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况下,我看到这样的照片也不会觉得很惊讶。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照相机撒谎的水平远比亚拿尼亚还要高超。但是当我经历了这一系列事件之后,再看到这张照片,难免有些惊惶失措。
我不知道马里尼是否跟我有同样的感觉,但就算是这样,他也绝对不会承认。“我们的这位鬼朋友,”他说,“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呀。”
他是我们这群人中唯一一个假装对照片不在意的人。杜德利·沃尔夫双眼圆瞪,盯着照片,好像一条蝮蛇正在准备袭击。唐宁则是满脸愁容,手在紧张地晃动着。高尔特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看起来他好像因得到了一张这么清晰的鬼魂照片而感到兴奋、高兴,但眉宇间却隐藏着掩饰不住的烦恼和担忧。
马里尼注意到了他复杂的表情,然后问道:“高尔特,有什么问题吗?”
他点了点头。“是的,该死,你知道的。这是我二十年来得到过的最好的鬼魂照片。你我都很清楚,这照片肯定是真实的。而现在——”他忽然愁了起来,补充道,“让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我是不是天字第一号大笨蛋?”
马里尼摇了摇头:“你,刚好相反,你真的很了不起。”
“谢谢。你该明白,如果我早知道会照出这样的照片,我就不会一个人自己跑去暗室洗照片了。也许我就会要求你和沃尔夫跟在我旁边,监督我洗照片的每一个步骤。”
“是啊,”马里尼点点头说,“这倒是。不过我相信你不会在洗照片的过程中动什么手脚的,你不是那种人。但是这张照片不能算是证据,而只是待研究的对象。你当然没法仅凭这张照片就能赢取美国科学家委员会的挑战奖金。还有,你怎么能确定在你洗照片之前,没有人对相机动过手脚?你怎么能够确定在胶卷在这过程中没有被人替换过?那段时间内,照相机并不是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我可以肯定这张照片拍到的东西是真实的,”高尔特看起来有点被激怒了,“但我没办法向其他人证明。在我下午来之前,胶卷一直在我手提箱里。而且这胶卷我是作了记号的,这是我的习惯。因此胶卷是不可能被人替换过的。虽然我没办法证明这一点,但是我很满意,”他又好奇地瞥了一眼底片,“然而……”
“然而什么?”马里尼问。
“然而,”高尔特缓缓说道,“为了防止丢失挑战奖金,你们肯定要想办法拍出一模一样的照片来,重现这个场景。但是我很清楚,重拍照片这件事会让你感到头疼的。”
马里尼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他瞥了一眼高尔特,拿起他手中的底片,对这灯光仔细地检查。“很抱歉,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困难的,”他说,“你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高尔特到底为什么这么说,但是看起来,他想把这个原因再隐藏一段时间。他摇了摇头说:“过一会儿我再告诉你。我现在要查些事情,以确认我的想法。但如果我猜对了,那我可得事先警告你,你将会遭遇一次不那么愉快的意外。”
马里尼继续盯着照片,陷入了疑惑之中。
这时沃尔夫也走过来帮腔。“我不知道高尔特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但是他是对的。你没办法重新拍出这样的一张照片,让我来告诉你原因吧。你可以让一个人穿成这个样子,站在楼梯口,使用两次曝光的手法将背景印在那人的身体上。但那绝不会是精确的重现。”
“你的意思是,我必须找到假扮成鬼的那个家伙,才行?”
“是的,但那是不可能的。因此,这张照片必然是真实的。不可能是假的!”
马里尼面向他说:“那么,我们就可以下结论了,是吧?你最后终于承认你知道那个鬼是谁了。而我不可能找到他,是因为他早就死了,被埋葬了。是不是?”
沃尔夫绝望地点了点头:“是的,就是这样。”
“好吧,继续说下去,他到底是谁?你怎么这么确定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你有什么证据?”
