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正缓缓向湘潭岸边靠近。
数以百计的人群正站在竹棚外头等待,连同挤不近竹棚而散布在河岸街道上的人更是上千。另外也有城民站在临河的房屋二楼窗前或是货仓屋顶上眺望。数十个胆大又身手好的家伙,则爬到竹棚的高处上。
他们全都在等待这个乘船而来的人。
在湘潭众多富商出资下,这座竹棚擂台早已修建完成,里外悬挂着湘江各路船队的旗帜,还有绘着吉祥瑞兽与写了「耀武扬威」、「叱咤风云」等文句的幡旗。
竹棚入口的顶上挂有一片大直幡,上书「武魂」两个几乎各等人身高的大字,气势非凡。燕横、童静、圆性和练飞虹这四个「破门六剑」的同伴,此刻正站在这两个大字底下,目不转晴地看着荆裂的小船缓缓靠岸。
今早荆裂坚持独自一人乘船到湘江上准备,拒绝了他们任何一人同行。
「在最后的时刻,我要全神思考和想象雷九谛到底是怎样战斗。我太熟悉你们的武功了,你们任何一个在场,都会影响我的想象有所偏差。」
「破门六剑」自然都明白荆裂的想法。可是其他人不免疑惑:在这个关头,荆裂会不会因为心情太紧张,不想给别人看出来?要躲到水上不见人,难道真的没有信心吗……
快到正午,在阳光底下,戴魁额上满是汗珠,但并不是因为炎热。这两个月来荆裂经常请教戴魁有关心意门的整体发劲法门,借之改进「浪花斩铁势」——只因「浪花斩铁势」的威力,全在于浑身肌肉筋骨协调爆发,这方面心意门的心法正可补足。戴魁毫无吝啬地倾囊相授,只是不知道最后能够帮上多少忙。
——其实戴魁并不知道:荆裂与他共同研习,也同时将「浪花斩铁势」的窍门要诀传达了给他;戴魁此后回到祁县再自行修练,突然有了新的领悟和进境,才渐渐发现荆裂这个「传功」的事实。
站在戴魁身边的是刑瑛与庞天顺。二人各经师父首肯已订终身,成了未婚夫妻,然而此刻他们都没有了平日的幸福笑容。毕竟他们曾经面对过雷九谛,深知他是何等可怕的高手。
——荆兄真的到了能挑战他的境界吗……?
赶回来观战的尹英峰与唐皓并肩,两人弟子都聚集在身后。尹英峰本已到了邻省江西,因为顺道拜访抚州一个故友,停留时闻知决斗的消息,于是带着其中三个弟子匆匆折返。
雷九谛的武艺如何,尹英峰未亲自见识过不敢说,但他曾几乎被雷九谛的爱弟子韩山虎所伤,虽说那是偷袭,但仍可见出雷九缔亲传的武功有多厉害。徒弟也如此,要迎战其师尊,即使以尹英峰的「东楚长剑」,也不敢估量把握多少。
尹英峰心里既在责备荆裂太过冲动,但另方面又对这一战非常期待。他听去过西安府的弟弟尹英川及八卦门人,说到荆裂的武艺如何出众;而雷九谛又确在森林里被荆裂斩伤过。尹英峰身体里那武者的血液不禁沸腾,很想亲眼看看,荆裂这集合了平生所学的「浪花斩铁势」,到底是什么模样。
除了这些人以外,曾经帮助过「破门六剑」的阮韶雄和沈丰等江西武林人士、一些曾在西安见识过荆裂的武人,以至湖广之南一带的武林及江湖人物,也都不不约而同聚在湘潭。不过总计起来,被雷九谛吸引而至的武者,还是远比为了看荆裂而来的人多了许多——堂堂沧州秘宗掌门的名号,相比「南海刀客」,响亮了不止一百倍。
除了一众武者之外,今天能够进入竹棚观战的,就只有湘潭一地的仕绅与富商。这场毕竟并非一般擂台比武,而是两个人拿着真刀互砍较量,碍于礼教风化不可完全公开,故而用竹棚围绕遮挡着擂台。至于官府的人都因为荆裂的钦犯身分而避席。城民百姓虽无缘亲眼看见这一战,但仍希望一睹荆裂的风采,故此聚集在河边张望。
小船已到了岸边,慢慢往竹棚外的小小埠头停靠。众人只见左臂与右腿包扎成全黑、
