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生父

他看着三人微微一笑, 伸手拿过一枚果子,边啃边慢悠悠地开口:“两年多前,我一回到辛图城后便休了表妹的牌位, 这件事不仅在辛图城闹得挺大,就连京都中都颇有耳闻。”

“当时因为这件事,京城那边有御使在早朝上参了我,言我不遵礼法,不堪为官,圣上发旨让我写自辩折子。”

刘全和两位刘氏族老面上神情都逐渐严肃。他们都是小民小户, 这些事情他们之前根本不知情,更没有听黎锐卿说起过。

“虽然咱们两家当时商议的, 是明面上我休牌位的理由写的是无子,但在之后的自辩折子中,我却对圣上言明了真实理由,并言说,我会努力为孩子寻找生父之类的话。”

几人眼神一亮,看向黎锐卿眼露期盼。

黎锐卿看着他们的表情, 翘起的腿上下晃了晃, 温声笑道:“自辩折子交后上去后, 我之前被参的事儿便被抹了。但之后没多久,京中却有人向我暗示, 为孩子寻找生父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我思忖了一段时间, 将调查的动作转明为暗, 这一次我干脆接到了对方的明示警告, 他让我马上收手,孩子我只管好好养着即是,不要再想调查一些没必要的。”

“所以我思忖着,这可能是他那位父亲不想认她,也就没有再查。”

他这话一落,刘家的三人全部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会不会那人并非是那位皇子的手下,根本就是他的某个政敌故意和你传出来的假消息!”刘全突地起身,攥紧拳头,情绪激动地反驳。

虽然刘全根本不知道,能够给已经是从四品大官的外甥施压的会是怎样的人物。

但是他知晓,如果他默认这个结果,那他想用他外孙女和皇室攀亲的念头,就彻底断了。

黎锐卿笑睨他一眼,开口静场:“那个人,是圣上的心腹。”

刘全:……

刘家两位族老:……

刘全对这结果显然无法接受,他哆嗦着嘴唇,情绪激动:“既然你两年前就知道了,为何当时没有和我们说?你一定是在骗我!”

黎锐卿转头,突然对上刘全的视线。

那种仿若深渊一般阴冷的眼神,让刘全刚刚要爆发出来的情绪仿若是被泼上了一盆冰水,怒气突然一滞。

“怎、怎么了,我、我说的不对吗?”

黎锐卿轻嗤一声,眼含讥诮:“我以为,我们两家早在当初你们算计我母亲,逼着给我戴绿帽,还前后从聘礼到小刘氏死亡,从我黎家前前后后捞走了大半家产时,就已经不剩什么情分。既如此,我又为何要上赶着告诉你,大舅舅?!”

刘全:……

他反复深呼吸,脸色被气得涨红:“……我白养了你们母子那么长时间,帮我吃点亏算什么?”

黎锐卿点头:“所以,我现在让大舅母帮我生个孩子,您再给我老老实实养大,以后给她陪送一副金贵嫁妆,大舅舅你是不是该看在你之前从我家中捞走的那大半家产的份上,心怀感激,吃点亏也不算什么?”

“你!!”

黎锐卿看着刘全被气得彻底说不出话的模样,好笑起身,掸了掸袍袖上不存在的灰尘:“看来大舅舅你是不能忍的,而我却因为这个孩子已经在圣上面前过了明路的原因,不得不养,不得不陪送嫁妆。你说外甥我又凭什么还要对你有情分?!”

刘全:……

离开饭庄后,黎锐卿最后看了眼雅间所在的方向,眼底神色明明灭灭。

对于刘家,他的感情很复杂。

感激虽有,但曾经扭曲晦涩的痛苦记忆却也丁点儿没少。

嗤笑,白眼,呵斥,污蔑,以及最后那两位小舅母的……

他们攀炎附势,急功近利,唯利是图。

彼时,他们利用刚刚归城的他,来给小刘氏肚子里的孩子一个过度身份,并希冀着他万一陨在边关,可以继承他黎府的全部遗产;而他则在调查清楚缘由后,任由黎母被动报恩,利用小刘氏来撇清自己与刘家最后那点恩情因果。

现在既然两不相欠,那他也希望,大家以后无事不用见面。

两日后,黎锐卿沐休,刘家又派人将那两马车嫁妆给拉到了黎府门口。在黎锐卿再三推辞后,又无奈将那些嫁妆重新拉回。

无论城中百姓对于两家人这般来回操作有什么想法和猜测,这件事自此终于告一段落,之后两家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

刘家,刘方氏一脸青紫地看着抱着酒坛子喝得醉醺醺的刘全,捧腹大笑:“算计成空!报应啊报应。我得赶紧将这些嫁妆都卖掉,我要去给我闺女修坟去,哈哈哈哈……”

关于黎府和刘家之间的矛盾,黎锐卿并没有和苏满娘提起太多,只是与她道之后与刘家那边走礼,便只走面子情。

苏满娘见此,也没有多问,只是点头道:“妾身知晓了。”

黎锐卿看着丫鬟婆子们将床上的月事被都收起,算着时间,苏满娘的葵水也结束了,他的眼底先是闪过惋惜,又升起兴奋,最后又转为遗憾。

苏满娘奇怪地看着他,纳罕道:“夫君你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事?”

