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锐卿的印象中, 苏满娘从来都是温和且自持,理智并淡然的。
这是黎锐卿第一次看到她哭泣。
虽然他没有明白她哭泣的前后因果逻辑,但还是莫名的感觉心烦意乱, 甚至有些后悔起自己一开始时想要用酒水灌醉她,探一探她醉后心声的想法。
黎锐卿伸手,将趴在桌上嘤嘤哭泣的圆润姑娘从绣墩上带起,苏满娘一番挣扎,想要逃离他的魔爪,却被他强硬地给揽入怀中, 按着坐在自己膝头。
“好好的哭什么哭,也不知你说的这些香囊、瓷枕和绣花针都是什么东西, 我可不是在故意欺负你。”黎锐卿叹息一声,伸手取过旁边食盒中早就准备好的醒酒汤,就要往苏满娘口中灌。
却见她那柔软无骨的小手,突然往下一探,抓住了他的……
黎锐卿身子一僵,抬头看向怀中还在委屈着哭泣的圆润姑娘。
“明明梦里说好的是绣花针, 为什么它就变了!呜呜呜……”
黎锐卿:……
一瞬间, 他原本无奈和怜惜的心情都被风吹了, 狗啃了,雷给劈散了。
黎锐卿甚至感觉他额角太阳穴上的青筋在剧烈跳动, 就连唇畔惯常挂着的温柔笑意都有些保持不住。
“你说什么?”
他紧咬牙关, 将这四个字从牙缝中一字一句地吐出。
周身的气势更是仿若是急欲喷发的蓬勃火山, 充满了一股灼热而强烈的危险气势。
然而, 酒醉状态的苏满娘却没有丝毫察觉。她此时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仿佛进入了某种晕眩的奇异状态,并无什么不可对人言。
只见她银盘儿一般的面上羽睫一眨,一滴晶莹的泪珠便顺着她的动作落下,哽咽并委屈道:“我的绣花针,你快还我。”
说着虚握住的手还跟着动了一下。
黎锐卿将醒酒汤往桌上一放,也顾不上动作幅度太大,洒在袖子上的汤汁,直接被气乐了。
他反手打横抱起趴在他膝头的胖娃娃,阴森嗤笑:“爷会让你好好记住,爷身上的绣花针到底是个什么尺寸。”
砰的一声,胖娃娃摔落在床。
熟悉的姿势,熟悉的疼痛感,苏满娘瞧着外面三两下将床帐放下,正在脱衣的男人,探出自己的指尖,在他腰部狠狠掐了一下。
一阵熟悉并震颤的酥麻快感顿时传遍全身,黎锐卿低吟一声,腰部一软,满面绯红地看向躺在床榻上醉眼迷蒙望向她的苏满娘。
“还我绣花针。”她自以为凶狠的哼唧。
黎锐卿呼吸瞬间急促,面若滚烫春水,眼带灼热希冀,声音躁动、危险且雀跃:“那若为夫就是不还呢?”
“那就掐你。”
“那你就掐死我吧,不还了,不还了,好闻筠,你快掐死我吧……”
……
是夜,听涛苑寝室中床榻上的声响很晚才歇,直至半夜才开始叫水。
在听涛苑寝室外守夜的两个小丫鬟羞得满脸通红,只是心中却有些疑惑:为何今晚老爷发出的声音又比夫人还要响亮?!
不,或许该称作是……嘹亮?!
奇怪,男人在这种事上会叫的比女人还大声吗?
*
就在听涛苑中的男女主人还在巫山**奋战时,凌旭院中,黎川智的寝房中却出现一位蒙面黑衣人。
黎川智身姿僵直地站在棱花窗旁,月光下,他惯常少有表情的脸上,正挂着明显的愤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汗湿的双手背在身后,小心地摩挲着被他藏在腰后的匕首,眯眸看着跪在他面前的黑衣人,一字一句低声发问:
“他还回来找我做什么?!当初不是说丢就丢,死活不论吗?”
“小公子,主子他也有苦衷,您要相信,主子他是真的在意您!”
黎川智嘴角的讥诮更浓:“在意我,所以从来不承认我这个外室子是他的亲生子嗣;在意我,所以一剑捅死了保护我的亲娘;在意我,所以第一次主动带我回去,是让我‘装作’他的儿子,帮他其他几个儿子吸引追兵和火力?!那还只是天下第一的可笑至极!”
