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川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他感觉自己就没帮什么忙,就是来做个压阵的背景板。
“那母亲先回去忙,儿子先行告退。”
知晓苏满娘现在要忙的事情多, 黎川猛也没有打扰,他行了个礼后,就又拎着大石锤转身离开。
边走他还边忍不住兴奋地低笑。
他感觉自己今天来得很值,因为他又见识到了自家养母的另一面。
谈笑间就能死按住对手,举重若轻气死敌人。
这种能耐,真是厉害!
他又伸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心想他以后也要这样,不仅力气要达标, 头脑也要达标。
虽然现在看来,他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苏满娘到达澄心院时,只觉得院中一片安静,就连经过的丫鬟婆子都是在踮着脚尖走路。
守在正房外的孙嬷嬷见她,连忙迎了上来,恭敬行礼:“夫人。”而后抬眼探询地看她。
苏满娘对她轻轻颔首:“已经无事了, 劳烦嬷嬷进去通报一下。”
孙嬷嬷眉宇稍松, 噙笑颔首, 没一会儿就走转出来:“夫人请进。”
苏满娘示意身后的丫鬟都留在外面,独自走了进去。
澄心院老夫人的寝房有两处, 一处向阳, 一处背阴。因现在是夏季, 故而老夫人睡在背阴面, 甫一进去,苏满娘就看到富贵花鸟四连扇屏风后,那被整个拉起的烟霞色床帐。
她在屏风外停下脚步,轻声唤道:“娘?”
床帐动了动,半晌,黎母的声音才从里面传出:“闻筠啊,外面怎样了?”
虚弱且颤抖,干涩中带着丝喑哑。
苏满娘缓步上前,开口:“已经都解决了,娘只管安心就好。”
她故意放重脚步,走至床畔,伸手帮苏母将床帐挂起:“这天儿热的,娘可别闷坏了。”
然而,等她挂好床帐,转身细看到床上黎母的情状时,却不由被唬了一跳。
只见黎母此时浑身汗津津的,一头虚汗将头发粘得丝丝缕缕,呼吸急促,脸颊通红。
苏满娘忙伸手摸了下黎母额头,忙回身对门口喊道:“来人,快去请大夫,老夫人发热了!”
“什么?发热?!”一直守在门口的孙嬷嬷忙进屋看了一眼,脸色也瞬间跟着严肃了起来。
“快快快,空青快去请大夫!”
……
先不说黎府因为刘方氏这次的闹腾,让躲在澄心院的黎母被硬生生吓病,就说刘家,当刘家大舅刘全看到自己媳妇面容狼狈地带着两马车有些眼熟的箱子从外面回来时,脑袋瞬间空白了一下。
还没等他询问媳妇怎么弄成这样,车上带着的是什么东西,就有一个黎府的机灵小厮上前,向刘全恭敬行了礼:“给舅老爷请安。”
“哎,”刘全还有些不敢置信,迟疑开口,“你们是黎府的?”
“回舅老爷,小的们正是黎府的。”
被蔡管家选出来的这位小厮口齿相当伶俐,没用刘全问,就将事情的前后因果直接秃噜出来,为他解说完毕。
什么撒泼打滚,什么府外滚完、府内滚,什么直到最后滚累了哭疲了,才说出她此行目的。
刘全在听得过程中就是一阵晕眩,等听完事情全部经过,他只觉得自己差点没脸见人。
小厮在一顿顺畅的说完,又补充了两句:“当时舅夫人一提,我们夫人就痛快允了。只是为了防止舅老爷心生误会,特意派小的们走一趟,来与舅老爷解释清楚。”
刘全扯了扯嘴角,“不会误会,不会误会。”
他狠狠地攥紧拳头,如果不是现在人多,他差点没回身一巴掌甩在刘方氏的脸上。
当初他花了多少心思,才让黎府没将这些嫁妆给退回来,现在他这媳妇一去闹,全都给毁了。
今天这事,他还不能说是已经了解内情的外甥故意的,因为媳妇去闹时外甥根本不在家,做出这个决定的,是进门还不到一个月的外甥媳妇。
而且人家这话说得也漂亮,嫁妆不是他们男方主动送回来的,而是自家这倒霉媳妇上杆子花钱雇人也要把东西拉回去的。
让他们想说两句外甥媳妇办事不地道都说不出口。
刘方氏还感觉自己在黎府受了一肚子的气,满腹委屈没有来得及说,现在看到刘全这满脸阴森的冰寒模样,身体不自觉打了个冷战,为了面子,她还是梗着脖子道:“看什么看!这些都是我闺女的嫁妆!现在闺女都被休了,连棺材都被起出来、没葬在他们黎家的墓地,凭什么还要将嫁妆留在他们黎家,是去养那个没给我尽过一点孝心的赔钱货吗?!我呸!我苦命的闺女哟~~”
刘全两颊肌肉绷紧,没有理她,强撑着笑意将黎府来护送的家丁,和刘方氏雇佣的马车人员全部送走。
直到人消失后,才示意身后下人将那些箱子搬回家中,这才大手一捏,将嚎啕大哭的刘方氏一路拽回院子里。
