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陶之澜惊呼出声,随即压低声音:“让我去找赵潮生替班长的角色?”
徐幼璇听后,咀嚼苹果的速度慢了几秒,她垂下眸再次咬下一口。
“我们这里只有你最合适了。”
“我可不去。”陶之澜摇了摇头,“我真的说不动他的。”
“你去试试嘛,上次我们都在,潮生哥说不定不好意思,你明天找个时间单独约他谈谈。”
“嘶!”
徐幼璇五官紧绷着,在三人担忧地目光里抬起眸,她讪笑道:“就是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赵潮生一根筋的,”蒋昀慧环手抱胸靠着一旁的墙面,“我赌阿澜劝不动他。”
“好啊,那我赌阿澜把他劝进咱们话剧。”
蒋昀慧直起身也不甘示弱,“行啊,赌多少?”
“哎,喂喂喂,你们两个搞什么啊,当着我面赌,就不怕我直接不去,让你们两落空?”陶之澜单手扶额,目光有些不爽地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
“陶之澜,替我找角色的事,就拜托你了。”徐幼璇眼里带着诚恳说道。
“我尽力。”
这时,病房门被打开,从外面走进来的是徐幼璇的母亲李素梅,她两手空空,看样子小男孩已经被接走了。
“时间不早了,徐幼璇还要休息,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三个人听后都纷纷起身。
“行吧,班长你要好好养病,我们等你回学校。”林安南说完这句话,另外两人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嗯。”
徐幼璇注视着他们,目光里竟带着一丝不舍,她低头又咬下一口苹果,但是没想到被李素梅攥着手腕,只见李素梅紧皱着眉头,嘴角向下一撇。
“妈妈怎么教你的?苹果要先从上面吃,这样才把苹果吃的干干净净。”李素梅叹了一口气,“你这样吃,看得我一肚子火。”
徐幼璇没吱声,她也不敢。
李素梅说完之后,从她手里夺过苹果,自顾自地坐在陪护床上,用水果刀将果肉整整齐齐地切下。
“妈,我想吃苹果。”徐幼璇轻声道。
“大周考的成绩出来了吗?”
“出来了。”
李素梅戴上一次性手套,拿了一块方方正正的苹果肉,“考得怎么样?”
“很差。”
“你也知道考的差啊,考的差还想吃?”李素梅突然提高的声量,把徐幼璇吓的抖了一下身子,“我今天看见你那成绩单时,就想给你撕了。”
徐幼璇没有开口辩解。
“你的数学怎么回事?妈妈我也是个数学老师,你考那丁点分,我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你要时刻记住,自从跟你爸离婚,是我手把手把你教出来的,你要对得起我在你身上花费的精力和时间。你弟弟我都没怎么管他的,你现在还有一年就联考了,你必须考出点成绩来,你听见明白了吗?”
徐幼璇依旧保持着沉默。
突然,病房门打开了,徐幼璇猛地抬起头,只见陶之澜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顿时,徐幼璇的神色先是一阵慌张,不免一阵猜测,她应该听到了自己一直想隐瞒的家庭状况,后又不由自主带着欣喜,像是看见了希望。
“阿姨好,我东西忘拿了。”
陶之澜拿起椅子上的有线耳机,起身的时候,和徐幼璇相互对视着,她瞧见了徐幼璇眼中地不舍,而刚才开门的时候,李素梅说的话,她全听见了。
“我有几道外语题想问一下班长,我能多呆一会儿吗?”陶之澜回头看向李素梅询问道。
“问吧。”李素梅本来还想说教徐幼璇一番,见此也只好闭了嘴。
陶之澜从帆布包里找出外语卷子,拿着一支笔便走到她身旁。
徐幼璇右手接过笔,然后在空白卷子上写下了一句:谢谢你。
陶之澜面不改色地拿着另一支笔,在她写下的字后面接着写道:不用,但是我只能待一会儿,安安他们还在等我。
徐幼璇落笔的手一顿,思考片刻落笔:我家的事,你会说出去吗?
陶之澜:不会,这是我俩之间的秘密。她写完之后,还在句子后面画了个笑脸。
徐幼璇抬眼和陶之澜对视着,嘴角不经意地一弯。
从这一刻开始,徐幼璇的内心在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正开始慢慢的向陶之澜敞开。
陶之澜走之后,徐幼璇还是免不了一顿数落,但是她心中却感受不到难受,因为她的脑海中还在回想着,和陶之澜在纸上寥寥几句的对话,以及那最后歪歪扭扭的笑脸。
·
陶之澜回到院里时,孩子们还在嬉戏打闹,特雷姆修女则带着圆框眼镜坐在椅子上翻读经书。
陶之澜没有打扰修女,而是走去张启民和赵潮生的房间,她往里张望一番,却没见着两人的身影。
“陶之澜快救我,他们追着我打。”周湾一个箭步跑来抓住她的双肩,转了个身子躲在了她的背后。
“阿澜姐姐,湾子他欺负我们!”
