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拜过堂, 冯欣玉便可直呼苏满娘一声大姐姐, 而不是之前那般生疏的黎夫人。
苏满娘微微颔首, 笑道:“不用多礼, 外面还热闹着呢, 估计大弟还得等一会儿才会进来,我便过来陪你说说话。”
此时喜娘还站在一旁看着,苏满娘也不会打破时下规矩给她送吃食,只是道:“一天劳累下来,身体可还受得了?!”
冯欣玉颔首:“现在恰在菊月, 天气还不算太冷,看来老天爷对我也很是照拂。”言毕,她又隔着盖头看向苏满娘方向, “之前多谢大姐的照顾, 欣玉铭记于心。”
对于她之前的状况, 她自己也很清楚。
在她应邀前往黎府的那一天, 如果途中再次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意外, 或者她干脆没能够抵达黎府,与苏润允敞开心扉彻谈一番,再或者她干脆半路失约,那一趟无法成行,那么这桩婚事最终是否能成,就真的未可知。
每每思及此事, 她便会在心中由衷的感谢当时早早派出马车和人手在冯府外等着帮助她的苏满娘。
这份感激, 到现在两人顺利成婚, 她成功逃离了冯家那个火坑后,达到了顶峰。
“之前便欠大姐一声道谢,等到如今才说,实是因之前多有不便。”
苏满娘摆手:“我并非在帮你,不过是在帮我大弟罢了。如果因为我的这次邀约,让你在路上再发生其他不可挽回的意外,到时心中最难受的还是他。既然你们已经成就良缘,我当然是希望你们能够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冯欣玉面上绯红,只是在嫣红盖头的遮掩下,并未被外人瞧见:“大姐姐放心,欣玉之后自会与夫君好好过日子。”
虽然娶了她,表面上苏润允能够得到的助力不是很多,但她却会倾尽她之所能。
只望夫妻和美,生活平顺。
待喜宴进行到尾声,到了离开苏府的时候,苏母面上的喜气暂消,对大女儿万般不舍,她一边攥着她的手,一边小声地与她嘱咐:“闻筠你现在成亲才半年,之前也找大夫查了确实没什么事儿,可千万不要背着人偷偷吃药知道吗?万一将身子吃坏了,将来你后悔都来不及。”
苏满娘认真颔首:“娘,女儿晓得的。既然是缘分未到,那女儿便认真等着就是。”
苏母虽说心中也担忧,毕竟女儿本来成亲就晚,现如今已然二十多,但这个时候只能一个劲儿地宽慰:“你婆母催你了没?”
苏满娘摇头:“倒是提过几次抱孙子,具体的却没怎么催,只是说过一嘴罢了。”
事实上,以黎母的性格,就连提她都提起得相当委婉。
见她懂了一点,就立马调转话题,生怕惹她伤心一样。
但其实,她并没有。
现在才只是半年,如果一年两年都未怀上身孕,到时她才会着急。
而且,她很肯定自己身子没问题,黎锐卿身子也康健,床事上两人更是分外和谐,那便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苏母颔首,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她几句,才依依不舍地看着苏满娘带着丫鬟转身离开。
久久,风中传来一声叹息。
踏出苏府大门,苏满娘就看到正在苏府门外等待的黎锐卿。
如今天气渐冷,黎锐卿这次并未骑马,而是与苏满娘一起钻上了马车,见她面色尚好,询问:“刚刚离开前,岳母与你说了什么?”
他方才隐约瞧见,岳母面上似乎有些担忧。
苏满娘也并未隐瞒:“母亲见我这么久都没怀上身子,担忧我乱吃药坏了身子,叮嘱了我一番。”
关于这一点,黎锐卿也知晓。
他还知晓苏满娘上次回苏府时,就是用这个理由为她变瘦顶了锅,苏母因此还专门为她寻了个大夫查过,只是并未查出什么罢了。
黎锐卿侧身靠近她,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腰间,声音诱惑而低沉:“要那么早干什么,不若再过上一阵子?”
苏满娘有些迟疑地看着他,缓缓开口:“已经不算早了,我现在已经二十多,正常像我这个年龄的女子,现在至少都已经生完一个,有的,第三个可能都生完了。”
黎锐卿叹息一声,将手放下,表情有些悻悻。
他们二人现在床事上逐渐和谐,他正是食髓知味的开胃时段。
现在家中已经有了五个讨债鬼,他暂时并不想再多添一个出来,只要一想起苏满娘有了身孕后,自己将要素上至少一年,他的心里就开始不满足。
只是事关子嗣,他也理解苏满娘的想法,所以没有再多说什么。
“那便明年吧,我明天要出门执行公务,可能要等到年前才回来。”黎锐卿将头搭在马车壁上,神情无奈且惆怅。
苏满娘眯眸。
即便黎锐卿表现得轻松,她还是从他的神态中瞧出些许慎重与肃穆。
她半垂下眼睑,将手指搭在他的腰间轻轻摩挲:“那便早些回来,记得妾身曾经与你说过的,如果受了伤,那就素一个月。”
黎锐卿迅速抓住苏满娘的手,瞳孔微动:“那闻筠你今晚……”
苏满娘搭在他腰间的手顿了顿,而后抬眼向他温婉一笑:“妾身自当竭尽全力。”
黎锐卿抓住苏满娘的手力道更紧,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喜欢这个竭尽全力。
第一次,他坐在马车上归心似箭起来。
次日,苏满娘再次在床上清醒过来时,黎锐卿已经不在了。
“老爷昨天半夜就已经离开,让奴婢们不要吵醒夫人。”碧庚道。
苏满娘整理着衣襟的动作一顿,回身道:“我为老爷整理的包袱,他可有带上?”
