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锐卿:……
他就是想装回病和夫人好好聊聊天, 这一个两个的都过来凑什么热闹。
苏满娘并不了解他心中的小九九,反倒在旁边开口附和:“那感情好, 相信有你们在旁边,你们父亲的病一定会好得更快,待会儿侍奉汤药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三人连忙挺起胸膛。
黎锐卿:……
他让穆洪杰给他立下一个不爱喝药的人设, 是想让闻筠哄着他喂药的,而不是让一群小崽子过来瞧他热闹的。
之后没多久, 黎川智和黎川忱就被黎锐卿给打发去了学堂, 黎川猛也去演武场去取来自己的大刀, 就在这听涛苑的小院子里,准备哼哼哈嘿地耍刀,给父亲听响。
黎霜和黎雪倒是没有离开,等小厨房那边将药煎好, 姐妹俩原本想要真认认真真喂食汤药的, 却被黎锐卿一把接过汤碗, 看了一旁看好戏的苏满娘一眼,一口闷下。
夫人喂药是情趣, 女儿喂药……他这又不是真的起不来床。
等两人伺候着黎锐卿漱完口, 便一起坐在床前,一个为他绘声绘色地讲着从六巧姑姑那边听的八卦,一个用帕子捂着眼角持续地小声抽噎伴奏,没一会儿就将躺在床上原本生着闷气的黎锐卿给听睡了。
见黎锐卿呼吸逐渐平稳, 黎雪停下了讲述, 黎霜的抽泣声也渐小。
苏满娘放下手中的账本子, 招手让两人过来,小声道:“上午辛苦你们了,你们父亲刚吃完药估计得小睡一会儿,你们也回去歇息歇息、用些膳食,桂先生那边的课也别落下。”
黎霜这时情绪终于平复下来,她小声抽噎道:“那母亲,我们过会儿还能来吗?”
苏满娘笑着点头:“等下午吧,下午你们下了课再过来。”
“是,母亲。”
等黎霜和黎雪离开,苏满娘看着正在床榻上安然沉睡的黎锐卿,上前帮他放下床头那一侧的帐帘,遮挡住外面稍显刺目的光线,又走出主寝,看着院内练得满头大汗的黎川猛。
九岁的小少年,招式凛冽,一劈一斩间已颇有气势。
因为坚持练武,黎川猛的身高比起他的两个哥哥也都不差什么,小小年纪便已能初窥到未来长成后的英姿。
苏满娘站在旁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直到黎川猛因为疲惫缓下动作,站在原地呼哧呼哧地喘息,才让身后的小丫鬟递上温茶:“猛哥儿你这都练了这许久,累了便歇息一会儿,不妨事。”
黎川猛一边大口大口喘气,一边抬眸询问:“母亲,父亲可是睡下了?”
“刚刚吃过药后,便已经睡下了。”
“那好,我歇息完就蹲马步,可别吵着他。”
苏满娘还想劝他,但见他面色执着,也就没再张口。
在今日之前,她也有听六巧在说起府内八卦时,说过三少爷练武很是勤奋,早起勤练,日落歇息,从不懈怠。
现下她只在旁边旁观了小半天功夫,就不由感慨,可真不容易。
也可能是今天黎锐卿突然生病,吓到这几个孩子了。
心中思忖了一会儿,苏满娘看黎川猛捧着茶盏抬头默默望天,不多时又放下茶盏,一丝不苟地蹲起马步。
苏满娘又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只是在吩咐中午的菜单时,除了让厨房给黎锐卿做些清淡的粥类,又为猛哥儿多吩咐了些肉食和骨汤,让他多长身体多长肉,方能不负这几年如一日的勤勉和劳累。
黎锐卿这一觉睡得很沉。
期间就连黎川猛进来看他,和苏满娘伸手触摸他额头都没有反应。
若不是确定黎锐卿在吃过药后没多久,身上便开始渗出细汗,有了降温的症状,苏满娘指不定还要将穆洪杰大夫再叫过来诊治一回。
直到午膳前,一直沉睡着的黎锐卿才再次睁开双眼,悠悠醒转过来。
他躺在床上看着石青色的床棚反应了一会儿,才回忆起现在的状况:他早晨泄下了一口气,准备装一回“病”。
却没想这口气泄得太早,他真的病了。
他就说,穆洪杰根本就是个乌鸦嘴。
前两个月他还说他再这样作下去,迟早会将身体内的暗伤一块儿引发了出来。
这才过了多久,就应了验。
一觉醒来,睡得他全身骨头声疼,还粘腻了一身的汗水,难受得紧。
看着身侧被完全放下来的床帐,黎锐卿撑起身子起身,旁边看书的苏满娘马上察觉动静,走了过来,撩开床帐,轻抚了下他额头:“还是烫,你先别急着出来,我去为你找身干的里衣换上。”
黎锐卿看着苏满娘急匆匆往他衣柜方向行走的背影,原本想要赶紧将那口泄出去的气尽快吸回来的想法,又缓了缓。
也罢,反正泄也泄了,虽然身边有一群不识趣的小崽子碍事,但这感觉也并不像想象中那般糟糕。
