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醒来, 外面天色尚且昏暗, 月明星稀,夜幕低垂。
黎锐卿在床上僵硬地躺了一会儿, 在胸腔中的心跳逐渐平缓下来的过程中, 他回忆着睡梦中的内容, 砸吧了两下嘴。
他想, 他应该是之前发现苏满娘变瘦以后, 被吓着了。
这般想着, 他又喘出几口气,侧过身看着身旁沉沉睡着的苏满娘恨恨咬牙:“好好的一身小软肉,非要不善待它,可不能让你再瞎折腾了。”
看这大半夜的, 都把他给吓醒了。
虽然瘦下来他应该也不会嫌弃,但是能胖,他又为什么要让她瘦呢?!
黎锐卿呲了呲牙, 恨恨地伸手掐了苏满娘的脸蛋一把, 被苏满娘伸手一巴掌拍在手上。
“啪!”
酥麻,且颤栗。
黎锐卿眸光颤了颤。
他缓缓眯眸, 深呼吸了两口气, 用力缓了缓。到底没有像之前那般直接扑上去继续挨打,而是伸手轻轻地将人揽入怀中, 在她背后轻拍了两下。
长肉!长肉!
多睡才能多长肉!
*
一行人一直在庄子上住了五六天, 直到黎锐卿的假期快用完了, 才意犹未尽地整装重新回到辛图城。
当然, 这种意犹未尽是针对除苏满娘外的其他人,至于苏满娘:可算是解脱回来了。
虽然在庄子上每晚都会睡得沉且香,但是睡前那运动量却让她着实有些吃不消。
尤其她还得负责堵住黎锐卿的嘴,免得给孩子们听到。
简直是身心俱疲。
回到黎府后,苏满娘又歇息了两天,才翻开最近她不在府中时收到的请帖,其中的大多请帖她都给推辞了,只选了一个沈雅之前说好会参加的桂花宴。
等赴宴之后,苏满娘诧异地发现,之前几乎每次参加这种宴会时,都会出现的几位爱显摆的夫人竟然都不在其中。
沈雅反应却比她还惊奇:“你对你夫君之前在辛图城中忙活的事,都不知道吗?”
苏满娘有些尴尬,由于两人成亲前和成亲后,黎锐卿一直在与她强调各自的私人空间,所以关于黎锐卿在外面的公务,她都很少特意打听。
她温和眨眼,镇定笑道:“之前他确实有一阵子比较忙,但是当时府上还有其他事,就没有特意去问。只大概听说,好像是将朱大人家抄了?”
这个消息还是之前她在澄心院时听荔香讲的,后来六巧也与她说过详细版本。
沈雅虽说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刨根究底:“除了朱大人,还连带着有不少官员,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一批下去的官员不少呢。”说完,她又低声神秘道,“是因为什么事情你总该知道吧。”
苏满娘:……
这个就更尴尬了,她还是不知道。
索性沈雅那边也没有坚持等她答案,见她停顿时间一长,就自动将话头接上:“是铁矿啊!朱大人他胆子也真是大,自己私自开采了一个铁矿!地点就在五指山的山后,一群矿工昼伏夜出,好几年下来愣是没有外人发现,他们藏得也是隐秘。”
大周朝禁止私开铁矿,盐铁均只能官营。
盗采、私采铁矿,均触大周刑律,视情节轻重,予充公、刑杖、流放充军等不同程度处罚。
苏满娘听至此恍然大悟,竟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原来她们上次去五指山,并不只是为了引出来那批刺客,还是为了不动声色带人上山,趁着白日里探寻地形。
一抬头,对上沈雅打趣的眼神,苏满娘镇定开口:“我们府上一般男主外,女主内,所以一般外子在外关于公务的事情,我很少去问。”
沈雅轻轻点了她手臂一下:“机密公务当然是这样,但像这么大的事情你也能一点没有好奇心,这也是心大。”
苏满娘跟着笑了两声,随意笑语了两句,便将这茬一语带过。
只是心中却在感慨着,她若是私下里关心地多探问他两句,也不知算不算得上是越界……
等暑气一过,天气便开始逐渐凉快了起来。
眼见着城中各户人家中中秋的气氛愈浓,苏满娘也没有更多心思去思家念家,一门心思地投入到黎府的节庆准备事务中,筹备着她在黎府度过的第一个团圆节。
中秋这日,整个黎府上下都脚步轻快,尽是欢欣喜气。
中午,黎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个团圆饭。
黎母作为饭桌上年龄最大的长辈,说起这些习俗规矩来是一套一套的:“八月望日,尚芋食螺。螺能使眼明如秋月,更能食新(心)转运、五谷丰登;剥芋头,剥鬼皮,消灾辟邪……”