沃尔夫一脸惨白,被吓坏了,但他依然很倔强地说:“我不能告诉你。”
“不能,”马里尼突然说,“还是不愿意告诉我?”
“随便你怎么想了。我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信不信由你。我很确定这张照片是真实的,你怎么想都无所谓。”
话题到了这,恐怕没办法再谈下去了,但是马里尼依然穷追不舍:“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还有他是怎么死的?”
沃尔夫只是点了点头,他的声音有点不大对劲。“是的。”他的声音比耳语还轻。
“而且你也非常肯定,站在楼梯口的那个鬼影,这张照片上的那个鬼影,跟那个死去的家伙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不可能是有人假扮的?”
“是的,我可以确定。”
“还有,”高尔特说,“在你能解释一个假扮成鬼的人是如何消失在死胡同里的谜题之前,你不能做任何其他的猜想。它就是从我们眼皮底下消失了,才几秒钟,而那里又是死胡同。除非你能解释——”
“也许我能,”马里尼冷冷静地说,“那我现在最好节省时间,开始做事了。如果我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你会承认——”
“也许吧,”高尔特说,“但请先解释给我听。把你那魔术硬币的一套扔一边去吧。我要听对这件事的完完整整、合情合理的解释。”
“我明白,”马里尼指着浴室的门说,“高尔特,把这扇门关上,上锁,还原成我们刚发现时的状况。唐宁,你去楼下控制警铃的地方盯着,确保没有人在警戒系统上动过手脚,整个系统在正常运行。”
唐宁带着疑问地看着沃尔夫,后者则盯着马里尼看了几秒钟,然后他恼怒地点了点头说:“好吧。唐宁,照他说的做。”
秘书离开了房间,马里尼跟在他身后,走到门口。“以及,”他做了个魔术师舞台表演的邀请手势,“你们所有人,从这儿离开房间。”
高尔特转着浴室的钥匙,拧了下门把手,然后一脸担心地环视了下屋内。接着,他走到门口,沃尔夫和我跟在他的身后也走出了门。
等我们都站在门外之后,马里尼说:“你们得承认,我不是个半透明的鬼吧,是不是?”
他们都郁闷地点了点头。
沃尔夫说:“你继续。”
马里尼喊了一声:“唐宁,那边就位了没?都搞定了?”
秘书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是的,警铃开着呢。”
“好,”马里尼走回了房间,仿佛一位魔术师钻进了魔术柜中,并抛出了一个挑战观众的微笑,“盯着你们的手表,给我三十秒钟。等你们冲进来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这房间里了,”他盯着上锁的门说,“四维空间存在于我们身体周围的每一个角落。我希望能借此证明鬼并不是他们看起来的那样,监狱的石墙也并不如想象中的坚固,而下结论,只不过是一种危险的精神练习方式。准备好了吗?开始了!”
门关上了。
接下来的三十秒钟,我迅速地思考着。这房间非常简单,没有任何可以藏匿的地方,也无法从里面逃出去,他却宣称在三十秒钟之内,就能消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沃尔夫和高尔特也是一脸疑惑的样子。
三十秒钟一到,高尔特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房门,然后骂了一句脏话。警铃从头到尾都没有响过,浴室的门也锁着,钥匙还插在屋内一侧的锁孔中。衣橱也是空的。
马里尼就像一阵烟雾一样,从这个房间里消失了。
高尔特走到房间正中央,转了两圈,又骂了一串脏话,然后看着沃尔夫。我很荣幸地看到沃尔夫脸上惊愕的表情。不过说起来,我的惊讶程度,恐怕丝毫不逊于他。
我喊道:“好吧,好吧,你在哪?他们都看呆了。我也是。我们认输了。”但是,没有任何回音,马里尼真的不在房间里了。
高尔特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他在房间里发疯地搜索着马里尼的踪迹,从卧室,到浴室,到沃尔夫的房间,然后又回到安妮的房间。他扯开了墙上挂着的画,拨开了壁炉的灰,甚至怀疑起了房间里是否真的存在秘密通道,然后四处敲击着地板和墙面。这时,我们忽然听到了魔术师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你好啊,唐宁,你可以换班了。”声音居然是从楼下大厅那儿传来的。
当过了一会儿,他回到卧室里,我说:“那么,真的有陷阱门?”