“夫人放心,四个包袱老爷都带上了,并未轻装离开。”
苏满娘这才松出一口气,在外面出公务一直到天气渐寒,这带的东西少了,她还真怕他会受不住冻。
原本她还想多为他准备几个包袱,但黎锐卿却将数量限定在四个,不得已,她才将东西简缩了又缩减。
之后的一段时间,府中的男主子不在,苏满娘的日子越发清闲起来。
苏家大弟的婚事办过没多久,便是苏家二弟苏润臧的亲事,那位活泼并口带江南软语的举人家姑娘。
由于苏润兴想要与黎川智和黎川忱一起明年参加县试,因此,苏母在拿着日历牌左右寻思了一番,将日子定在了明年的三月间。
等到苏润兴参加完县试后,苏润臧再成亲。
至于之后,万一苏润兴能得中县试,还可以去参加府试,那也并没什么。
左右他二哥结婚,也不用他帮多少忙,只需他到时在家中待上两天即可。
听闻黎锐卿出门执行公务,苏母怕苏满娘在家中心情郁结,变得更瘦,还特意写了两封信过来安慰。
对此,苏满娘只是窝在烧了地龙的暖阁中,一边蜷缩着手脚,一边好笑回信。
她想,她很有必要在黎锐卿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将她消失一段时间的小肥肉长回来了,免得苏母再担忧乱想。
晚上不用劳动,能够安心睡眠,一觉到天亮的生活真好。
偶尔她也会对在外执行公务的黎锐卿心存担忧,但眼见着腊月将近,年终府上铺子和庄子的结算出息,账本统计,给各家亲戚朋友同僚们的年礼,府中主子奴婢裁剪的新衣,以及府上备用的年货鞭炮等等,桩桩件件都该提前准备起来。
当人一忙碌起来,也就没有时间去想东想西,苏满娘最后只偶尔在晚间困倦入睡前,稍微想一下冒着凛冽寒风在外的黎锐卿,之后不过数息,就会被拉入黑沉的梦乡。
而另一边,此时好容易赶回辛图城外几十里大营中的黎锐卿,也收到了苏满娘最近一段时间的悠哉生活记录。
在他不在的这两月间,黎府中的三个小崽子黎霜、黎雪和黎川猛都相继过完了生日,在他们的生日期间,苏满娘都亲自下厨给他们做了一碗面条。
嗯,没有他的。
苏满娘冬日比较怕冷,所以大多时间都窝在听涛苑的暖阁中,黎霜和黎雪下课时经常会去陪她,她闲来无事时,给几个孩子一人绘制了一幅人物小像。
嗯,还是没有他的。
剩下的时间,则窝在暖阁中绣制斗篷,看大小和款式,应是为他年后生日准备的生辰礼。
嗯,这个应是他的。
偶尔,苏满娘也会和她那两位嫁到了外城的手帕交通信,或者接受一些宴饮的邀请。
黎锐卿:这两月间没有偷回娘家,他心甚慰。
他贪婪地将这份资料从头到尾看了两遍,刚准备放下,不期然地,原本被他压在心底、并且已经排除掉的怀疑,再次浮现脑海。
在这些宴饮中,苏满娘交谈的对象,大都是两类人。一类是书卷气息浓厚、性格文雅的,比如说那位沈雅,一类是长相美艳,或性格泼辣的,比如说城中比较出名的那位蔷薇美人,芮隽。
这两类人与之前苏满娘所交往的宗梦诗和徐萱,性格外貌各有相似。
莫非苏满娘当真是一位磨镜?!
还是,她只是恰巧相交的都是这两类人?!
黎锐卿又将手中的资料看了一遍,唇瓣紧抿。
胸口间最近越发不正常的凶兽正在烦躁地刨地嘶吼,在远离了苏满娘在外执行公务的这段时间,他不仅没有恢复到冷静,反倒比平常更加的躁动不安。
他以为,自从他少年时被两位舅母那样纠缠对待后,已经失去了爱上别人的能力。
但是现在看来,他不仅没有,反倒弥足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