头。“道格拉斯。他被吓到的这段故事听起来有些假。也许有人付他钱去挖地呢,”他走向门口,“我要查出到底是谁——”
马里尼阻止了他:“等一下,副探长。如果斯科特真的是被人收买了去挖坟,那他没必要一直憋了很久才把自己的故事说出来。他也没必要当时回房间找铲子,因为他肯定会带在身边,看情况随时准备行动。泽比·贝也不会在土里坚持一个小时的时间,安全起见,十五分钟就该有人来挖他了。”
弗林特转身回来说:“你在胡说八道。如果确实有某个帮他挖坟的同谋,那斯科特回来的时候,坟墓就应该是空的了。”
“没错,”马里尼冷静地点头道,“除非那个答应了帮他挖坟的同谋恰好——忘了这事。”
我眨了眨眼。帽子里真的有很多兔子啊。这些兔子正跃跃欲试地想从帽子里跳出来呢。
“忘了,”弗林特狐疑地问,“你说‘忘了’是什么意思?”拂晓的曙光开始散发出光芒,马里尼继续说了下去。
“也许我用词太文雅了。那我就直话直说了,泽比·贝的这位同伙也许打算将这场假谋杀变成一场真正的谋杀案。他所需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远离贝先生。你的受害人被别人活埋了,而本来约好去解救他的你,没有去帮他挖地。你什么也不用做,就能要他的命。如果埋葬的行动是秘密的,那么这谋杀就是天衣无缝的。”
弗林特一脸愁相地望着他说:“这案子被你说得越来越复杂了。”
“我们可以想象,”马里尼补充道,“泽比·贝爬出坟墓时的心情。四英尺对于一个埋在地下毫无方向感的人来说,是个极其艰难的距离。他需要绝对的冷静、信心和勇敢,以及绝佳的呼吸技巧和充沛的体力,才能逃出那地狱。他肯定意识到了,他对于某人的信任,完全破产了。”马里尼颤抖了一下,他拿起弗林特放在桌上的那堆报纸,扫视了一番。
“你知道,副探长,”他继续说道,“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事情的发展状况。如果泽比·贝从救护车上逃脱,如果他在我们查出那个同谋是谁之前就回到这里,那么恐怕这栋宅子里又要多一具尸体。当然,这具尸体绝对不会是装死的。”
我突然有了个想法。“也许,”我说,“这一切已经发生了。”
弗林特紧张地看着我问道:“你什么意思?”
“事实一:泽比·贝带着复仇的心情从坟墓中爬出来。事实二:杜德利·沃尔夫被谋杀了。一加二等于三,就这么简单。”
但他们都对我的理论毫不在意。马里尼惊叫了一声,抽出了一份报纸,递给弗林特。
“你忘了什么吧,”他说,“我们的朋友高尔特刚刚一直在担心什么。我们现在不仅得证明泽比·贝在哈格德检查他的时候并没有死,还要证明他第一次涉足书房——在沃尔夫揍他之前,还是活着的!鬼又再次跳舞了!”
弗林特看着那张报纸,张大了嘴巴。我看了一眼,嘴巴也不自觉地张开着。
这是一份纽约报纸,上面是一排讣告,其中一个姓名被用蓝色铅笔圈了出来。那个名字是泽比·贝,日期是1934年9月8日,而死因写着:死于莫罗城堡的火灾。
图书馆的门忽然打开了,但没有人转身去看。
勒夫乔伊的声音响起:“你们一直在说的不死鬼是怎么回事?他胳膊两处骨折,头盖骨完全裂开了,你都能把卡车开进去了。他死挺了!不可能还活着!”
“警官,”马里尼说,“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有多么‘死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