他笑了起来。“不,罗斯,相信我,没有陷阱门,”他看着高尔特和沃尔夫说,“好啦,那个价值连城的鬼呢?我看啊,它也就是个神秘的来访者罢了。”
高尔特咆哮道:“别废话了。说正事吧。”
马里尼摇了摇头说:“别急嘛。从这房间里逃出去的诡计,可是非常巧妙的。我的工作就是出售诡计。很抱歉,我要开个价。”
他说完,看着沃尔夫。
后者嘟囔了起来:“该死!好,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信息。我想知道那个鬼到底是谁,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是怎么死的。我要检查你的书房,我要把你的船夫神秘失踪的事件报告给警局。”
沃尔夫瞪着他,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之后他忽然用颇具爆炸力的语气憋出了一句:“不行!”
现在这情况可不大妙啊。如果杜德利·沃尔夫用这种态度说话,那他肯定不会答应马里尼的条件,除非马里尼把他的脾气驯服,把他的火降下来,之后才有得谈。
但是他看起来反而更加不管不顾。“沃尔夫,”他说,“你现在在调查鬼魂,而你遇到了难题。我是唯一能帮助你的人。但如果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我是不会帮忙的。”
沃尔夫又恢复了他的蒸汽机性格。“你是怎么,”他的声音像打雷一样,“从这房间里出去的?”
马里尼也毫不让步:“我是鬼。如果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一直这么说。来吧,罗斯,我们回去。”
他转身,走向门口。我刚想张嘴反对,但他向我使了个眼色。于是我就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而我们离开后,那房间里传来高尔特和沃尔夫的吵架声以及沃尔夫的暴怒声。
马里尼慢慢地走向大厅,他给了沃尔夫一个改变想法的机会,但是沃尔夫并不稀罕。他直接喊菲利普帮我们取帽子和外套。
“这,”身后的门关上之后,我对马里尼抱怨道,“也太搞笑了!谁都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事。你非得让我们被拎着耳朵从门口丢出去呀!你难道不知道杜德利·沃尔夫比军用驴还固执吗?跟他对着干可不是对付他的好办法,那——”
“我都明白,”马里尼说,“但我发明了一套新的对付杜德利·沃尔夫的方法。我认为这套方法会很有效。”
“哦,你有办法,是吗?我看你是有办法让他赶我们出去。”
“这就是我的目的。我必须向沃尔夫隐瞒自己从那房间里溜出来的办法。沃尔夫有很多秘密,我们要搞清楚他到底藏着些什么。而我们没办法在他的鹰眼监视下做这件事。但如果他以为我们已经走了,然后秘密地返回……”
我搞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于是说:“也许我疯了,但如果我们都被锁到门外去了,还怎么做所谓的调查啊?”
马里尼露齿一笑:“你难道忘了吗,罗斯。我是个魔术师。记得我商店里的标语吗?一切皆有可能。别胡思乱想了,安心开车。”
“好,但不管你打算怎么干,最好你的方法能有用。”
我发动了汽车,让引擎的轰鸣声更大一些,好让沃尔夫听到我们离开的声音。我驶到离这栋宅子两三百码远的地方,熄了火,把车子藏在树下。然后,我们小心谨慎地摸回了房子,发现伦纳德在门口一圈一圈地执勤。然后,我们选了个能够仔细观察整栋房子又不会被发现的角落,躲了起来,等待着机会。
马里尼神秘地躲避着我的发问,但我最后直截了当地跟他摊牌了。“听着,”我气势汹汹地说,“如果你不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从房间里出去的,我就……我就……”
“你就什么?”
