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迎幸抱住萧清漪,也没说话,只一如既往地温柔似水。医女很快便至,给谢迎幸擦药。她两边脸都肿了起来,长公主在一侧目光炯炯,医女动作仔细谨慎,生怕弄疼了谢迎幸,惹长公主不悦。
尽管医女已经如此小心翼翼,还是让谢迎幸疼得吸气。谢慈打她这两巴掌,她记下了,迟早有一日,要从谢慈身上讨回来。
萧清漪听谢迎幸叹气,立刻面露不虞:“怎么做事的?弄疼她了。”
医女赶紧跪下磕头:“长公主恕罪,都是奴婢不小心。”
谢迎幸劝和道:“阿娘莫生气,她也不是故意的,是我皮肤薄。”
明明就该是打人的人的错,被打的的人还得揽错处。萧清漪别过脸,亲自拿了药膏给谢迎幸擦。她离得近了,便觉得这两道指印触目惊心。她擦药的途中,眉头就没松展过。
萧清漪看得心疼不已,心里又升起将谢慈赶出长公主府的想法。如今谢无度还没回来,倒是个好机会。倘若他回来,定然不会答应将谢慈赶走……
她想得走神。若是将谢慈赶得太远,谢无度难免会不高兴,若是在盛安给她置个宅子,日后再没往来,也算她们之间十余载母女情分善始善终。
回过神来,正对上谢迎幸的目光。
“怎么了?”萧清漪问。
谢迎幸摇头,咬着下唇,试探着问起自己那未曾谋面的兄长:“阿娘,方才听你与慈姐姐争吵时提及……”
萧清漪一点不想提这事儿,脸色微沉,打断谢迎幸的话:“幸儿,你好好休息。原本阿娘想明日带你去面圣,请皇兄下旨,入皇室玉牒。可你这脸……等你脸上大好了,阿娘再带你去面圣。”
说罢,萧清漪起身离开。
谢迎幸看着她的背影皱眉,露出些愤恨的脸色。对于这个突然多出来的阿娘,谢迎幸算不上多么喜欢,她喜欢的是长公主的女儿这个身份,喜欢的是荣华富贵。因此她可以处处哄着萧清漪高兴,还以为能将萧清漪拿捏得死死的,没想到今日这事让谢迎幸受挫。
这些日子和院儿里那些丫鬟婆子打听过,谢慈与那位兄长关系极为亲近,会不会是阿娘看在那位兄长的面子上,所以不打算将谢慈赶走了?
又听说那位兄长还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若是他们兄妹二人关系极好,等他回来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谢迎幸想着,忽然牵动到脸上的伤痕,疼得她皱眉吸气。她得趁那位兄长回来之前,将这谢慈彻底赶走。可如今谢慈被禁足,轻易见不到她,该怎么才能彻底将她赶走呢,谢迎幸犯了难。
云琅院的门口落了锁,连小厨房都关了,一日三餐有人送到院门口,门口有两个力气大的婆子守着,一步也不让出。
小厨房平日里都按谢慈的口味做东西,谢慈口味挑剔,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外头那些人送的东西,全是她不爱吃的。
已经是禁足第三日,食盒被晾在一边,谢慈撑着下巴,毫无胃口。
今日天气晴朗,清风吹得外头的枝丫摇晃不停,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放风筝。可如今她却连院门都出不去,谢慈撇嘴,很是惆怅。
她虽打了谢迎幸两耳光,可还是自认为受了委屈。毕竟谢迎幸污蔑她在先,阿娘不分青红皂白斥责她,后来阿娘甚至为了谢迎幸要打她耳光……
她到现在还能记起那日阿娘的掌风落下时,带起的丝丝寒意,直透心底。
如今阿娘更是为了谢迎幸关她禁足,甚至还不如小厨房开放。谢慈心里难受得紧,她站起身,在当中踱步。
一面想,如今不知外头那些人怎么传她,大抵都在拍手叫好,说她谢慈也能有今日。一面又想,谢无度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他再不回来,她都要给人欺负死了——虽说是饿死的。
兰时从门外进来,见碗碟里的东西一口没动,不免叹气,劝道:“郡主还是吃些吧,别饿坏了肚子。”
谢慈冷笑说:“饿死了也没人在意。左右阿娘都纵着她们给我吃这些东西了,她还在意我饿不饿死吗?”