等院门一关,他甩手一个巴掌便打了上去。
“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
等黎锐卿下值回府时,天色已近黄昏。
他在书房听蔡管家将苏满娘今天的应对方式说了一遍,边听边没忍住地笑。
等蔡管家讲述完,黎锐卿身边的穆洪杰一脸赞叹:“真没想到,你这家伙竟能寻到这一个样厉害的夫人,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黎锐卿睨他一眼,好心情地勾唇笑道:“别说这只是一个乡间泼妇,就算再来十个,我家夫人也是不会惧的。”
那丫头今天的表现,和他曾经在吕镇庄子上看到的场景相比,明显还是收着力的。
只这样,她都能在刘方氏手下不吃一点亏,那么想必将来即便他因战事不在府中,她也能为自己守好府邸,稳定好后宅。
穆洪杰讶异地看了黎锐卿一眼,而后没忍住打趣笑道:“我家夫人?!啧啧,这不愧是已经是成了亲的男人,数日不见,当刮目相看。”
黎锐卿斜睨了他一眼,也没有反驳,只是眯起眼睛,对某个花间浪子低声嗤笑:“闭嘴,再说就是羡慕。”
“滚滚滚,我能羡慕你?!我若想娶妻,早就能娶上十个八个了,这不还不想定下来嘛。”穆洪杰甩了甩手,一副风流模样。
黎锐卿也没兴趣了解他的滥情心理,只是转头又听蔡管家说了下黎母病情,便让人关门退下。
“行了行了,伤口赶紧给我看一下,我晚间还约了小桃香。”
穆洪杰说着就一个鲤鱼打挺,快速起身,将书房的窗户关系,并走到墙角的水盆边,用胰子仔细净了手,这才走到黎锐卿身边为他拆开身上的棉布。
等看着他后背上伤口的开裂情况,穆洪杰不由呲牙:“那群人是不是疯了!你每次受伤,他们都要和你战斗试探一番,按照这个速度,你这伤得什么时候才能好?!”
“不用太久。”黎锐卿眯起眼睛,嘴角扯出抹森凉的笑意,“再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完了。”
“也就是他们遇到你这种疯子,身上越痛,表情就越兴奋,愣是两年下来都没让他们发现破绽。”穆洪杰一边用烈酒为他清洗伤口,一边询问,“你确定最近收网能成?”
“也不是全收,怕什么。只是先把一三五六几个皇子在辛图城的手脚砍下来而已,剩下的那几个,还有一年来慢慢玩。
再说,如果这个时候不收,难不成还让我和他们再墨迹几年?我墨迹得起,咱们的那位主子却等不起。”
穆洪杰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你是首领,你决定就好。你知道的,我在大局观方面一向不如你。”
若非如此,当初老首领也不会弃他,改推半路加入的黎锐卿上位。
他给黎锐卿上好药又重新缠好棉布,才从胸前取出一卷纸条:“这是今天刚到的消息,你可以看看。”
黎锐卿将纸条展开,半晌,轻轻将纸张碾成粉末,舒畅地扬眉浅笑:“看来主子那边确实有些等不及了。”
穆洪杰叹息一声,将医药箱整理好,又重新藏进书房的阴影处:“曾经因为那件事,死了多少无辜者,主子根本不可能会甘心,能够忍到现在,已经是主子的耐性好。”
黎锐卿点头,他动作优雅地穿上了里衣,披上外套,其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穆洪杰又是一阵牙酸:“你动作轻点,轻点,可千万别把我刚刚上好药的伤口又给弄裂开了。”
“闭嘴!正舒服着呢。”
“哟,你个小疯子,你也为我这天天往你府上跑的大夫着想着想行不行。”
“闭嘴!你可以走了!”
穆洪杰都要被眼前人的无耻惊呆了,他抬手顺气:“不是,我都来给你换药了,你就不留我吃顿饭?”
黎锐卿嫌弃地上下扫视他几眼:“你这满身的牛肉味儿,分明是刚吃饱,顺便来我府上溜达消食,就这还想在我家蹭饭?!”
穆洪杰气结,低声怒念了几遍小气、无耻,就故作生气,转身踏出书房。
黎锐卿对着他的背影发出一个响亮“嗤”音,在穆洪杰想要回身前,甩手将门关上。
穆洪杰:……
“你小气!你无耻!”
“多谢夸奖!”
当晚,黎锐卿在探望过黎母,回到听涛院时,苏满娘正端坐在方桌旁,一勺一勺地喝着五红汤。
昏黄的烛光下,面盘莹润的女子羽睫低垂,红润的唇瓣一口一口地抿在雪白的瓷匙上,让人莫名觉得她口中的汤品香甜,唇瓣娇软,周身也多出几许朦胧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