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锐卿摩挲了一下杯壁:“也没说不许你们报仇,可你将印卓送给九公主的那件礼物, 以我的名义送了过去, 就有些太过了。”
“因为那件礼物,九公主对我另眼相待, 但你我都清楚, 事实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什么?!”
“你说什么?”
祁凡与印卓双双站起来,两人面面相觑。
他俩倒是没有第一时间怀疑对方, 而是先从记忆中调取了三年前关于送给九公主礼物的记忆。
三年前,正是他和印卓两人追求九公主追求得最如火如荼的时间段, 那段时间印卓为九公主准备了一份生辰大礼, 愣是花费了大功夫,派了许多个水性好的渔夫从水下寻摸到的超大的艳红珊瑚。
因那珊瑚不仅个头大,颜色还艳得纯正, 祁凡还特地去印家看过, 当时他还吐槽了一句:“这红的,简直和黎祸水常年上身的衣服颜色相差不多。”
当时就为了这一句,印卓还追着他一顿好打。
回忆起这些细节,祁凡跳了起来:“是我?!怎么可能会是我?!我可是知晓我兄弟为了那株珊瑚花费了多少心思, 我就算真有能力乱扣功劳,也是要扣在自己头上, 怎么可能会是给你?!”
印卓也有些生气, 跟着点头, “对, 不可能是祁凡, 我们自小的兄弟,他什么人,我清楚地很。”
黎锐卿放下茶盏,看两人情绪激动,也皱起了眉梢:“既然不是你,那你刚才承认什么。”
祁凡:“不是,那是,你、我……”
祁凡着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与他同来的其他三人却知晓他刚才承认的因由,这是承认岔事了。
黎锐卿拧眉,似有不解,但见几人面色惊愕,还是慢条斯理解释:“三年前,我京中曾有友人与我写信,说我送给九公主的那座红珊瑚摆件,九公主很喜欢,见之就好似见我。之后果真不久,我便听闻了九公主向皇上请求与我赐婚的消息。”
祁凡和印卓被这转折给惊得掉了下巴。
所以,他们曾经共同倾慕的九公主,之所以会看上黎祸水,并不是因为他的脸,而是因为有人推波助澜,将印卓送进宫去的生辰贺礼给按到了黎锐卿的头上?!
祁凡简直要将眼睛瞪脱了框,印卓更是差点没有吐出一口老血。
这都是些什么事!
虽然距离那事已经三年过去,九公主早已选定了九驸马,甚至年初还被查出了身孕,他们两个一个已经娶妻生子,另一个还在等着未婚妻出孝,但曾经少年时最真切的感情,还有那份厚重的遗憾,却是无法用一句话抹消。
祁凡一向性子大大咧咧,这个时候是生气居多。
印卓却为人斯文,性子比较感性且敏感,初初听闻这个消息,他直接被气红了眼眶,狠狠咬牙:“是谁?!是谁换了我的礼物,在后面捣鬼?!”
说罢,他更是以袖颜面,哭泣了起来。
他是那么的喜欢九公主,喜欢到即便现在都还没有走出来。
现在听闻这份遗憾,他真是举着刀想要杀人的心都有了。
黎锐卿有些尴尬地看着已经趴伏在桌子上哭泣的印卓,不好意思道:“具体的,你们四个是京城土生土长的公子都不知晓,我那时候已经被派往辛图城的外官又怎会知晓。”
想了想,他补充了一句,“反正当时听闻这个消息,我便查过,并没有查出来。后来我还请我那个朋友,想要让他帮我拖人和公主转告这个误会,但是他在宫中并无门路,也无法传递。”
听到这里,印卓哭得更大声了。
像是黎锐卿这种从寒门升上来的官员没有门路,但是他们这些世家有啊。
如果当时黎锐卿告诉了他俩,他们肯定转头就将这个误会给解释清楚了。
"错过了,错过了,我与她到底是错过了。”印卓哭声越来越大,哭到最后甚至不能自已。
显然,这对话已经不适合再进行下去,陈吉信等人安慰了他一番,便草草与黎锐卿道了别,扶着人就往包厢门外走。
在拉扯着帮忙扶印卓时,陈吉信不经意间露出了胳膊上一大片青紫。
他连忙将袖子抖了抖,掩盖住那片伤痕,而后左右看了看,确认刚才那一幕没有被周围其他外人看到后,才舒出一口气。
等到四人离开后,黎锐卿才关上包厢大门,向屏风后面走去。
一边走,一边想着陈吉信刚才不小心露出来的手臂。
所以,这也是一位同道之人?!
屏风后,苏满娘半倚在软榻上休息,见到他进来,有些感慨:“刚才那位公子,可真可怜。”
黎锐卿狭长的眼角闪过一丝精光,温柔笑:“啊,确实是呢。”
“所以当年九公主看上你,真的是因为那株珊瑚的缘故?!”
