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黎卿与其夫人的感人故事, 苏满娘是在次日,接到苏母的信后才知晓。
一开始她还在纳罕, 到底是有何事,才会让她娘在昨日刚刚见面过后, 今天一早又派人送了信过来。
等她将信件从头看到尾, 却不由感到几分好笑。
信中苏母以写实的口吻, 将昨日黎锐卿在男宾席间说的话原原本本地陈述了一遍。
最后对她千叮咛万嘱咐, 让她将这件事记在心里,人就是她发善心救下的, 不是为了赚钱,可千万不要说漏了嘴, 能找到这样的夫君是她的福气, 可千万要惜福之类云云。
苏满娘:……
没想到玉清说起谎来, 比她都能编。
他们之间为何会定下亲事, 别人不知,难道她还不知吗?
这借口说得简直了,几乎能以假乱真,连她爹娘都被骗了过去。
只是,她曾经真的有救过他?!苏满娘半靠在软榻上, 细细地思索起来。
等到黎锐卿中午回来用膳时,苏满娘依旧没有想出结果,于是她将周围丫鬟都挥退, 低声将疑惑问出。
黎锐卿挑起漂亮的桃花眼, 笑得玩味:“你当真忘了?”
苏满娘这下真的诧异了:“莫非还真有?”
她的记性不差, 当年认真说来有救命之恩的,倒也确实有几个,但是那些都是要么太过年幼,要么太过年老,至于以黎锐卿当时的年龄:“我就没有收你银钱?”
这不该啊!
黎锐卿一下子就被她理所当然的表情逗乐了:“收了!当然收了!”
“一碗素抻面,直接收了我一两银子,比外面卖的贵出好几十倍。所以后来我又在你家赖了好几天,多吃了好几顿,养好身体才离开。”
苏满娘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点头:“那大概是对的。”
那确实是她曾经会做出的事。
“不过按照这个价位,你该是我从深山里面背出来的吧,因为这个价格,应该还包含了手工费。”
黎锐卿以手抵额,嘴角疯狂上扬,肩膀笑得一颤一颤的:“是是是,你当时力气可大了,明明小小年纪,却愣是把当时已经饿到走不动的我给背下了山,明明摸到了我的钱袋,却没有将它取走,只是一本正经地给我推销抻面,想要赚我的面条钱。”
苏满娘:……
他这样一说,她好像还隐约记得真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当时那个少年因为面部脏污,她已经记不大得,印象最深的,反倒只剩下一双漆黑幽深、却又饱含恨意和绝望的眼睛。
即使已经渴到双唇干裂,饿到没有力气说话,但是见到她后,眼底却猛然绽放出强烈的求生渴望。
她转头,深深地看着面前这位容颜俊美昳丽的夫君,轻声低语:“原来你长大后,变成了这样。”
黎锐卿上前两步,将脸凑近了她些:“夫人可还满意?”
苏满娘突然展颜:“满意,男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说罢,她又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你当时藏的位置还挺隐蔽,我还是爬在山顶树上往下眺望时才发现你的,你该感谢我会爬树。”
“感谢夫人,感谢娘子,感谢闻筠。”
他一直有感谢上苍,让他遇到这个充满了奇迹的姑娘。
*
黎府在京都购买的宅子并没有辛图城中的宅邸大,只属于正常的四进宅子。
因此,除了黎锐卿、苏满娘居住在主院,黎母单独占据了一个院落,仍叫澄心院外,剩下的黎霜和黎雪共住一个院子,取名清芷院;黎川智与黎川忱则合占了三进院中最大的一个院子,取名湛清院;黎川猛占了一个小的,取名飞羽院;剩下的一个大院落,则被改建为了演武场。
用黎锐卿的话说,作为一个武将宅邸,什么都能少,只演武场不能少。
在暖房宴结束后不久,黎川智、黎川忱和黎川智三人就打听好了京城的普济寺位置,在与黎锐卿报备后,便各自商议好,准备次日启程前往。
黎雪在知道后,寻到黎川智:“大哥能带我也一起去吗?我也想去拜拜,顺便点一下灯。”
黎川智瞬间明了了她的意思:“往生灯?之前你没点过?”