苏满娘为他取来干净的里衣亵裤,又让人从小厨房中取出一直在温着的热水,给他简单地擦了个身,这才让他穿好衣裳起身。
黎锐卿对此全程大大方方展示,虽一身青紫红白,却全无害臊,更无遮掩。
苏满娘更是权当自己面对着条五花肉一般,连脸都没有红上半分。
黎锐卿:……
“你……”
“可是渴了?”苏满娘抬头,眸光清凌凌的,转身就为他端来早就准备好的热水,“出了这么多的汗,是在排除病气呢,赶紧多喝些。”
黎锐卿砸吧了下嘴:好吧,他也确实是渴了。
也罢,就暂时不与她计较。
等他病愈以后再说。
中午用膳时,黎川猛没有回去,直接厚着脸皮在听涛苑用的食。
一顿饭间,黎川猛夹着大肉、骨头,呼哧呼哧连着添了三碗米饭。
黎锐卿却只能吃点清淡的粥类,那肉食之类的他也夹了几筷子,但尝在嘴里根本就是一水儿的苦味儿,勉强多食两块还有些恶心,还不如吃白粥痛快。
一顿饭用完,黎川猛满足地拍着肚皮,不好意思道:“哎哟,今儿个一不小心吃得比父亲都多了,看来儿子果真是要长大了,父亲您放心,儿子以后一定能保护好您。”
黎锐卿差点没被他那得瑟的样子给气乐:“下午回演武场找你武师傅去,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现在连和你母亲掰腕子都掰不过,还想要保护我?!”
黎川猛握着自己这两年已经调养地比较结实的胳膊,有些不服,但是想想母亲的力气,又将话咽下,改口道:“好男不和女斗,儿子不和母亲比,儿子只要能打趴下父亲,就算完成毕生目标了。”
不要以为他没看到,黎锐卿之前在演武场偷偷取出他藏起来的小木船,想要捏碎,那也是尝试了好几次才碎掉的。
既然连父亲的力气都没有母亲大,那么他当然要先为自己定下一个不那么厉害的小目标。
嗯,这个小目标就定为他的父亲就行。
黎锐卿这次是真的被他给气乐了:“那你可得抓紧点,可别等我老得走不动了,你才实现这个目标,那你可就丢人丢大了。”
“不可能!”黎川猛不服气,“听闻父亲是从十二岁才开始转文投武,儿子都已经从七八岁就开始练的,怎么地也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哦,”黎锐卿中午的胃口实在不怎么样,将碗里的粥喝完之后,就放下碗筷,毫无诚意的懒洋洋抬眸,“看好你!”
黎川猛:……
虽然父亲这说的是祝福的话,但是这态度,真是好悬没气死他。
下午,黎锐卿拒绝了黎川猛在院子里给他继续舞刀当响儿听的建议,在他坚持执着的目光下,硬逼着自己将药灌了下去,这才将人赶回了练武场。
等到寝室中终于恢复安静,黎锐卿才半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小薄被,看着丫鬟们将床上被他睡湿的被褥拿出去晾晒,又重新铺上新的,就那么顶着一脸慵懒的病红,直勾勾地看着苏满娘。
苏满娘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只是关注床榻那边的收拾情况,等察觉到他的视线后,才疑惑回身:“夫君,可是怎么了?”
黎锐卿轻咳了两声,昳丽的眉眼执着地看着她:“之前咱们没有谈论完的话题,再谈谈。”
苏满娘歪头回忆了一下,才想起上午孩子们过来前,两人都聊了什么话题。
此时丫鬟们已经将床榻上的被褥更换完毕,黎锐卿让众人退下,拉过苏满娘的手,让她坐在软榻前的绣墩上,轻语:“闻筠,你这样想念苏家,可是因为自从嫁入黎府后,无人可以寄托感情?”
按理说,女子嫁入夫家后,都会逐渐将生活的重心放到丈夫和夫家身上,但苏满娘没有,还自从嫁入黎家后,将他那原本比较喜欢的小双下巴给直接饿没了。
所以他想,大概是因为按照两人定亲前的约定,她不能将感情寄托在他身上,黎家剩下的几个孩子,包括黎母,都是依靠着她,需要她去照顾的,更不能寄托。
这才让她始终都挂念着苏家,心态没有转变过来。
苏满娘动了动嘴角,她想说并不是。
她这人自小便将感情分得很清,对待外人冷情,对待家人依恋,这种过于依恋家人的情感她很早之前就有所察觉,只是因为心智冷静,所以将这种情绪压在心底,理智地知晓自己该出嫁了,理智地知晓自己嫁人之后应该少回娘家。
却未想到,她在表面上已经掩饰得足够完美,无论从言语还是行动上都毫无破绽,却是之前一直动也未动过的体重出卖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