黎锐卿忍痛摇头:“无事,只是想起最近一段时间还有不少公务需要收尾,可能会有些忙,便有些遗憾。”

苏满娘果真信了,笑盈盈道:“我倒当是什么呢,当然是公务要紧啊。等夫君你忙完,若有什么遗憾,妾身帮你一起圆了就是。”

黎锐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缓缓点头,声音低哑:“夫人说得甚有道理。”

在苏满娘在黎府顺顺当当度过了一个月的新婚期,并且还成功被诰封后,她便陆陆续续开始接到各式各样的请柬。

这些请柬大都是一些赏花宴、全鱼宴、诗会宴,苏满娘大致翻了翻,发现基本都是辛图城中高官们的后宅女眷送来的。

为此,苏满娘还专门去澄心院去寻了趟黎母,想要知晓黎府之前是否有交好或交恶的人家。

黎母缩着手坐在宽敞的樟木椅上,眼神有些心虚和瑟缩:“那种高官夫人们的宴请,我一般都是不去的。我什么也不懂,去了也总感觉她们在看不起我,所以我一般都是让嬷嬷寻个理由给回绝了的。”

苏满娘:……

所以,一直以来黎府的后院女眷关系网状态,都是空白。

她看着黎母面上的心虚和委屈,连忙温声安抚:“娘您不用担心,拒绝了也就拒绝了。现如今相公官位高,这辛图城中的一般人家也不敢得罪咱们,那之后我便挑上两家去探探风向,等回来之后,再让六巧与母亲说说热闹。”

黎母舒出一口气,赶紧道:“那闻筠你去的时候小心些,我和你说,她们好些人说话都是拐着弯的,有些我直到回来听嬷嬷分析以后,才听懂,你这次不行就带上钱嬷嬷一起。”反正只要不让她去,怎样都行。

说罢,黎母又对六巧笑道,“你去的时候也多观察看看,等回来也让我听听那些平日里眼睛放在头顶上的夫人们的热闹。”

六巧脆生生应了一声,痛快说道:“老夫人您便等着瞧好吧。”

显然她最近已经通过八卦这项技能,成功俘获了黎母的心,与黎母交流得很是愉快。

从澄心院回来,苏满娘便与被黎母暂派过来的钱嬷嬷一起,在收到的一大摞请帖中挑挑拣拣。

剔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和规模不大的,两人从其中挑选出三份。

“只不清楚这些人家与夫君在官场中的关系怎样,等夫君晚上回来,待我问问,再决定去哪几家。”

钱嬷嬷对此并无意见,“夫人您的学习能力比老夫人强,在与外交际上,您只需多经历几次,就差不多能知晓其中大概诀窍。”

苏满娘便抿着唇儿笑:“都是钱嬷嬷教的好。”

与其说她的学习能力比黎母强,不如说她不像黎母那般,遇到不会不懂的,就将自己缩回乌龟壳中,等着环境去为她改变。

她更信奉,与其等着环境适应自己,不如早日完善自己去适应环境。

当晚,黎锐卿依旧归来得很晚。

他回到听涛苑时,见苏满娘还未睡,还有些诧异。

这些天他回来时大都已经半夜,苏满娘基本都已经睡熟,现在他突然看到还等在软榻上并未就寝的妻子,即便嘴上并未表现出来,心底依旧不可否认地冒出几汩惊喜。

“怎么还没睡。”他来到桌旁,为自己斟上一杯凉茶。

时间已至七月中,正是较为炙热的时候。

原本这个时间段他也可以选择在书房入睡,但他本身就火力旺,每逢夏季就苦夏,根本耐不住热。

与其耗费那个时间在书房辗转反侧,还不如费点功夫回听涛苑、抱着沁凉的苏满娘要入睡得更加快速和舒服。

“最近这些日子收到了一些请帖,今日与钱嬷嬷挑拣出来三份,想等夫君回来询问一下,你与这些家在官场上的关系是否和睦,妾身也好决定应下哪一家的宴请。”

黎锐卿伸手将桌上的一堆请帖扒拉过来,大体看了下,将无关紧要的剔除掉,最后也是剩下苏满娘放在最上面那三张。

“钱大人与我关系一般,不过她那位夫人听说长袖善舞,喜好在后宅女眷中结交关系,经常举办宴请。这个你想去便去,可以去多认识些后宅妇人。”

“孙大人与我关系尚可,他那位夫人家世很高,有位堂兄是咱们辛图城中的下都督,从三品大员。可以去,但她可能为人傲慢,与你不会谈到一起去。”

“至于鹿大人家这一封,你直接拒绝了便可。他家最近要有难,你去了万一被设套攀扯上就有些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