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余动

然而即便如此, 康元帝也没觉得自己做得有多过分。

自古以来,帝王想要坐稳帝位,都是要踏着鲜血, 沐浴着哀嚎。

现在不过是死上几个人而已,别说这里面还没有自己的儿子,就是真有他的儿子又何妨?!

成大事者, 不拘小节,史书永远是由胜利者书写。

他刚这样想着, 就见御书房房角上经常修葺的谛听兽, 猛地一歪, 从御书房顶上掉了下来,摔到整齐的青石板上,砰溅出一块块碎小的石块块。

有的飞溅到旁边官员的身上,让人发出小声的抽气,还有的,则更是溅到人的脸上, 流出丝丝血迹。

康元帝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痕,瞪大眼睛: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想法莫非有哪里不对不成?

当地动终于停止, 康元帝连忙抬手, 向不远处一直保护他的侍卫统领打出手势。

侍卫统领马上会意, 当即放出红色烟火讯号,召集京城内的其他京卫军来皇城善后救急。

康元帝有些腿软, 还想要再坐一会儿,但想想自己威严的帝王形象, 还是顽强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对身边的几位武官道:“你们也去吧, 帮京城兵马司维持一下京城百姓的秩序, 统计一下各处的损失情况,孙爱卿,你顺便再帮朕去几位皇子那里看看。”

看看有谁死了,或者受伤严重,到时他会考虑一下,将之后那份罪己诏的罪名推到谁头上。

康元帝对此信心满满,但最终上报上来的结果让他很失望。

只除了年纪最小,还未上朝参政的十皇子在奔逃过程中崴到脚以外,其他人都顶多受到点皮外伤,并不十分严重。

再往下,各府中的女眷子嗣倒是各有损伤,情况最严重的要属老三府上,由于儿子多,闺女也多,损伤也不少。

其中最严重的,是有一个正在睡觉的襁褓中婴孩儿,直接被头顶上掉下来的横梁压扁,血肉模糊,当场死亡。

但由于老三府上的子嗣数量多,所以少那一个两个,他也不见心疼。

康元帝将汇报资料反复看了几遍,板着脸将人挥退,独自坐在宫人为他临时搭建的帐篷中,闭目思忖着他这罪己诏该如何书写。

三皇子后院,季侍妾听着不远处隐约可闻的嚎啕大哭,将自己的两个孩子揽入怀中,六岁的大儿子,和三岁的小女儿,每一个她都损失不起,都是她的掌心宝。

“姨娘,你别担心,我们没事的。”大儿子乖巧的安慰她,看她情绪有些激动,还将手抚在她微鼓的肚皮上:“姨娘你不要太激动,这对小弟弟不好。”

季侍妾过了许久,才略微放松手中的力道,她等自己情绪逐渐平缓,才撑起笑容:“无事无事,杰哥儿真是贴心,有你安慰姨娘就突然不怕了。”

小男孩儿不由挺起胸脯,严肃拧眉:“杰哥儿现在长大了,已经能够保护姨娘和妹妹了。”

季侍妾闻言笑了笑,看着儿子这副早熟的小模样,眼底闪过一抹酸楚。

没多久,等三王妃派人过来传信,让王府后院所有女眷和孩子都到后花园集合时,季侍妾已经整理好情绪。

她缓步走出她居住了七年的院落,突然抬头往天边看了一眼,嘴角撑起一抹心有余悸后的诡异微笑:“巧娟,今天天公作美,或许是个好日子。”

在她身后,巧娟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她一样,垂眉应声。

而后缓缓后退两步,离开了大队伍,不知是做什么去了。

地龙翻身这一天,是当朝官员们上值的日子,所以皇子们都在官员们的相助下,并无损伤。

事实上,也没有官员敢让他们有损伤,生怕帝王因此一怒,将当时在皇子周围的他们给迁怒治罪。

也是因为康元帝上位之后特别喜欢迁怒的小心眼,让他在最希望他膝下有哪个儿子有损,来给自己顶锅时,没有听到一个“好”消息。

也不知道,如果康元帝知晓这个理由后,是会悲还是会喜。

周攸彦在地动完全停止后,有些担忧地回头,看了眼七皇子府所在的方向,心下虽有担忧,但想想他现在最应该做的事,还是放下了心中的那点子儿女情长,专心致力于公务之上。

统计全国各地灾情,提前准备好要拨付下去帮助百姓修缮房屋的银子,皇宫修缮,京城灾况,原本已经为迎接使臣准备好的居住宫殿塌陷,还要拨银……户部的一桩桩,一件件,根本就离不开人。

至于苏婉婉,他想,他身边的人都应该知晓他的意思,肯定不会让她出事。

如果出事以后会怎样,这个时候的周攸彦根本不愿去想。

而另一边七皇子府中,苏婉婉也确实没有受伤。

经过最近几个月周攸彦对苏婉婉的特别关注和优待,虽然大部分府中的人都被周攸彦很好地隐瞒了下来,但还是有主院的一小部分人看清楚了什么,对待苏婉婉的态度越发恭敬。

就连曾经一起在冬日里瑟缩在一起烤火的宫女姑姑们,看向苏婉婉的目光都满是钦佩,说些什么还是她手段高,不用担心出宫以后被家人嫁到不知哪户人家,去做什么劳什子的继室,给别人抚育子女,还要担心自己之后无子送终的问题。

现在什么样的人家能有七皇子好?!