戴着西域花纹头巾的荆裂,双手与身上都带满了兵器,挺立在船首,即使隔远看不见他的相貌表情,但那身姿自然散发的豪迈气度,令许多人不禁齐声喝采。
一也许因为大家都是靠水而生,看着波浪长大,泉州出身的荆裂,在湘潭人眼中竟也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船一停了岸,荆裂轻巧地跃上埠头的木板。他站着迎受岸边无数的目光,蓦然回想十二年前在家乡海边擂台出战的光景。
这条路,他走了许久。相比十五岁的时候,今天的他背负了更多人的期待,其中有他敬重的前辈、以诚相交的友人、出生入死的同伴……
——然而,还欠一个人。
荆裂知道不可去想。他仰天闭目,恢复了平静的心情,然后朝前方的竹棚踏去。
「破门六剑」上前迎接他。荆裂一眼看过去,毎个人都将爱用的兵器带上了:燕横佩着「雌雄龙虎剑」、童静腰挂「迅蜂剑」、练飞虹将崆峒「八大绝」的兵器全数带在身上、圆性虽没有穿上整副「半身铜人甲」,但左臂从肩至拳都戴上铜甲,包铁的六角齐眉棍亦握在手上,身边跟随着忠心的猎犬阿来。
荆裂看见皱了皱眉。
「我说过……」荆裂说:「你们忘了吗?」
数天前荆裂对同伴们说过,他这次与雷九谛决斗非因私怨,而是纯粹较量武技;假如他不幸死伤,他们四个都不许向雷九谛围攻报复。
「我们记得。」练飞虹说:「不过我们是同伴呀。在你战斗的时候,我们不可能悠闲得两手空空观看。」
「对。」童静微笑说:「我们是『破门六剑」,兵器也等于是衣服啊。」
荆裂听见她这句觉得对极了,笑着点点头。
他们站在埠头上互相对视。燕横等四人目光一致,看着荆裂时都投射出无比的信任——经过前晚的练习比试,他们已经再无疑惑。
荆裂与他们心灵相通,接受了他们默默的支持,然后带着四人向竹棚走去。神医严有佛这时也都下了船,跟随着五人上前。
走到了入口那「武魂」二字之下,荆裂领众人停下来,看看在门前等待的尹英峰和戴魁等人,又回头瞧瞧身后的严有佛,拱个拳垂头说:「诸忙的恩情,荆裂此生无以为报。」「你不要死掉,就报答我们了。」后面严有佛说。众人都哄笑起来。
——只是他们都看不见,严有佛从来镇定无比的十指,此刻正在微微颤抖。
尹英峰在十多天前回到湘潭来,也加入与荆裂等人研究战法,更破例向荆裂这个非八卦门弟子指点了「东楚长剑」及八卦步法的一些窍妙,只是不确定能对荆裂的胜算有多少帮助。尹英峰此刻看见荆裂,心里也自感奇怪,怎么这样轻易就把八卦门绝学的诀要外传?然而荆裂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自然令人与他坦率相交。戴魁、练飞虹和圆性皆如此。
——还是我心里其实暗暗认定荆裂打不赢,把秘技传授给一个将死之人也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尹英峰脸色沉重。他最初是因为大儒王阳明的请求才来援救「破门六剑」,但渐渐就被他们的气魄、友情与正气吸引,绝不想看见一刑裂这么早就断送人生……
荆裂似乎感受到尹英峰的不安,瞧着他不发一言,但眼神里似在说:
——相信我。
尹英峰看见了,无言点头。
荆裂仰头,看了一眼上方「武魂」两个泼墨大字,也就进入竹棚。
早在荆裂抵岸时,许多观客已然鱼贯走入竹棚霸占位置,此刻他们正团圑包围着中央那座广阔的木搭擂台。先前建到一半的棚顶早已完成,把正午阳光遮档在外。虽然有竹棚遮荫,又是冬季时节,但数百人挤在一起,仍是令擂台四周气温高升,每个人都因炎热和紧张而在冒汗。