那日她虽赌气与萧清漪疏离,但气消了,还是割舍不下这份亲情的。更何况,阿娘当日也没真舍得打她,也没将她赶出去,只是关了禁足。
谢慈撑着下巴,继续叹气。
忽然听得院门处传来动静,谢慈皱眉,带着兰时出去查看发生何事。
门关着,看不见外头情况,但可以准确地听见一个令谢慈作呕的声音。
“两位妈妈,便请通融一下吧。你们将锁打开,我只给慈姐姐送些吃的,你们就在旁边瞧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厨房送来的吃食萧清漪不会过问,此事全是谢迎幸授意。谢迎幸想,她谢慈不是矜贵么?便让她吃一吃矜贵的苦吧。从前她也受过吃不饱的苦,真饿到极致了,别说吃什么了,便是别人吃剩下随手扔在地上的半个沾满泥土灰尘的冷馒头,也能狼吞虎咽。
她授意后厨送来的全是谢慈不吃的东西,待到今日,再来给她送些她爱吃的。目的当然不能是做善事,她都已经与谢慈撕破了脸,谢慈也不会相信她有什么好意。
谢慈环抱胳膊于胸前,对兰时道:“她又想做什么?”
谢慈又不是傻子,难不成还能再被她陷害一番?
兰时摇头,听见门口的交涉还在进行:“永福郡主,这真不行,长公主吩咐过,您不可与小姐太过亲近。”
谢迎幸的脸昨日终于消了肿,盖些粉,差不多瞧不出来。长公主马不停蹄便带了谢迎幸进宫面圣,与皇上说明了此事,并且为谢迎幸请封永福郡主,并且请求夺去谢慈的郡主封号。
长公主与皇上有恩,皇上自然不可能拒绝。因此,如今谢迎幸已经是尊贵的永福郡主,而谢慈,不过一介布衣。
谢迎幸被封郡主之后,这事儿也就彻底瞒不住,在盛安城中传播开来。
如谢慈所想,不过一日时间,城中都传遍了。因谢慈名声太盛,才当选盛安第一美人,便从凤凰变成落地山鸡,种种传闻,真假难辨。
门口的谢迎幸道:“可我听说慈姐姐已经四日没吃过什么东西了,万一饿坏了慈姐姐怎么办?”
谢慈挑眉,怎么听怎么像黄鼠狼给鸡拜年。
门口那两位婆子还真叫谢迎幸说动了,她们打开了门,放谢迎幸进来。谢迎幸提着食盒,一进门便瞧见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站着的谢慈。
谢慈道:“你今日又想做什么?”
谢迎幸微笑着走近:“只是给慈姐姐送些吃的,都是慈姐姐爱吃的。”她说着,走到谢慈面前停下,将手中的东西放进谢慈手中。
谢慈自然不可能要,抬手便要拂落她的手,但她并没用几分力气,谢迎幸却整个人重心不稳,从台阶上跌下去,头狠狠地撞在一旁的石头上,当即砸出个血窟窿。
伴着谢迎幸的一句:“慈姐姐……不要……”
谢慈怎么也没想到,谢迎幸能对自己这么狠,拿自己的性命来陷害她。
她漠然立在原地,看着谢迎幸虚弱的模样,脑子里却在想,这下子不知阿娘又要怎么指责她了……
门口的两个婆子与谢迎幸的婢女齐齐冲进来,抱着谢迎幸一顿哀嚎。
“郡主……郡主您没事吧?”
“快,快去请太医,再去请长公主。”
……
长公主听闻谢慈又对谢迎幸动了手,谢迎幸昏迷不醒时,气急攻心,匆匆忙忙赶来。
谢迎幸身上流的血沾湿了衣裙,整个人好似要死去,萧清漪急得红了眼,跟在太医身后,忙上忙下。忙活了两个时辰,谢迎幸终于情况稳住,萧清漪才颓然卸了力气,转而看向谢慈。
谢慈冷静地说:“阿娘,我没推她,是她自己撞的。”
萧清漪捏着眉心,好似根本没将她的话听进去,只面容疲惫地开口:“谢慈,你走吧。算我求你了,离开长公主府,现在,立刻,马上。我只愿从没养过你一场。”
谢慈呼吸停滞,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萧清漪对她的指责是:我只愿从没养过你一场。
从来没养过……否认了一切。
谢慈深吸一口气,消化着这句话:“阿娘……”
萧清漪打断她的话,命秦妈妈将她赶出府去。
胡搅蛮缠撒泼耍赖不是谢慈的性格,哪怕面对这样的情况。她被秦妈妈押着,一步步往外走,回头去看萧清漪,只看见她毫不留恋的背影。
这样拙劣的阴谋诡计,漏洞百出……她甚至不愿意问一问当时周遭的目击证人,便决绝地判她罪名。每一次都是。
谢慈忽然觉得心冷,从头到脚的冷,明明艳阳天,她却觉得如坠冰窟。
秦妈妈与令一力气大的婆子,押着谢慈,要往府门去。秦妈妈是长公主身边的心腹,知道长公主的心思,劝道:“您还是安分些,长公主在京郊有处庄子,您可以去哪儿住……”
话音未完,秦妈妈忽地抬头,变了脸色,未说尽的话也戛然而止。
男子身量高大,站在道路正中间,拦住他们去路。低沉磁性的嗓音,谢慈再熟悉不过:“哪儿也不许去。”
作者有话要说:骑马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