这可是皇家啊,即使是做一个不知名的妾室,也比嫁到外面劳心劳力、前途未卜要来得好。

事关七皇子,苏婉婉在听闻这些羡慕的话语时,也不能说什么。

但是在她私心里,还是存着自己再过几个月便能出宫的想法,反正七皇子也似是有顾虑到她的想法,并未破她的身,她想着自己出去的路应还未被完全堵死。

算算时间,现在距离金秋十月,只剩下四个月,她感觉自己还可以再努力一番。

今日地龙翻身时,她便在屋外阴凉处纳凉,按照周攸彦之前的吩咐,给他缝制里衣。

地面一有动静,苏婉婉便被院中的宫女太监们团团环绕围起,全程没让她受到丝毫伤害。

地龙过后,她怔怔地抱着笸箩站在院中,惊魂未定。

“苏姑娘,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苏姑姑,你将那笸箩给我,我帮您拿着。”

“苏姑姑……”

在周围人的关心声中,苏婉婉缓缓回神,笑道:“无事,我无事,大家不用担心,你们怎样?”

“当时咱们院内的都在外面,没什么事,就是不知外面怎么样。”

“我方才好像隐约听到外面有房子塌了,也不知有没有压到人。”

“啊,我养的花,我当时为什么要手贱放在墙头,直接摔破了。”

……

苏婉婉跟着众人一起放松微笑,探讨起来,突然,她好似是想起了什么,拎起裙摆就往自己的房间方向跑去。

在宫中和皇子府做宫女这几年,她确实攒下了一些家当,放在房间的隐蔽处,但这些都不是她现在关心的。

她一打开房门,就看到之前被她妥当放在置物架上的琉璃灯,因为这场地龙翻身,整个地摔在了地上,碎了个彻底。

这盏兄长在花灯节时为她赢得的琉璃灯,在拿回来七皇子府后的当天,因为七皇子突然印下的一吻,已经被摔裂了一次。

之后她用往年存下来的树脂胶水给一点点粘了起来,虽有裂痕,但她每日瞧着,也是一份慰藉。

但是现在,经历过这场地动之后,这盏灯却是整个儿的都碎成了渣渣,再也粘不起来了。

苏婉婉眼眶一热,缓缓蹲在地上,莫名有些想哭。

想想花灯节时,兄嫂亲切的笑容音语,再看看地上已经碎成琉璃碎渣的花灯,苏婉婉突然有些心慌。

她感觉,她之前希冀了许久的期望,仿若就如这盏琉璃花灯一般,被整个儿地摔碎。

再也没了希望。

当夜,等周攸彦终于得空从忙乱的皇宫归来后,就先召来属下汇报苏婉婉今天的情况。

当听闻她之后对着那盏破碎的琉璃灯哭泣时,周攸彦的眼神完全阴沉起来。

出去,他是不可能放她出去的。

死也不可能!

或许他就不应该再为她保留下童贞,应该一并取走了才是。

当夜,一身疲惫的周攸彦推门进入了苏婉婉的房间,寒凉的月光下,他注意到原本被放在置物架上的那盏琉璃灯,被小心妥帖地放在桌上的一个木盒子里。

木盒旁则放着一小罐子树脂胶水,证实了之前这里的主人之前都在桌前做些什么。

只可惜,这盏灯已经碎得太过彻底,起码到现在,还未拼好一半。

他轻手轻脚地行至苏婉婉床榻前,掀开面前的烟紫色床帐,周攸彦静静地看着床榻上呼吸清浅的姑娘。

他目光先是落到她在睡梦中无意识拧起的眉梢,又落到她放在被褥外被棉布细细包裹的手指上,神色深沉,复杂难辨。

许久,他轻轻眨了眨眼,眼底的晦涩,逐渐转为掠夺的灼热。

他优雅地抬手,缓缓解开了自己华贵的繁复衣袍,随意丢到旁边的屏风上,撩开床帐钻了进去……

次日,天色还未大明,星稀月寒,周攸彦便已按时睁眼,轻手轻脚地起身下了床。

此时他的眼下青黑,容色不佳,显然最近连日来的劳累,让他休息不佳。

但他此时的情绪却是亢奋的,心情更是难以言喻的好。

昨夜虽有两次轻微余震,但他还是将该干的都干完了,而且,还因为第一次表现不佳,强忍着疲累,多表现了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