荆裂一踏进来感受到那气温,心里在笑。这炎热正似他习惯的南方夏季气候,乃是他状态最佳的季节.,相反对手长居北方,必感不适。
观客多达数百之众,却全都非常沉默,竟比外头河街上的人群更静。
只因他们都被一人震慑。
这人此刻正盘膝坐在擂台中央。
「云隐神行」雷九谛仿似入定老僧,闭目在空广的擂台上打坐。他身穿分明的白衣黑袴,衣袖以黑布护腕束起,上身衣袍交叉绑着两条黑布,一身劲装疾服,跟荆裂一样已经作了万全的战斗准备。他身旁木板地上放着双刀,其中一柄银刀是他被燕横从「湘渡客栈」救走时缴去的佩刀,如今归还他手;另一柄银刀在他血战秘宗门弟子时已失去,唐皓为他找城里最好的铁匠,按照余下那柄复制打造,刃形、重量、平衡等各方面都大致相同,虽非十足原来的爱用兵刃,也已经非常接近,无碍秘宗门「明堂双快刀」的发挥。
雷九谛的面容早无昔日疲态,又再显现出精悍的气息,额上那几条有如虎斑的深劾皱纹,不单没有令他显得苍老,反教人感觉凶猛的威势。半白的蓬乱头发微微飘扬,令人联想山林中蓄势的野兽。雷九谛这魔气逼人的神容,众多观客见了都被吓得噤声。
荆裂甫踏入竹棚,众人马上开出一条路来,让他走到擂台前。
雷九谛感受到对手到来,睁开眼晴俯视。他的眼瞳视线游移不定,透着的那疯狂光芒,又令众多观客更害怕。
荆裂却笑着迎接雷九谛的凌厉目光。他留意到雷九谛额上渗着汗珠。这可能是不惯炎热,也可能是因为心情焦躁。不论何者对荆裂都是另一个优势。
「你来这么迟。」雷九谛切齿:「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我们相约正午。」荆裂指一指天空:「我就正午来了,没有迟到啊。」
虽说决斗者预早到场准备是惯例,但也没有规定非如此不可。是雷九谛自己心急开战而早早到来,与人无尤,雷九谛无从反驳,「呸」了一声没有答话。
——他果然很焦急。
荆裂表面仍笑着看雷九谛,但心里正不断思考,就如湖中的水鸟,表面悠闲游过,但底下双足其实不断在努力划水。他正从各方面视察雷九谛在现场的神情,判断对方的心思。——真正的决战,从一见面已经开始。
雷九谛拿起双刀站立,轻轻踢动双腿十数记,活络盘坐已久的关节,将双刀连鞘插在腰带左右,把刀柄的高低角度调整好,然后向荆裂挥挥手。
「废话别说。上来吧。」
荆裂却伸出手掌,向雷九谛示意等一等。他自顾自就回头,看看跟随在身边的「破门六剑」同伴。
燕横他们每一个看着荆裂时,眼神都毫无动摇。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挑战,对荆裂而言就是人生的一切。
「不要留下遗憾。」练飞虹向荆裂说。也好像是在对年轻的自己说。
荆裂点点头。他随之把船桨与长倭刀交给圆性;左前臂上的缠绕的铁链枪头解下来递给练飞虹;腰带上斜插的鸟首短刀则交予燕横。
最后只余下一柄雁翅刀挂在腰间。正是他十五岁渡海离开泉州至今随身最久的兵器。他的手掌握着刀柄,回忆当年在海边裴仕英师叔将这家传军刀送给他的情景。
——要是师叔还在,知道今天我要用这柄刀去斩秘宗掌门,他一定吓得撒尿吧?
想到这里。荆裂不禁露出与少年时一样的笑容。
雷九谛见了,回忆起那天他用刀架在不能动弹的荆裂颈上,荆裂却仍然笑得出来那副模样。他一想起来就感到痛恨。
——看我把你这笑容斩裂!
荆裂看见雷九谛仍然站在擂台正中央,没有多退让空间给他上台。荆裂心念一动,没有爬上擂台,就在台下先将雁翅刀拔出鞘来。
圆性他们看见都感到奇怪:何以荆裂未上擂台已先拔刀?