他垂眉看着半跪在地不发一言的黑衣人,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诧异询问:“该不会大将军王当初逃走的那些子嗣都被朝廷弄死了,就剩下我自己了吧。”
黑衣人依旧静默不语。
然而黎川智却已经从他的表现推测出了答案。
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那位传说中的父亲有几分可笑和可悲。
他深呼吸了两口气,尽量平复好情绪,开口:“我现在的生活很好,并不准备再回去,你且回去吧。我与过去的身份已经无缘,你们也不要将那边的危机牵扯到黎府来。”
“可是,小公子……”
黎川智却伸手打断他,表示不愿再听:“我现在这个身份是我冒认的,我这边的养父并不知情,既然大将军王当年宁愿捅死我娘,也要让我去做靶子,那相信现在他也会有足够的硬气,不腆着脸过来找我,让我看尽笑话。
我们二人早从我娘死亡的那一刻起,就已一刀两断,再无干系。”
彼时他那位父亲高高在上,对他不屑一顾,甚至连父姓都不愿给他一个,只当他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外人。
待大厦将倾,却又想起他这个从未被承认过的子嗣,杀死他娘也要将他强硬抓过去,为其他子嗣的逃跑打掩护,吸引追杀力量。
事实上,当时如果他不把自己抓过去,不会有人知晓他与他之间的关系,他完全可以和母亲一起活下去,一起好好得活下去。
没想到,他竟然这点活的希望都不给他们母子留下半分。
现在其他人都死了,又有人过来和他说,自己是他留下的唯一男嗣,这真是可笑至极!
“他从来也没有承认过我,所以我也不会去承认他,你回吧。”虽是少年年纪,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
黑衣人深深地看着面前已经年约十二的挺拔少年,虽五官与主子并不十分相似,但是从其眉眼,却依旧可以隐约看出主子年轻时的影子。
这个孩子,妥妥就是主子曾经的模样。
可惜主子之前一直当他是外室子,不肯承认他的血脉,直至最后……
他俯身从胸前掏出一封书信。
“主子料想过小公子不想回去,主子说无碍,他现在那边的情况也不安全,您在这边呆着便很好。等他翻身后,他自会风风光光将您接回。”
黎川智嗤笑一声,一言不发。
室内一片安静。
等到黎川智再次抬头时,他面前的黑衣人已经如烟云般消失不见,只留下地板上的书信和玉佩。
黎川智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信封上有些眼熟的字体,半晌,神情讥讽。
什么父亲!
就连他现在这位看似对他们关爱一般的养父黎锐卿,都比刁海潮曾经做的要好上太多。
将书信展开,黎川智看着信笺上苍劲有力的字迹,恍如昨日。
寥寥数十字,确实能隐约感受到他的关切,可惜,已经都晚了。
将书信就着蜡烛焚毁,开窗散掉室内的纸烬味儿,黎川智眉宇渐松。
原来最近一直跟在他身边若有若无的监视感,是来自于刁海潮的人吗?
未知的才可怕,至于已知的,黎川智解开衣衫,倒在床上,阖上眼睛。
已知的,就全是纸老虎。
他早已成长,不会再轻易恐惧彷徨。
因为,他身上还肩负着他娘对他的殷殷期望。
*
次日,等苏满娘酒醒后,外面天色已经透亮。
她动了动有些抬不起来的胳膊,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是被一堆石头砸过一样。
苏满娘疑惑地拧眉,有些迟钝地回忆睡着之前的记忆,然后脸上便一阵红,一阵白。
红红白白相互交错,非常喜人。
“呵。”
低沉而带有晨间独特喑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苏满娘僵硬转头,看向旁边的罪魁祸首。
“你还笑。”声音也是喑哑的,比起往常略显低沉。
黎锐卿将身子整个儿侧过来,眉眼间满是餍足和春情,光滑的薄被从他身上滑落,露出他身上大片像是泼了酱一般的青青紫紫。
“爷现在只想问你,可长好记性?”
苏满娘:……
她略停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长什么记性。
想想昨夜他故意在自己眼前频繁展露全貌的“狰狞”,她狠狠地闭上眼睛,点头:“长记性了!”
她这次的确长了记性!
酒水这东西,她以后绝对不会再碰。
“还有,香囊和瓷枕到底指的到底是何物?”
苏满娘这一次连眼睛都懒得再开,半点也不迟疑道:“就是指夫君你的相貌好,貌比香囊,皮肤还佳,肤若玉瓷。”
黎锐卿深深地看着身侧被褥中闭眼装死的女子,嗤笑一声:“小骗子。”
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音,仿若是长了无数个勾人的小钩子,挠的人耳朵痒痒。
“好好记住爷牙签肉的尺寸,以后每忘记一次,咱们就温习一次,嗯?”
苏满娘闭眼。
她感觉她从此以后,再也无法以平常心去正视“牙签肉”了。
“还有,不要把我当傻子哄,否则今晚,咱们再来。”
黎锐卿暗示性地将腰往她身上挺了挺,出言威胁。
苏满娘身子一僵,感受着那隔着被褥都能清晰感觉到的坚硬触感,她生无可恋的睁开眼帘,可怜兮兮回望:“玉清。”
“嗯。”黎锐卿满意眯眼。
她伸手,大着胆子探入他的被间,在他腰间大力拧动了一下,温和道:“玉清你现在该穿衣去演武场了。”都这个时辰了,不能懒惰,不能赖床。
“哼。”婉转而富有磁性的低哼,瞬间,黎锐卿的眼底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