“我还没想好,但是肯定不会让你好过的。我最近正在研究斧子杀手。”
“那你认为我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完全没有任何头绪。我只知道当你完成了这个逃脱诡计之后,我心目中一个接近完美的鬼魂事件,像肥皂泡一样被你给戳破了。”
“你觉得书房里有什么东西?”
“假胡须和深色大衣吧,我猜。我想沃尔夫说我们的鬼是个死人,这句话应该是真话。所以他才会那么紧张不安。所以,如果沃尔夫的话是真的,那肯定是有人伪装成了鬼。而那个警戒系统一直都是开着的,那么这个假鬼必然是房子里的某个人。你,沃尔夫,凯瑟琳和我在那个假鬼出现的时候,都在一起,我们几个可以排除了。高尔特、唐宁和菲利普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因为那个时候他们都各自忙着搜查不同的房间。
“但是他们所在房间的方向都不对。那么就只剩下沃尔夫夫人了。她说有人进了她的门,穿过她的房间,但这个故事没有一个可靠的证据来支持。事实上,这整个故事听起来都很假。倒是她有可能穿上鬼的衣服,站在楼梯口,跑的时候把大衣和胡子丢进路过的书房,在自己的房间里制造骚乱以误导我们。这就是杜德利不愿意打开书房门的原因。他在掩护她。这也解释了那个鬼是怎么样离奇消失的——直到你表演了那出从密室里逃脱的大戏之前。”
马里尼不喜欢这个说法:“罗斯,你很适合做连环画杂志的编辑啊。如果她能做到这一切,那她就真的是个巫师了,她是不可能在几秒钟之内把那一身行头换下来的,根本来不及。还有,你难道忘了,上周这房子里发生同样闹鬼事件的时候,她和她丈夫还在佛罗里达度假呢。而本周第一次闹鬼的时候,她还在飞机场呢。还有,很明显她的房间里确实有其他东西经过的痕迹。我从窗户上找到了几个新鲜的拇指印,这些指印不是她留下的。”
我想了想,说:“今天早上鬼的出现,可以排除高尔特和伦纳德之外其他所有人的嫌疑。而且今天早上,高尔特恰好出现在鬼消失后,这也太巧了。假设他穿上伪装,出现在楼梯上,当沃尔夫持枪射击他的时候,他冲往沃尔夫夫人的房间。他撞开了她的门,从你消失的地方——不管你是怎么消失的——消失了,然后重新出现……”我停住了嘴。
马里尼说:“怎么了?”
“他出现得太快了,恐怕才几秒钟。用你的方法能够这么快就出现吗?”
“恐怕不能。我是从窗户那爬出去的。”
我呻吟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沃尔夫那可爱的防贼警戒系统是没用的,这栋看起来被监控得不错的宅子,其实是个任何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也不能这么说吧,但这系统总归会犯点小错误。这个系统对那些没有疑心的盗贼来说,效果会非常好。但如果一个贼知道里面有这样的警戒系统,也知道这个系统是如何工作的,那骗过它就并不是难事了。我拿了高尔特的手电筒,然后用手电筒的光对着小洞里的光电子接收器,然后跨过了窗户。只要那个接收器能够感受到光线,不管什么颜色的光,警戒系统都会一声不响地继续睡觉。”
“所以,”我说,“那就是伦纳德了。他有手电筒。而你居然派他跟我一起去搜查鬼!”
“我想在我调查的时候,把他调到远处去。我那时觉得他的身上很有嫌疑。我爬过窗户,打开了车库的门。车库就在同侧,地下室层。我用同样的办法躲过警铃,摸了进去,发现了伦纳德的房间。我迅速地检查了一遍,让房间保持原样以免引起他的怀疑,毕竟只有他没有不在场证明。我从他的镜子上取下了一些他的指纹样本。窗户上的指纹是圈形的,而他的指纹则是漩涡形的。”
“我,”我眩晕了,“也是漩涡形的。你检查了其他人吗——沃尔夫,唐宁,菲利普,高尔特,凯瑟琳?”