那雁翅刀经过当世大师寒石子精心打磨后,刀身上的斑驳战痕都变浅,虽然看来仍然古旧,但相比先前,重现了久失的锋芒。
一一「斩千军之刃」。
荆裂提着已出鞘的利刀,左手按着擂台地板,正准备跃上去。
蓦然,他感觉一阵轻风吹过心头。
他的左手离开了台板,向上举起来,示意所有人静下。
雷九谛本就暗中准备作战,却见荆裂仍未肯上台,不禁嘀咕:「又怎么了?」
荆裂虽未发一言,众人见了他这模样,也都静默。
荆裂闭起眼睛,竖着耳朵倾听。
那声音原本不可能傅得到这里来。可是官能张开到最大的荆裂,却确实听见了……
渐渐其他人也听到那微细的声音。首先是燕横、练飞虹、尹英峰等几个听觉格外敏锐的高手,然后是其他的武者。
在竹棚外远方。马蹄急激踏在街道石板地上的声音,正向这里接近过来。
在他们看不见的外头街道上,一匹马排开躲避的人群,沿着街心向竹棚急驰。
马鞍上的,是一个穿着鲜红衣服、背项斜挂长刀的身影。
「让开!」
虎玲兰俯着身体,腿臀都已离了马鞍,正在全速冲刺策骑,同时高声叱喝着。她一方面焦急地要赶往那挂满旗帜的竹棚擂台,另一方面又要专心操控坐骑,别要撞上途人。
街上的湘潭人也都看呆了,目睹这个前所未见的异国女刀客乘风而过。她露出裙裾外的一双健美长腿夹在马腹两侧,麦色的肌肤紧致得反射着阳光。
「破门六剑」五人听见那急激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都露出一致的笑容。
——她回来了。
急奔的马儿吐着白沫,已到极限。虎玲兰察觉,虽然无比心急,但也不想马匹猝死,轻呼一声从马鞘右侧跃下,顺着冲势着地奔跑,将慢下来的马留在后头。
这惊人的下马身手,令河街上的百姓轰然喝采。
虎玲兰满头满身都是汗,也没空再结发髻,只把头发往后束成一把。她的脸因多天连续赶路而甚是疲劳,失去平日桃红的血色,显得有些苍白,双唇更是干燥发白。她大口大口透着气,尽最后的努力跑到竹棚。守在入口前的湘龙弟子都不敢拦她。
入口内侧一阵哄动。荆裂把雁翅刀交到左手反握着,转头往那方向张望。
在人丛里,他终于看见那久违的高大身影。
——虽只是短短半年。
虎玲兰站在人丛之间,双眼瞪大着紧张地搜寻,发丝都因沾汗黏在额上和腮边,肩膀因为急促喘息而不住起伏。当她终于找到荆裂所在,确定他还没有登上擂台时,心头好像放下一块千斤大石,身体也突然软下来,失去了支撑。
荆裂跃上前去,一把将虎玲兰拦腰抱住。几乎倒下的虎玲兰也伸臂绕着他的颈项。
荆裂凝视她欲哭的疲惫眼睛,徐徐说:
「以后别再离开我。我需要你。」
这句日夜盼望的话语,终于从荆裂口中说出来,虎玲兰听见了泪水终于涌出,一向强悍的她不顾在场无数目光,紧紧抱着荆裂,把流泪的眼睛藏在他胸口。
荆裂感受那热暖与湿润,知道自己往后的人生再不会有什么遗憾。
虎玲兰哭了好一阵子,好像把这段日子的积郁都发泄了,才慢慢抬起头来。她这时看见荆裂左肩和右腿包扎的黑布带,皱起眉头。
「你的伤……还没有好?」
「好了大半。」荆裂说:「能打。这就够了。」
「可是我带回来的……」虎玲兰想说关于「蜕解膏」的事,但又想现在已不是时候。她心里很是矛盾,一方面想如果荆裂已经医好了,她这趟历险岂非白走?但荆裂决战在即,她也没理由希望他伤势未愈。
荆裂摸摸她的头发:「那些事,我们以后再说。只要你在就够了。」
虎玲兰这时看见荆裂左手反握着已出鞘的雁翅刀。她抬头看看站在擂台上的雷九谛。虎玲兰虽然从未见过这秘宗掌门,但只看一眼,已经感受到他浑身乱射的邪异杀气,其可怕绝对堪比波龙术王,甚至可能犹有过之。
「这就是……你的对手……?」虎玲兰不自觉转以家乡的语言问。
荆裂点点头。
虎玲兰再次盯着雷九谛,目中闪出杀意。她曾立下决心:任何人想要杀荆裂,都得先经过她。只是此刻的她已然筋疲力竭,不可能代荆裂挥刀。
——更何况她明白,这次是武者之间决斗,不是以往跟武当派间的仇杀。她没有干预的理由?