黎母每念叨一样,小辈们就会往碗里扒拉一样,动作整齐划一。
这是他们在黎府过的第一个团圆中秋。
在苏满娘嫁入黎府之前,黎锐卿如果在家,都是一顿饭陪黎母,一顿饭陪几个孩子,总之让黎母和他们坐在一起吃团圆饭,根本不可能。
因此,关于今年这般热闹的中秋气氛,小辈们都很是珍惜。
介绍到最后,黎母又将让钱嬷嬷给苏满娘倒上一杯桂花酒,笑:“桂花可是富贵吉祥、子孙昌盛之花,闻筠你快多喝些。”
苏满娘温婉地将酒水接过,还在寻思措辞,旁边黎锐卿就伸出一只手,将那只酒盏劫到手中,对黎母慢条斯理道:“这杯还是我先喝了吧,闻筠她酒量太浅,我怕她喝了之后会一觉睡到晚上,连晚上的燃灯船都去不成了。”
言罢,他又笑觑了一眼苏满娘:“让她回来再喝,娘您给她多留一些,到时晚上我看着她喝。”
想想之前两次她喝酒后的经历,苏满娘的手指不自觉颤了颤。
她尽量掩饰住不规则跳动的心跳,用帕子掩住有些羞红的面颊,故意娇羞道:“娘,儿媳这真的是一杯倒,连两杯都用不上的那种。”
黎母看着儿子眼底的意味深长,和儿媳面上突然窜上来的红,作为过来人,她表示自己非常懂。
于是连气都没有生,只笑眯眯对身后的小丫鬟道:“那也行,等稍后就给听涛苑多送两坛子,让他们晚上自己喝。”
这下子,苏满娘面上更红了。
饭后,厨房给几位主子的院子都送上了精心制作的荷花饴,桂花酥,小月饼等精致点心盘。
孩子们一齐去了听涛苑,看着一堆由府内丫鬟和婆子们制作的中秋夜灯,虽颜色各异,形状各异,却看着就很有喜气。
众人嘻嘻哈哈地从中挑选出合心意的,就拿回自己的小院,用绳系于竹竿上,就等着晚上点亮,高悬于瓦檐之下,以“树中秋”。
等一切忙完,时间也已下午过半,众人就坐上府中的马车,前往之前苏满娘让人在临湖饭庄定下的燃灯船。
临湖饭庄位于辛图城外的冽艳湖旁,那里不仅是辛图城上层人士们用来聚会的高端场所,还提供租船服务。
每逢中秋佳节赏月之际,那里更是一位难求,就连燃灯船的租借都相当紧俏。
苏满娘这次能在其中定下一艘燃灯船,只能说是碰了巧。
据蔡管家说,之前安排的小厮去问过两次后,都说燃灯船已经被订完了。
刚好之前黎锐卿和知府一行在辛图城中抓了不少与盗采铁矿、私下打造兵器的官员,其中一部分被押送去了京都,另一部分更是被按命直接抄了家,临湖饭庄的预留船就一下子空出了好几艘。
蔡管家当机立断,抢下一艘比较宽阔的,这才有了他们这次的临湖饭庄之行。
在路上,苏满娘还将这件趣事和黎锐卿说,不免笑着感慨:“这还真是巧,他们刚好被你查到,否则这次我们也租不到船。”
黎锐卿眉梢微挑,眼含打趣:“你怎么知晓是碰巧,而不是我知晓你在临湖饭庄订不到船,特意去将在里面订位置的几家给收拾了。”
苏满娘:……
她想说应该不可能吧,但是看黎锐卿现在严肃的表情,又有些迟疑:“真的?”
黎锐卿将头靠近她几分,看着她清澈的眼波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突然勾起唇角,灿笑了一下:“当然是假的,你果真是不够聪明。”
他不过是将公务和预定位置的迫切性糅合到一起,选择了一个最佳的动手时机罢了。
因为灿笑,他明艳的五官仿若一下子生出了不少灼灼的光华,让苏满娘不由微怔。
她眨了眨眼,尽量维持面上的镇定:“你都说得这样认真了,妾身如果不配合两句,岂不是显得妾身不给您面子。”
黎锐卿嗤笑:“嘴硬。”
苏满娘轻抿她最近被各类唇脂精心保养的唇瓣,温婉浅笑:“瞎说,软的。”
黎锐卿眼眸深邃,抬手在她柔软的唇齿上轻戳了两下,低声轻语:“软硬结合,我喜欢。”
苏满娘:……
骚还是你骚。
她骚不过!
根本骚不过!
见她败下阵来,黎锐卿肆意地扬了扬眉,等到马车停下,他一掀车帘,又重新恢复了在外气度温和、斯文儒雅的模样。
苏满娘不动声色往下撇了一下嘴角:装什么斯文败类,谁不知道谁。
黎锐卿下车前,回头看了她一眼,恰巧捕捉到她这个表情,他唇角不自觉上扬了一分,眼底迅速滑过一抹精光。
黎府众人来到临湖饭庄的前院,奴仆们去与临湖饭庄的管事们去商定饭菜,送上船舱,黎锐卿则带着几个孩子来到二楼栏杆处,自上而下看着下面的中秋诗会。
他笑问黎川智:“怎么样?你要不要下去小试一下?”
黎川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