“是的,但比对的结果是,无一吻合。”
“那么,除非是伦纳德在撒谎,谎称他没见到任何人从那窗户中出来,否则肯定还有其他离开那房间的办法。”
“看起来是这样的,”马里尼不大开心地说,“不是这样的话,就是有鬼,那沃尔夫就会弄走我的一万美元了。所以我绝对不能告诉他我是怎样离开那个房间的。既然我们在检查了伦纳德的指纹后能够排除他的嫌疑,那么他的证词很有可能就是真的。这样的话,我的逃脱方法就一文不值了,密室还是跟棺材一样密不透风。反正,先留个悬念,这样沃尔夫今晚也能睡个安稳觉了。我得有充足的时间来想出另一种逃离房间的方法,或者为我现有的这种可行的方法找出一线生机来。”
“你最好早点想出办法来,”我抗议道,“否则我们就得整晚待在这四处飘鬼的荒郊野外。”
“注意力集中在我们的问题上,就像西藏的那些僧侣一样,赤裸坐在喜马拉雅山的冰雪之上,以思考的能量来温暖自己。”
“没用的,当我想到宅子里还会发生什么事,就已经不寒而栗了。我倒希望我能知道那两把枪到底在哪儿。”
“哦,”马里尼说,“这提醒了我。对了,我们可能需要用到枪。”
他做了个西部牛仔的姿势,手里转着双枪,并递了一把给我。
“这下好了,”我说,“沃尔夫的枪械收藏室快要变成菜场了。”
“我可不是从那儿拿的。你的这把是沃尔夫夫人的打靶枪,在你跟伦纳德打斗的时候掉下来了,我捡起来装在兜里的。而我的这把是杜德利的。等到再晚一些灯全关掉之后,我们就潜进去。我想偷偷溜进一个持枪主人的家里恐怕不太安全,因此临走的时候,我顺便掏了下沃尔夫的口袋。”
我打开安妮手枪的左轮,检查了一下,六个孔都是空的。“要是拿着这个碰到鬼,我就惨了,”我抗议道,“你不能给我一把没子弹的枪。”
“我的这把马上也要把子弹卸下来,”他一边回答一边打开左轮,“如果我们被逮住了,搞不好会被投进纽约的新新监狱,过十五年牢狱生活呢。”
“只要我还跟你一起混,总有一天我会被逮进去的。我们这是要去调查那间卧室的另一个出口?”
“我们等会要去检查蓝胡子的书房。”
过了一会儿,除了沃尔夫房间的灯还亮着,宅子里其它的灯都熄灭了。我们在寒风中等了足足一个小时,决定以后再也不做贼了。马里尼说:“我们只能等到他关灯,哪怕等一整夜都没办法。如果现在他不喜欢关灯睡觉。那这说明他压根就不大想入睡,只是强迫自己入睡。那我们进去还是很危险的。继续等等吧。”
我们发现伦纳德每隔十五分钟绕着宅子转一圈,真是勤劳认真的好保安。我们等到他刚离开的时候,蹑手蹑脚地靠近了房子。
“爬到上面窗户那儿去,”马里尼说,“那窗户的插销我故意留着没插。我先上去用手电筒搞定警戒装置,你跟在我身后进来。我们要在黑暗中完成一切,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开手电筒。”
马里尼爬了上去,打开窗户,进了房间,没有出什么问题。我紧随其后,用同样的方法绕过了警戒装置,进入了房间。
走廊厅里一片黑暗,简直似地狱一般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小心地慢慢摸索着,靠近了书房。
马里尼微微扭开了点手电筒,对着锁孔照了一小会儿,仔细观察了一番。
“这还得花点时间,”他耳语道,“这是耶鲁型的针锁,”他关上了手电筒,递给我说,“你去找唐宁用的那把椅子。踩上去把天花板上的灯泡拧下来,这样即使沃尔夫发现了什么,他也一时半会儿看不见东西。记住要小心。”
“好的,你最好快点,我有点紧张。”
我把房顶的灯泡扭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回到书房的门口,马里尼正在用他的撬锁工具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给我来点光,”他小声说,“好,这样就行。其中一根针比较难搞。”