「把胜利带回来。」虎玲兰深情地看着荆裂说:「鹿儿岛武士的妻子,是这样向出征的丈夫说的。」
荆裂听了,只感一股新鲜的能量灌注到躯体里。心里对两处伤员最后的那点点顾忌,此际都一扫而空。
虎玲兰却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失神闭上了眼睛。「破门六剑」其他五人见了,都奔过来帮忙,让她躺到地上。童静还没有机会跟兰姊说半句话,这时更是焦急地握着她的手。
严有佛上前来,荆裂和童静也就放开虎玲兰,让严大夫检査她。
严有佛为她把脉,又探探她的额头及鼻息,然后说:「她在路上应该已经染病好几天,仍然勉强策骑赶路,此刻体力不支而昏倒。不过不必担心;一,她的脉象和呼息尚强,没有大碍,给她休息就可以。」
「破门六剑」众人听了,心下大为宽慰。
「荆大哥,怎么办?」燕横看着荆裂问:「决斗要延期吗?」
荆裂回头,看看在擂台上一直俯视着他们的雷九论,想了想之后摇头。
「不必。」荆裂说:「现在的我,正在最佳的状态。我不想错过。」
「可是……」童静急说:「兰姊千辛万苦赶到,却偏偏看不见你决斗,那不是很可惜吗?对她不是很残忍吗?」
「不会。」荆裂笑笑看着昏睡中的虎玲兰,举一举紧握的拳头:「最重要的东西,她已经带给我了。」
他瞧了同伴们一眼,又说:「她既然看不见,我就更不可以让刚才那时刻,成为她对我最后的回忆。」
荆裂俯下身,摸摸虎玲兰沉睡中的脸。
「等我。我保证,明天你醒过来,会再看见我的脸。」
荆裂随之放开她,再次走向擂台。
唐皓的弟子张罗来一把藤编的胡床,让虎玲兰躺在上面,又把她抬到较近擂台之处。燕横、圆性和练飞虹都再次跟着荆裂走到擂台边,留下童静陪伴在虎玲兰身旁。
这时的虎玲兰熟睡如婴孩,迅速进入了梦境。梦中的她也正在看着擂台,还有荆裂准备上台的背影。在梦里虎玲兰再次流下激动的眼泪。她确知荆裂此战必胜。
——我知道。因为他这个背影,跟当天与我弟弟比试时,一模一样……
当荆裂回到擂台前时,雷九谛一脸不耐烦地俯视他。
「你输定了。」雷九谛以嘲弄的语气说:「决斗之前还顾着抱女人。你心中有这依恋,怎会是我对手?」
荆裂却又再次展露那教雷九谛讨厌至极的笑容。
「你的武功能练到今天这境地,靠的是对飞虹先生那长久的恨意和怨念。」荆裂说:「可是你从来没有为爱而战斗过。有种力量是你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雷九谛听了,收起嘲笑的表情,铁青的脸有如恶鬼,眼神一时集中起来,狠狠盯着荆裂。
——力量不是用嘴巴说的。你就上来证明吧。
荆裂说完,把雁翅刀重新交到右手,左掌再次按到那比胸口稍高的擂台木板上,准备登上去。
雷九谛密切注视着他。
荆裂左臂跟双腿一起发力,整个人轻巧地跃升到擂台以上的高度。很多观客都想不到,身材壮硕的荆裂,身手竟如猿猴一样灵活迅速。
雷九谛仍垂着双手,似乎在等待荆裂上来。
荆裂双足接触台板。
同一剎那,雷九谛的身体却已向前发动!
——秘宗门「燕青迷步」之特长,正是发动时的动作甚小,无先兆可寻。
雷九谛本来就站在擂台正中央,这一起步冲前,与着落在擂台边缘的荆裂,瞬间已拉近到不足十尺距离,同时雷九谛左手往前挥起,手腕自下向上扬,一点夹在手指间的寒星,朝着荆裂迅疾飞射!
——这是他的拿手暗器三尖燕尾镖,是早前他趁无人察知时,回去「湘渡客栈」的血战现场找了几乎一个时辰,才从角落处寻到失落的一枚。本来他可要求唐皓为他打造新镖,唐皓听从荆裂亦不会拒绝,但雷九谛为了不让敌人知道他有暗器在手,故此宁可自己暗中寻回。
那三尖燕尾镖在空中垂直旋转,激飞向荆裂胸口同时,雷九谛继续抢前,右手握住左腰间的刀柄!
