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完两个儿子,黎锐卿看看外面天色, 时间也不早了, 于是起身, 从身后书架中取出几摞书:“你们两个相互交换看完, 明年的县试和府试,你们最好一次通过。为父接到消息,明年为父可能会调职, 离开辛图城,如果你们明年没有考过, 等再考县试和府试时,就需自己一个人回辛图来考了。”
黎川智和黎川忱面色一肃,连忙躬身行礼:“孩儿知晓了。”
直黎锐卿离开后,黎川智和黎川忱两人才面面相觑:“父亲今天的心情不大好?”
“我猜应是母亲回娘家帮忙不在府上。”
“所以拿我们三个开刀?!”
“瞎说, 这明明是父亲的临时抽查。”
说罢,黎川智将桌上的书与黎川忱一人抱上半摞,准备回去慢慢分着看。
起身之际,他随手翻开一页, 看着上面苍劲有力的字迹, 迟疑地眨眨眼:“是父亲幼时学过的书册……”
黎川忱也跟着翻开怀中最上面的一本书:“看注释添加的笔记变化, 应是每隔一段时间都有过添加。可是父亲前些年不是在边关出征吗?哪里来的时间学习?”
黎川智看了他一眼:“大概是因为,父亲在边关时是一边打仗, 一边学习吧。”
不然, 正常人又哪里能够做到凭借一个文人身体去了边关, 没有几年就闯下功绩, 逐步升值授官的传奇事迹!
这,需要大毅力!
既然有这般毅力,那父亲在边关时,一边学习一边练武,也便没有什么无法接受的了。
“所以,我们距离父亲幼时,远不足矣。”
黎川智想想自己今年是十二岁,父亲当年独自前往边关时也是十二岁,他们之间的努力程度却天差地别。
黎川忱也想到了这一点:“莫非父亲的学识都是在边关时,边练武边温习出来的?!”
如果这样的话,那他们确实该更努力一些。
果然是现在生活变好了,他们的人也变得更加松散和懈怠了吗?
明明曾经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时,他想象过很多如果能够继续读书、他会如何拼命用功的画面……
这厢,黎川智和黎川忱已经被他们脑补出来的黎锐卿曾经文武同修的艰苦生活给激励到了,那边黎锐卿则将那几本他曾经在边关时,被师父压着学习的那堆书甩给两个养子后,就去马厩牵上他的踏白去了苏府。
今日黎锐卿换了一身鲜艳的绛红色雪纹锦袍,鲜衣墨马,艳色昳丽,风姿不减。
行走在城中街道,不知晃花了不少年轻小媳妇的眼,偷走了多少大姑娘的心。
黎锐卿忍着路上各种粘稠视线的洗礼赶到苏府时,苏满娘还没出府。
他在门房处通报了一声,便被引着去了前院的花厅。
眼见婚期将近,苏润允三兄弟都在家中,没过一会儿,三人便匆匆赶来,黎锐卿注意到,他们前来的方向,应是二门方向。
“姐夫。”
两大一小三位苏家儿郎像他拱手,黎锐卿忙应声还礼。
“姐夫现在过来,可是为接大姐姐?”苏润兴情绪很高。
“确实,今日沐休在家并无甚事,便过来接一下夫人。”黎锐卿举止斯文,笑得儒雅,根本无人会怀疑他说的是假话。
“刚刚大姐姐也说看天色不早了,想必一会儿也该出来了,姐夫再稍等一下。”
然后这一等,便又是小半个时辰。
黎锐卿眼睁睁看着天色将要昏暗,才见到苏满娘和苏晏娘搀着苏母从二门方向慢腾腾地走了出来。
他目光不动声色滑过苏满娘紧紧握着苏母的手,以及眼底恋恋不舍的神采,垂下眼帘。
等苏母走近了,他随着几位苏家儿郎一起迎出去:“小婿给岳母大人请安。”
苏母连忙摆手:“哎哟玉清啊,今天让你久等了,闻筠这傻丫头非要陪我将那单子对完,还别说,最后还真挑拣出几项疏漏,真是帮了我大忙。”
“能够帮到岳母便好,”黎锐卿儒雅笑道,“闻筠之前在家中也挂念着岳母身体和大弟亲事的准备情况,小婿与母亲便一直催她回来看看,她还不好意思,怕人说嘴。让小婿说,都是一家人,何必那样见外。”
苏母心中一松,面上笑容也灿烂几分:“还是女婿你和亲家包容,正常来说,哪里有出嫁的女儿常回娘家的,这丫头,总是分不清轻重。”
说罢还不轻不重地拍了苏满娘一下。
苏满娘便腼腆笑,窝在苏母身边不舍地蹭了蹭,也不吱声。
黎锐卿看着她的身影,眼底透着几许宠溺和包容:“岳母言重了,在小婿眼中,闻筠自有千好万好,您可千万不要责备她。”
苏满娘知他这是在母亲面前给她做脸,让母亲放心她在黎家的生活,于是也配合地抬眸,向他展颜一笑。
或许是因为依偎在苏母身边比较放松的缘故,她看向黎锐卿时,眼底的笑意是柔的,甚至带着几许暖意。
黎锐卿身体僵了一下,只觉得这一瞬间,他的心在砰砰砰急速快跳,甚至仿似要直直跃出胸口。
这抹只是因为苏母,而看向他顺便带上几许情意的眼神,不仅没有让他感觉丝毫厌恶,反倒是让他的小心脏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狂跳不止。
他想,他一开始的思考方向可能是错的。
如果他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会厌恶对方看向自己时情意绵绵的目光?!