我曾无数次看过他干这种事,因此对其中的技术也略有了解。他往锁孔的下部插入一根撑开咬合锁芯的镊子,然后一根接着一根地伸入带着锯齿的细长金属条,按顺序接触着一根根锁针,模拟钥匙转动的情形。这活需要时间,对非法闯入的我们来说,这真是令人紧张无比的过程。难怪许多贼后来都吸毒了。
经过了漫长的十多分钟之后,我终于听到了金属弹起的声音,他扭动了锁。马里尼长舒了一口气。但就在这时,从楼下某处传来了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我感觉到马里尼的手抓紧了我的胳膊。我们在那儿呆站了很久,什么声音也没发出。然后,那脚步声消失了。我正准备开始说话,马里尼的手又使劲攥了下我的胳膊,示意我再等等。最后,他凑在我耳边说:“手电筒。”
我把手电筒递给了他。
“就站在这儿,”他补充了一句,“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就躲进卧室里。”
他往楼梯那儿走去,我在黑暗中等待着,内心紧张不已。
过了好一会,我不耐烦地决定,最好去找一下马里尼,这时,我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这声音从远处的走廊尽头传来,接着手电筒的微光闪现,微光里依稀是马里尼的身影。但绝对不是他,他刚过去,不会这么快就回来的。我看着他的灯光越来越近。
我急忙往沃尔夫夫人的房间迈了半步,突然停了下来。这没用的。如果我从那房间里出去,整个房子估计会被警铃吵翻了天。因为唯一的一把手电筒,在马里尼的手里。
我在那儿犹豫着。如果再待在这儿,恐怕不到几秒钟,那个人就会走到这,他的光就会照到我的身上……
我迅速退回门内,几乎出于本能地跨回了书房。我攥住门把手,慢慢扭着,以防发出声音,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沃尔夫下了个不准检查书房的命令,搞不好在这里会比在卧室躲着要安全得多呢。
安全?半秒钟之后,我就明白就算待在狮子笼里,也比待在这鬼房间里要安全。黑暗中我的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某个东西在我身后发出了沉重的喘息声,一条胳膊环住了我的脖子,用力地挤压着,我拼了命地挣扎着,差点尖叫了出来。
我揺揺晃晃地丧失了平衡,试图掰开环着我脖子的胳膊,然后跟我的敌人面对面。但我没有一点机会。某种又重又硬的东西砸了一下我的头,痛感像顶开石头缝的幼苗一样,在我的头盖骨里生根发芽。眼前一片明亮,仿佛银河闪现在面前,我无力地倒在地上。
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我最后的记忆就是袭击我的那个家伙,他脸上的胡子正刮着我的侧脸。
后来,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我才有了意识。我挣扎着起来,夜晚的冷风吹在我的脸上,头顶依然疼痛欲裂。我感觉自己好像头朝下,胳膊被绑着,腿上还绑着重物。疼痛一阵阵地传来,我的头脑也渐渐清醒了起来。
我正平躺着,脸朝下被架在了窗户框上,身体撗在半空中,上下摇晃。
我大腿肌肉发射性地痉挛着,双手也碰不到窗框。我感觉到脚踝被别人抓住了,就在这时,有人抓住了我的双手双脚,抬起来,把我身体往前送。墙壁上的石头顶住了我的脸,我即将被人从楼上丢下去。
我的意识在肌肉的痉挛和坠落的过程中清醒了,然而腿部的重量和冰冷的水又让我再度陷入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