——以飞射暗器开路并乘势接近袭击,这战法与他当日偷袭练飞虹,或者他的得意弟子韩山虎攻击尹英峰,完全一致。
雷九谛从一开始就已经盘算:荆裂踏上擂台那一刻,就要马上出手。他见识过「浪花斩铁势」,知道这无匹刀招有一弱点,就是需要时间摆出预备的架势,而且适合在较远的距离发动;那么破这一招的最好办法,就是根本不给荆裂任何准备的时间与空间!
——虽然有人必会说这样等同偷袭,但雷九谛不以为然。在他眼中,一个武者脚踏擂台的一瞬就要准备战斗,若就在这刻被击杀,也难有怨言!
雷九谛的心念飞快运转,发挥他快速进入「借相」的能耐,右手摸到刀柄的同时,心里已在默念白莲教的请神咒语,那张脸开始发生变化。
「神降」之境界。雷九谛把全部都赌在这第一击之上。
——能在如此重要的决斗里作这等决断,再一次证明他是高手中的高手。
剎那间雷九谛「借相」于自我幻想的神魔,在他脑海里自身与那灵体化而为一,赐给他超乎凡人的力量一这当然并非真是什么灵界体验,完全是经过高度精神训练所营造的幻觉。
神魔虽假,但那催激体能的功效却真。雷九谛冲锋拔刀的速度达了极限,在擂台四周从未习武或者修为较低的观客眼中,他的身体只是一团模糊的飞影!
雷九谛右手银刀出鞘同时,飞镖将及荆裂胸膛!
——雷九谛发镖并不瞄准更致命的头脸,反而选取胸口,因那是人体正中部位,荆裂必要以最大的动作方能闪避得过;荆裂闪躲飞镖所花的时间越长,接下来能够迎接刀招的应变空档也就越少——快刀,才是真正的杀着!
雷九请这发镖、拔刀、砍击动作之快,当今武林上能够做到的,大概不足五人。
但是再快的动作,仍然有一个匹敌的方法:只要你预先知道。
荆裂跃上擂台,双足落在木板上的动作,似乎轻松平常,没有人知道他人在半空时,其实已经暗暗在准备。
飞镖临身之前,荆裂两脚前掌一触地,利用那踏落之力,突然马上向右斜方跨步,上身顺势向左偏转,以最小的动作,躲过了旋转飞来的三尖燕尾镖!
——他躲得过,只因早就预料自己上台那瞬间即会被雷九谛攻击,身心早就作出应变的准备,只是事前绝不流露给雷九谛察觉。
荆裂从雷九谛的各种动静:隐隐占着擂台中央位置;焦躁渴望荆裂上台的表情;故意垂着手、貌似放松的姿态……察知他抢先出手的意图。「浪花斩铁势」需要摆出预备架式这缺点,荆裂自己又怎会不清楚?从这种种加起来,他断定了雷九请的策略。
——在这等级的战斗里,只要稍微洞悉先机,已足以成为厉害的制敌武器:将对手的突袭,反过来作最大的利用!
荆裂避过飞镖时,斜向前跃的势道未止,乘着冲力再跨前一.步,冲向雷九谛怀里!
——他这闪躲后用般小角度继续前进的身法,与雷九谛「云隐神行」的功夫甚酷似,正是之前在树林一战里见过雷九谛施展而模仿学来的!.
雷九谛的银刀刚出鞘,荆裂却意想不到地冲近来,双方距离比预计中大大缩短,但正在「神降」境界的雷九谛已无收招余地,银刀继续从下而上撩斩而出!
荆裂冲前的同时,将雁翅刀横架在身前,并以左前臂抵在刀背上,连人带刀一体扑向雷九缔!
——荆裂这招双臂关节紧锁不动,而以身步全体发力的压击,其方法正是取自戴魁所授的心意门要技。
雷九谛在「神降」之下斩出的刀招虽然快绝,但因猜想不到荆裂冲来,距离和方位都骤变,他的银刀只击出轨迹的一半,已与荆裂的雁翅刀相遇!