黎锐卿眯起眼睛:“那谁知道呢?”
哪怕九公主最开始看上的确实是他的脸,当时的那株珊瑚也确实起到了一定的辅助作用。
反正,不论最开始的原因是什么,只要那四人相信是珊瑚的原因也就够了。
*
黎家在京都安顿好后,苏父便为黎川智和黎川忱推荐了一家学院,名为青云。
青云书院是京都这边适合秀才以下功名学子进学的书院,也是现今苏润兴进学的那一家。
等到几人考上秀才后,再考虑换至现在苏润允和苏润臧进学的绿材学馆,科举之路可谓被安排得妥帖周到。
确定了进学地点后,黎锐卿就又等了一个休沐日,让墨砚带上两人的束修,与黎川智和黎川忱一起前往青云书院拜师。
青云书院位于京城之郊,路程虽远,但拜师的过程意外顺利。
黎川智和黎川忱两人本就已有童生功名,学问基础都掌握得扎实,因此,在略略考核过后,青云书院的夫子便收下了二人的束修,让二人回去准备准备,过两日直接去那边住宿学习即可。
按照书院规矩,学子每十日方能返家一次,与京城官员们十日一沐休的日子相同。
离开书院后,黎川智和黎川忱两人的心情都相当轻松。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占了一整座山头的书院。山下是竹林、桃林、花海,山顶才是读书的地方,那地方可真宽敞。”黎川忱感慨。
黎川智颔首,也跟着笑道:“或许是想让学子每日一览众山下,培养咱们的胸襟气魄。不过每天从山脚的住宿区,攀到山顶的学院,也确是个锻炼身体的好方法。”
“下面竹林和花海中,还有人在弹琴。君子六艺中,礼乐射御书数,咱们还没有选定过乐器,不过看大妹妹和二妹妹的古琴学习进度,应该不难。”
“没有选是因为大家大都是在考中秀才以后才开始练,我估计那些林子是方便学子咏诗之用。”
“或者挖竹笋、吃鲜桃、喝花蜜?!”
“哈哈哈……”
黎锐卿听着两人欢快的对话,也没有插言,只是似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们一眼。
待马车行至山间一处凉亭附近,他突然开口道:“停车!”
黎川智和黎川忱看向他。
等马车逐渐减速停了下来,黎锐卿对两人道:“你们两个在这先等我一会儿,我去下面一趟。”
黎川智和黎川忱颔首,只以为养父是要去如厕,也就没有多问。
等黎锐卿下了马车后,两人也没有在马车中多待。现下正是热的时候,待在静止的马车里,还没有站在外面的树荫下凉快。
此时不远处的凉亭中已经有了人。
那是一位面容雍容的老妇人,虽说打扮得低调,两人却能依稀判断出衣着不菲。
再加上凉亭内外站着的一圈儿护卫与仆妇,两人便没往凉亭方向走。
只是向凉亭中看向他们的老妇人歉意地点了点头,便停下脚步,站在一株大树的阴凉下继续小声地聊着天。
只两人并未谈论一会儿,便见一位仆妇从那凉亭中走出,向两人走了过来。
黎川智与黎川忱对视一眼,停下交谈。
那仆妇举止沉稳,面容平和,走到两人近前后,恭敬地向两人行了一礼:“两位小公子,我家老夫人说两位可以入凉亭中等待,如今天气太热,若是中暑就不美了。”
黎川智和黎川忱连忙推辞,但那仆妇热情相邀,且凉亭中那位老妇人已向二人含笑看来,最终盛情难却,两人还是还是随那仆妇走进凉亭。
一入凉亭,黎川智和黎川忱便向石凳上坐着的老妇人拱手:“多谢老夫人相邀,我等叨扰了。”
“两位小公子客气,这凉亭本来就是供路人歇脚之用,老身只是到得早罢了,无所谓叨扰。”那老妇人一头银丝白发,气质雍容,面容和善,只是眉宇间似有一股缠绵不散的病气,让她看起来不甚康健。
“两位路过此间,可是到青云书院拜师?”
说到这事儿,黎川智眼底便不禁露出几许笑意:“确实如此。”
黎川忱眼珠一转,也反应过来。
现在这个时间,并非青云书院沐休放假之日,来往此间山路、还明显神色轻松的两人,最有可能就是前去拜师,而非本就是此间学生。
“老夫人真知灼见。”
老妇人性格和蔼,且比较善谈,不过一会儿,就打消了黎川智和黎川忱初见面时的疏离感,相谈甚欢。
当黎川智听到老妇人出现在这里,原是想去青云书院访友,却因为家中马车出了问题,不得不暂时在此间等待车夫更换马车回来,主动开口:“若老夫人不嫌弃,可以用我家的马车先去青云书院,夏日山间虽然凉快,风却硬得很,总是吹也对身体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