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霜跟着黎雪告退离开后, 还能听到身后父亲关怀母亲的话语, 那声音是温柔的, 还有着她们从未听过的柔软与开怀。
那种语气,是她哪怕作为父亲的亲生女儿,都从未享受过的东西。
等出了花园一段路程,花园中重新响起悠扬的古琴声, 乐曲优美而舒缓。
黎霜忍不住回头,再次看向花园的方向, 低声询问身边的何妈妈:“妈妈你说, 之前我娘在世时,与父亲也这般琴瑟和鸣过吗?”
何妈妈脸色一变, 连忙低声道:“小姐,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如果被老夫人听到,可该生气了。”
黎霜动了动嘴唇,她想仔细询问询问, 她的母亲在生前具体是什么模样, 与父亲相处如何,为什么就成了这府中的禁忌,谁也不肯多说一句,但是最终, 却什么都未能问出口。
在她身边不远, 黎雪听到了她的询问, 眼底快速滑过一抹什么。
她张嘴刚想说些什么, 就感受到身后李妈妈的碰触, 又果断闭上嘴巴,移开视线,佯装自己什么都未听到过一般。
一路无话,黎霜和黎雪回到了清芷院,一人带着何妈妈和春喜去了东厢房那一排屋子,一个带着李妈妈和怀真去了西厢房那一排房间。
黎雪等回到自己的闺房后,才松出一口气。
转身看到李妈妈已经谨慎地关上房门,她好笑道:“妈妈,您这是在做什么?”
“姑娘,”李妈妈关上房门,走到她身边小声道,“老奴知晓你与霜小姐同住一间院子,这感情不能像之前分住两个院子时那样生疏,但是关于霜小姐的那位生母,你可千万不能跟在她身边说什么,以后如果她和您提起,您一定要岔开这个话题,或者咱们干脆掉头就走。”
黎雪认真点头。
关于这件事,之前几次黎霜提及过后,李妈妈都有嘱咐过她,她一直都有牢记。特别是上次去普济寺点灯时,李妈妈更是对她嘱咐到快耳提面命的程度,只是:“为什么呢,妈妈?”
李妈妈经过方才那一遭,鼻尖上已经被吓出一层密密的冷汗。
她又抬眼看看对面厢房的那一排屋子,想想黎雪之后和黎霜可能也疏远不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又凑近了黎雪些,低声道:“姑娘你进府的时间晚,有些事情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是府里老人们的禁忌,当初知晓这件事的老人们,也几乎都被老夫人给卖光了。”
黎雪神色一顿,经过几年相处,她对她现在的这位祖母也有几分了解。
那是一个脾气性格并不强,即使生气,也总是喜欢将气闷在心里生着,不敢也不习惯发诸于在外的一个老夫人。
这样一个人,会发卖了府中的许多老人?
李妈妈的动作顿了顿,似是在思忖和犹豫,半晌才以气音继续道:“所以,老奴私下和几个老姐妹们猜测,霜小姐并不是大人的血脉。”
黎雪动作一顿,抬眼看她。
“据说,当年那桩亲事,是老夫人被她娘家大嫂子刘方氏给硬逼着答应下来的,连拜堂就是寻的公鸡。大人之后只在洞房中待了小会儿,就再次应召去了边关。”
“老奴有小姐妹私下里说过,彼时老爷和小刘氏并未圆房。七个月后,那位小刘氏就生下了霜小姐,而且,当时的霜小姐好像是足月大的。”
黎雪:……
这件事性质有些大,她甚至感觉自己的头脑晕眩了一瞬。
半晌,黎雪动了动唇角:“如果真是这样,那霜妹妹确实不应有什么不满足的。”
要知道大周朝对奸生子女的容忍度特别低,其地位甚至连奴仆都有所不及。
因为她们生来就是带着原罪的。
想必祖母和父亲之所以留下了黎霜,没有将这件事公布出去,也应是看在黎霜身上那点子与祖母相似的微末血缘吧。
一瞬间,她好像对黎霜无论怎样讨好祖母,祖母都没有给她一个好脸色,有了些许理解。
李妈妈见雪小姐听进去了,也跟着舒出一口气。
其实她没有说的是,老夫人软弱了一辈子,那是她这辈子唯一强势的一次。
她不仅将知晓这桩丑闻的奴仆都给发卖了,当时生产完孩子,还嚣张地对老夫人叫嚣她孩子的生父是一个多么厉害的大人物,让老夫人小心伺候着的小刘氏,最后的大出血死亡,也很有可能是老夫人的手笔。
当年的那位小刘氏趁着大人不在府里时,往娘家捞回去多少好处,就这样老夫人都没有吱一声,偏偏她给大人戴了绿帽后还不知死活地叫嚣威胁,惹急了老夫人这位老实人。
只能说,即便是老实人,一旦被惹急了,也是会下狠手的。
否则,自从小刘氏死亡后,老夫人又怎会每每见到刘方氏时,面上又怎会总有种难以掩饰的后怕和心虚?