在这近距之下,雷九谛看见荆裂双手把雁翅刀压来,包裹成黑色的左臂全力顶着刀背,而那左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着光芒……
两刀硬碰之下,激撞出灿烂而短促的火花。
这柄右手的银刀是雷九谛原来的爱刀,货真价实。然而秘宗门「明堂快刀」从来以速度见称,快取敌人虚处为上,少作此等硬碰,因此所用的本门刀剑亦偏于轻薄。
另一边荆裂的雁翅军刀却是战场之器,背厚刃宽,钢质软硬适于粗野的拼斗,更讲求能长期耐斩,与武林用的刀剑大不相同;继而再经寒石子修整打磨,更发挥出其材质强韧的强处。
两面刀锋成十字交拼,荆裂刹那紧咬牙关,双臂的力量完全贯于刀上,半寸不让,雷九谛本身的拔刀快斩却也十分强横,结果银刀抵受不住这冲击,锋口崩裂,被较坚韧的雁翅刀吃进了两分!
这是雷九谛自练成「神降」之后,第一次有人能把他的刀截下来!
两刀咬成一团的同时,荆裂的力量却突从刚化柔,右手竟然放弃了雁翅刀柄!
另一次令雷九谛意外的变化。
但在擂台边的燕横却不感讶异。因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一招。
——这完全就是当天在青城山深处,荆大哥对付锡昭屛的战法!
雷九谛一发觉荆裂手掌离开了刀柄,知道对方必将有下一着。但他仗着「神降」的惊人速度,左手已然反握着右腰另一柄刀,向前方反手拔出,连同仍咬着雁翅刀的右手银刀,以三柄刀交叉护在身前,全不给荆裂可乘之隙!
——荆裂已经弃刀,双手空空如也,只要抵过这一轮攻势,我必胜无疑…
然而荆裂并不在他预想的位置。
荆裂一在眼前消失,雷九谛凭着多年实战经验,眼也不看就判断:在下路!
雷九谛意念一动,身体往右侧跳起逃避!
果然,荆裂弃刀之后全身往下俯伏,几乎贴地般前扑,目标是雷九缔的足腿!
荆裂这一扑,用上了相当于「浪花斩铁势」的舍身飞跃之法。他曾受伤的右膝关节,顿时发出犹如针刺般的痛楚——他自登上擂台后双腿接连三度跳扑,这膝盖承受了绝大的压力。但他受伤期间多次勉强交战,早就习惯忍受痛楚,右腿的力量仍然十成爆发。
——再忍受一次。胜利就在眼前。
秘宗门的轻身功夫,独步天下;荆裂这俯身飞扑,也是迅疾如山猿。
二人决定性的差别,却在心里:刚才那记两刀交击,二人同样承受反馈的震力,分别是荆裂早有应变的准备。
因为这一丝心理上的差距,雷九谛的跳跃,起动迟了那么一点点。
他自己也察觉了这危险。
——不会被你抓到!
雷九谛意念一动,人在半空竟也能硬生生挺腰发招,左足发出秘宗门「寸钉腿」,短距离蹴向荆裂伸来的左手!
荆裂扑至雷九谛下方,左手似乎在最后关头闪避了这一腿,从脚踩旁一掠而过;他乘着余势全身越过雷九谛,扑到他身后翻滚一圏,跪定在擂台中央。
——带着一抹激烈的鲜红。
似乎出完腿逼退荆裂的雷九谛,亦乘着跃势着落在擂台右侧。可是他一着地,身姿却马上崩倒,左膝重重跪到台板上,右手挟带那两柄刀也都脱手,只靠左手单刀插向地板止住了跌势,然后支着刀柄方才跪定。
只见两人交错后,在擂台上各自背向而跪,一时都静止没有动作。
刚才那几招交手,其实全部就在两次呼吸之间就完成,大多数的观客根本完全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除了看见雷九谛那支三尖燕尾镖在人丛头顶直飞而过,钉在对面竹搭的墙壁之上。
「破门六剑」与尹英峰、唐皓、刑瑛、庞天顺及戴魁等人,则用了绝大的专注力,才约略看见交手的过程,可是最后那记二人交错到底发生了什么,众人还是摸不着头脑。
这时有观客呼叫起来,因为他们看见雷九缔脚下的木板,正渐渐扩张着一滩血红。
鲜血,来自雷九谛左足布靴一道破口。
荆裂这时才站起来。他尽量用左腿支撑,但站直时仍感觉右膝的痛楚。刚才短短数招虽然简单,但因为连接频密而耗力甚巨,荆裂也要全神贯注方才站稳。