黎雪抿唇摇头:“之前去五指山时,是想要点的。但当时五指山上因为那场刺杀,寺中的小师傅们都躲了起来,没能寻到分管点灯的师傅。”
她作为一个内宅姑娘,能够出门的机会本就少得可怜,除了五指山那次,平日更是无缘接触寺庙。
她也不好在祖母和母亲面前表现得太过重视曾经的家庭,尤其她现在顶着的身份还是假的的前提下。
这次也是难得遇到合适的时机,才会过来询问。
她想要去为曾经的父母亲人点上几盏往生灯,想要祝愿他们来生安康福乐,已经想了许久。
黎川智对于黎雪的心态有些了解,遂毫不犹豫点头:“既然你要去,那将黎霜单独落下也不好,待会儿你回去问她一下,如果她也想去,那咱们就明早出发。”
黎雪连忙点头,一向恬淡的眼底满是欣喜:“多谢大哥。”
之后黎雪回到清芷院,将这件事与黎霜说过后,黎霜果真也很是高兴。
她坐在春喜刚刚翻出来的凉席上,拉着黎雪坐下,细声问道:“雪姐姐,听说像是这种寺庙都能点一些灯,就好像是往生灯和长明灯之类,雪姐姐你知道这些灯的区别吗?”
黎雪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她是在为谁问,轻轻颔首:“这个,我还真了解一些……”
*
次日,黎府的五个小主子去澄心院和主院请完安后,便坐上马车,去了京城南边的普济寺。
一路上,黎霜表现得一直很兴奋,她坐在马车中时不时地就将车帘撩开一道小缝,向外偷看。
黎雪想着昨晚李妈妈和她的叮嘱,不动声色地拧了拧眉。
由于是刚到京城,五人表现得比较低调,到了普济寺后,先一起祭拜,等到了地藏王菩萨殿时,黎霜和黎雪才去与专门点灯的小师傅沟通。
黎川智三人等在殿外,看着普济寺中鼎盛的香火和人流,道:“果真是京城,与辛图城外的大佛寺相比,香火还要更加鼎盛。”
巨大的香炉中香烟腾空袅袅,密密麻麻的檀香点在香炉中,还有不少后来者拿着手中的香往香炉中插,这般景象,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边已经插不下了,那边的香炉倒是能塞一塞。”
黎川猛看得瞠目结舌:“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还是京城的香客就是这样多。”
这时黎川忱从旁边走了过来:“今天农历七月二十一,是普庵祖师的圣诞,所以京城信奉普庵祖师的百姓都来普济寺上香。”
普庵祖师黎川猛不知道,但是黎川智和黎川忱却知晓闻名大周的《普庵咒》,这是周朝少有的几首佛家古曲之一。
黎川猛眼神一亮:“那咱们过会儿也一起去拜拜。”
地藏王菩萨殿中,一位锦衣华服的小少年神情忧郁,排在黎霜身后,不时地叹出一口气。
此时黎雪已经随小师傅去书写讯息,由于她写的人名较多,黎霜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会儿,听到身后人的不停叹气,她大着胆子回头瞧,恰巧与身后的小少年目光对上。
她被吓得身子抖了抖,又忙将目光收回,将头深深埋在胸前。
恰在这时,黎雪放下纸笔,她隐约看着黎雪写下的那一长串名单,密密麻麻的,又听她与点灯师父轻语了几句,将银两放入旁边的木箱,才双手合十,离开了书桌。
黎霜叹出一口气,忙小跑着过去:“雪姐姐。”
黎雪此时神情有些低落,见她过来,对她轻轻颔首:“你也去将名姓写下来吧,我在这边等你。”
“哎,那姐姐等我一会儿。”
她细声细气地说完,便去了书桌前,拿起毛笔,一笔一划地将自己生母的名姓写下。
锦衣少年看着身前远远跑开的小丫头,又深深叹出一口气。
他身边的小厮劝道:“世子,您可别再叹气了,您看都将那小姑娘给吓走了。”
周锦程瞅他一眼,没忍住又叹息一声:“你看别人家的小丫头,羞羞怯怯的,胆子小,声音也小,你再看看我家里的那些个姐妹,勾心斗角,泼妇骂街,一套接一套。”
“现在好了吧,直接把十九妹妹给斗没了,她都还没到总角之龄呢,哎。”
小厮想想十九小姐平日里总是爱上蹿下跳不肯消停的活泼样子,又想想她现在早早没了的可悲命运,也跟着叹息一声:“或许这就是命,世子您看开些。”
周锦程嗤笑:“是命那也是我父王瞎造的命!你放眼京城看看,有哪家像我们府上这般,二十多位小姐,十八.九位少爷。”
“正常人家有四五个孩子的,都能斗得脸红脖子粗,更何况咱府上四十几个孩子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能生。”
小厮垂下脑袋,没有吱声。
事关王爷,没有他置喙的资格。
不过他心里也是认同自家主子的话。
三王爷不仅花心,府上还有姬妾一百多,还一个个都能生到不行。
只府上现在这些小姐和少爷的数目,还是没算那些已经早夭的,如果都算上,那数目更是多到能让瞠目结舌。
很快,前面两位小姑娘的讯息就都已经留完,转身离开了大殿,周锦程抬脚走到书案旁,熟练地将十九妹妹的名姓和生辰八字留下,又熟练地给小师傅留下香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