“就是就是,他还吃了我的饼干。”
周湾探出脑袋来做了个鬼脸。
陶之澜将周湾从身后拽了出来,“你马上要上小学了,还跟着弟弟妹妹抢东西吃呢。”
“我才不要去上学呢,那个书有什么好读的,我就要留在这里。”周湾双手插.腰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
陶之澜本想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谁知道有人打断了她的话。
“湾子,你过来。”
陶之澜抬起头,便看见张启民背着手,神色严肃。她目光一转,落在了他身后站着的赵潮生身上。
周湾还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过瞧见张启明的脸色泛黑,他心生怯意,下意识地扫向身边人,大家都是垂着眸一副不敢说话的样子,他只好挪动自己脚缓慢地走到了张启民的身前。
他垂着头,双手放在腹部交叉,不敢直视张启民的眼睛。
“湾子,你再把刚刚说的话重复一遍。”
周湾掐紧手背上的肉,不敢吭声。
“说话。”
张启民突然提高声音,周湾一听吓的身体一抖。
“我...我说,不去上学,书有什么...什么好读的,我要留在这里。”周湾颤颤巍巍地将原话说了出来。
“潮生,去把我的戒尺拿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怔,陶之澜诧异地看向张启民,她长这么大,从没见张启民真狠下心要打哪个孩子,尽管她几次逃课,几次离家出走,他也从没对她打骂过。
陶之澜蹙紧眉头,目光急忙转向赵潮生。他察觉到了什么,抬眸与陶之澜对视,只见她紧抿着嘴,冲他轻微地摇着头。
张启民侧头目光瞥着赵潮生,“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
赵潮生垂下眸子,转身走进了屋里。
周湾颤抖着身子,回过头看着陶之澜,眼里是恐惧。她急忙上前一步开口:“爷爷......”
这时,赵潮生拿着戒尺走了出来,一旁的修女见了起身一边低声碎碎念着什么,一边朝着教堂走去。
张启民拿过戒尺,随即冷漠道:“跪下。”
周湾知道这顿打是必须承受的,于是他咬着唇背对张启民跪了下去。
下一秒,只听戒尺在空中发出“咻”地声音,便狠狠地打在了周湾的后背上。当即,疼得周湾双手撑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孩子们急忙抱住陶之澜,都把脸埋进她的衣服里,不敢直视。她护着弟弟妹妹的头,眼眶不由地湿润起来。
随着戒尺不断地落下,周湾再也忍不住疼痛哭了出来。灰色的T恤上,逐渐渗出了一丝丝血迹。
“爷爷,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周湾哭喊着求饶。
张启民听后这才收了手,但是起伏的胸口,仍然看得出来他的气愤。
“错哪了?”
“我不该说不上学,说上学不好,”他强忍着痛转过身来,抬起头眼泪婆娑,“我会好好读书,我一定会好好读书。”
张启民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随后一句话没说,睁开眼背上手转身进了屋。
赵潮生侧头注视着他离去,这才蹲下身扶起周湾,他眼里满是心疼,轻轻为周湾擦去眼泪,这时,陶之澜和孩子们都围了过来。
其中一个孩子带着哭腔:“湾子,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我把我的饼干都分给你。”
另一个孩子抹着眼泪:“我也不跟你打架了,我把玩具都给你。”
原本这些话会让周湾兴奋一整天,如今他却无暇顾及那么多,后背上的汗水,让伤口格外的疼痛,犹如针扎一般。
赵潮生转头看向陶之澜,“我房间里有药箱,你去拿一下,我带湾子回房间。”
“好。”
陶之澜进了屋,在赵潮生的柜子里翻了半天,终于在柜子底找到了药箱,她刚准备出门,却发现了站在窗边的张启民。
她抱着药箱,缓缓走到他的身后,“爷爷。”
他背手仰头了一会儿,转过身来,冲她摆了摆手,“快去吧。”
陶之澜瞧见了他下颌的泪,轻声:“爷爷,你哭了。”
张启民摇着头,又转过身去,“爷爷没事儿。”
陶之澜也没有再问,只是垂下眸,转身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