黎雪这时也已理清楚了其中的厉害关系:“妈妈你放心,我清楚自己的身份,这些与府中禁忌有关的,我一概都不会碰。”
清芷院的另一边,黎霜静静地坐在寝房的梳妆台上,看着镜子中自己那张与老夫人已经能看出几分相似的稚嫩的面孔,久久没有言语。
在她身后,何妈妈面色焦灼,想要说些什么,但考虑到小姐那颗与老夫人一般敏感多愁的心,怕她无法掩饰情绪,又似之前那般一连半月多都哭哭啼啼,到时府中主子们问起,她无法解释,最终又都咽了下去。
只小声劝解:“小姐,你要相信老奴,老奴总不会害你。”
黎霜静静点头,心中却想着:你是不会害我,但你也不会告诉我更多。
“妈妈,我想给我娘上柱香了。”
*
苏满娘在花园中,将黎锐卿带回来的果子吃了大半,待还要再吃,却被黎锐卿收回。
“虽说味道不错,但这果子总归属于山果,还是偏酸,若是喜欢等饭后再用。”
苏满娘无奈,只能住了嘴,但想想自己方才差点停不下来的架势,又忍不住笑道:“按照我现在这般吃法,我感觉用不了多久,身上的肉便该长回来了。”
黎锐卿将果盘交给身后的婆子,将人轻轻环住:“那感情好,肉长回去了,又该变得漂亮了。”
苏满娘认真看他:“可是,大家都说我瘦下来以后好看。”
“可是为夫感觉你身上有肉时最美,那夫人是愿意瘦,还是胖?”
苏满娘便抿着唇儿笑:“既然是玉清所求,但妾身自当努力。”
黎锐卿也跟着笑了起来:“那闻筠便多多努力。”
说着他目光又打量了一番她的身姿,有些叹惋的发现,苏满娘瘦下来之后,不仅腰变细了,就连胸都变小了些,遂又强调了一遍:“多多努力,为夫最近也会努力喂养你。”
苏满娘:……
感受着黎锐卿的视线归处,她心中一阵羞恼,伸手在他腰侧隐秘处狠狠地掐了一下,温婉笑道:“你注意些分寸。”外面人多。
黎锐卿呼吸微颤了一下,好半晌才压下感觉,看着她的目光期盼且委屈。
见苏满娘已经将手收回,不再理他,他无趣地撇了撇嘴角,也跟着转移话题:“闻筠之前便会弹琴,怎的我从未听过?”
“弹得并不好,大多都是你不在府里时,自娱自乐罢了。”说着,她见黎锐卿似对她的话不赞同,又补充道,“是真的弹得不好,你也知晓我家幼年时的家庭情况。”
“事实上我并未有太长时间学琴,不过因为父亲和兄长作为文人,琴棋书画都需有涉猎,才跟着学了一点,除了琴之外的其他乐器,我根本就一窍不通。”
“那也好听,往后多弹,”说到这里,他没忍住笑说,“事实上,我也是。”
“嗯?”
“我也不会多少乐器,幼年家境贫寒并没有银钱去学,只在边关的时候,与我师父学过一点竹笛,还吹得马马虎虎,师父常说听我吹笛,就像是在听牛嚼牡丹,乍一听下好像是好听的,但细听之下,全是粗鄙。”
“哈哈哈……”
清脆的笑声,染红了苏满娘的面庞,带着几许少见的鲜活灵动,吸引住黎锐卿的视线。
黎锐卿宠溺地看了她半晌,才伸手将趴在古琴上笑的妻子揽入怀中,看着她面上诱人的红晕,心中突然有些怅惋。
冬日时,便想与她等天气热些,哄着她在小书房来上一次,结果现在夏日了,她却有了身孕。
不过算算日子,现在似乎已经可以开始做了……吧。
于是,在苏满娘的心神还沉浸在弹琴和笛声这些艺术乐器上时,面带浅笑的黎锐卿,思绪却早已跑偏,跑到了某些个不纯洁的地方。
偏两人对视一眼,却仍觉岁月静好,心神相通。
只能说,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是夜,黎锐卿使出浑身解数,用他在床榻间特有的旖旎嗓音低声诱哄,果真让苏满娘松了口,动了手,到底如了愿。
只次日醒来后,苏满娘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眉宇间的春情与倦懒,还是有些微的羞涩。
等被伺候着出了床帐,她看着大大咧咧摆放在妆箧之上的护手脂乳,还是红了脸。
这脂乳,她都藏得那样深了,为什么还会被翻出来。
她怀疑她身边有叛徒,但没有证据。
上午,黎母带着孙嬷嬷出去布庄选布料不在家,六巧将最近门房收到的请柬都抱了进来,一边和钱嬷嬷为她分类整理,一边道:“夫人您就随便看看,不想去的就放到这边的篮子里,一会儿让钱嬷嬷去给您写婉拒的回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