“大弟、二弟、三弟,那姐姐便先走了,若是有事,记得来黎府寻我。”
此时苏满娘正与三位弟弟一一道别。
三人看向苏满娘的目光依依不舍,苏满娘看着三人展颜一笑。
黎锐卿故作不经意地挪动了下.身子,向前斜走两步,行至苏满娘身边,刚好打断了一小会儿苏满娘望向苏家三兄弟的视线。
虽然只有那么一小会儿,但当苏满娘那暖融融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黎锐卿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仿若被温泉水浸泡了一般,舒爽得好像能冒泡泡。
等他在苏满娘身边站定后,这股舒适地余韵还没有过劲儿,甚至某一瞬间,他感觉这种震颤心灵的舒适劲儿,甚至比他出去挨上一刀更加舒服和爽快。
待苏满娘与苏家人告完别,与黎锐卿一起上了黎府的马车离开后,黎锐卿拉住苏满娘的手,低唤:“闻筠。”
苏满娘身子往离他稍远的地方挪了挪,“怎么?”
显然上次重阳节时,黎锐卿拉着她在马车上的荒诞一路的行为,现在还给她留下了不少的阴影。
此时,她再次看向他的眼神再次恢复清凌凌的,不再像是看向苏家人那般,满含着暖融心扉的情愫。
黎锐卿的心一下子沉寂了下来,他抬手轻抚了抚苏满娘的眉眼:“你倒真是一如既往的理智。”和冷情。
苏满娘并不知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见他只是神情叹惋,想必应是没有什么色色的心思,也就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温婉笑道:“这一点玉清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否则,你当时为何会与我定亲?!”
黎锐卿:……
他淡淡瞥她一眼,感觉自己胸口好像被扎了一箭。
但是苏满娘这话,又并未说错。
只不过曾经让他欣赏不已的理智,现在变得有些恼人。
他的手在苏满娘眉眼上轻轻摩挲,仔细打量着她眼底的真诚无伪,半晌叹出一口气:“等回去,为夫就为你重新选一款眉黛。”让你好好擦亮眼睛,瞅一瞅身边的好男人。
想他黎锐卿,面若潘安,艳若桃李,如果当真确定心意,任凭他这位小妻子再理智,他就不信他拿不下她,她会对自己毫不动心!
这一瞬间,他之前心间一直模糊不清的想法,终于开始成型。
苏满娘将他的手从自己眉眼上拍下:“眉黛不能总画,容易秃眉。”
黎锐卿:“……画眉会让你眼睛亮。”
“等我眉毛都没了,眼睛会更亮?”
黎锐卿:……
回到黎府后,黎锐卿到底没有真的送苏满娘一堆眉黛,而是在几天后,斟酌着给她送了一罐子高原枸杞。
“这是用来做什么?”苏满娘看着这一罐子颜色橙红的高原干枸杞,迟疑道,“这东西不是应该送去厨房吗?”
黎锐卿敲了她一下脑袋:“将这东西泡水喝,可以养肝、滋肾、润肺,你不是一到冬天就手脚寒吗?配上大枣一起煮着喝,对你身体好。”
喝得多了,眼睛亮了,也就能够赶快发现他浑身上下的好处。
苏满娘似懂非懂,但既然黎锐卿说了,她也就深信不疑。
刚好最近天气冷了,她的手脚都不是很舒服,便让丫鬟将寝室中的茶叶大部分都收起来,只为黎锐卿留下一部分,她这个冬天就喝这个大枣枸杞水。
几天后,比原先苏冯两家预定时间稍晚了三个月,冯家大姑娘冯欣玉,终于敲敲打打地嫁入了苏家家门。
苏满娘坐在女宾席上,帮着苏母一起待客,她看着苏母面上的喜气,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跟着落了地。
总归人是成功娶进家门了,应是不会再出现其他变故了。
有了这位大弟媳妇的帮衬,想必接下来在二弟媳妇的亲事筹备上,母亲也能少受些劳累,轻松不少。
趁着前院开始热闹敬酒时,苏满娘带着小丫鬟们来到新房,那里,她曾经在黎府时看到的那位叫做葛巾的小丫头,正满脸喜气地站在房中伺候。
见她进来,葛巾连忙福身:“给姑太太请安。”
床上的冯欣玉顶着盖头的头略抬了抬,轻声道:“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