他举起左手。只见那只人人以为空着的左掌里,原来正反握着一柄形状犹如兽牙的短刃,正是在庐陵战胜梅心树后夺取的兵器。
荆裂其实一直将这把弯刃收藏在后面的腰带底下,直到登上擂台时人在半空才暗中取出,当时人人看见他提着已出鞘的雁翅刀,注意力都放在右手上,没有留意他另一手已多了柄短刃。
其实一切荆裂都早有谋划:之前他众目睽睽之下,把其他各兵器解下交给同伴,登上擂台时又故意用左手去按台板,都是要所有人包括雷九谛相信,他手上除雁翅刀外再无其他兵器,为的就是这最后一击的布局。
燕横瞧见荆大哥像用法术般变出刀子来,又再回想当初他打胜锡昭屛时的话:
「我胜你,是因为这里。」当时的荆裂指一指自己脑袋,继而又指指心胸:「跟这里。」
这时雷九谛想站起来,但左足一用力,又痛苦地再度跪下去。荆裂刚才的飞扑尽用全身之力,顺势而出的反手刀虽然好像只是轻轻一击,但弯刃已足以将雷九谛左小腿的肌腱狠狠割断,雷九谛纵有再高的武功修为,也不可能违抗这肉体的崩坏。
但固执的雷九谛却仍然一再试图站起来。每次只是令足腿上的裂伤更扩大。最后一次他更摔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荆裂这刀已然取胜,「破门六剑」及其他武林同道本应该兴奋欢呼。然而看见雷九谛这绝代高手的狼狈状况,他们都不禁沉默。即使明知道雷九谛行恶不少,性情邪异,但见他此刻有如被陷阱所困的猛虎,心里仍是不忍。
其他并非练武之人的观客也如是,无人欢呼拍掌,整个竹棚之内完全静默,以至外头探听的百姓以为决战还未开始。
「已经完结了。」荆裂也没有像平日般笑,只是平静地看着挣扎中的秘宗掌门。
「没有!」
雷九谛狂吼着,用绝大的意志爬起来,最后终于用一边右腿站定,左手颤抖着将刀交到右手。他因为剧痛和失血,脸色异常苍白,但那股强悍不屈的气势仍未消散。
「还没有完!你那刀招……我要接你那刀招!」
荆裂知道,他说的是「浪花斩铁势」。
雷九谛即使有「神降」绝技,他的武功刀法始终还是基于秘宗门武艺,而秘宗武功最重视速度,如今雷九谛一腿无法着力,根本就难以施展。以他此刻状态,荆裂根本不必使出
「浪花斩铁势」,用其他寻常的刀招都必可取胜。
——而且荆裂多次激烈跳跃,右膝旧患怕有复发之象,更没有冒险勉强使出「浪花斩铁势」这猛招的理由。
荆裂看着雷九谛跛了一腿的姿态。从刚才那反手短刀切入的手感,荆裂确定雷九谛筋腱已被割断。以雷九谛这年纪,要再从这么严重的伤完全康复,并且恢复原有的功力,已几近不可能。
——他的武道生命已经结束了。
荆裂凝视雷九谛许久,然后瞧向台边的圆性。
「把刀给我。」
圆性听了一呆,但马上明白荆裂在想什么,只因他也同样能代入雷九谛此刻的心情。圆性一言不发,把倭刀抛到台上。
荆裂接过倭刀,缓缓拔出那长长的刃身,然后将刀鞘抛到一旁。
看见荆裂手上的刃光,雷九谛笑了。从来只有满腔怨念的他,此刻竟然向荆裂投以感激的眼神。
他接着把单刀举起来,摆出准备出击之势。
在台下的练飞虹,看见宿敌这模样,亦不禁心生敬意。
——我被这样的家伙击败过,不必感到羞耻。
燕横这时也从雷九谛身上,看见师父何自圣的不屈身影。
童静流下了泪水。她始终没有机会向雷九谛的「教导」说一句感谢。但她知道自己永远忘不了这个人。
荆裂的表情依然平静。但他双腿渐渐弯下来。腰背弓起如猫。双手轻轻挽着倭刀,斜斜垂在身前腿膝之下的位置。全身处于一种既放松却又蕴藏爆发能量的微妙状态。与雷九谛那不自然的「神降」状态相反,荆裂这个姿势彷佛暗暗与天地融合,顺乎大自然的法则道理而成形。
「浪花斩铁势」的起手式。而且是第一次在双足双手都能运用自如之下摆出来。
雷九谛看见后咧齿而笑。但那笑容有些凄酸。
因为固执的求胜欲望,他放弃了正面迎击「浪花斩铁势」,而选择抢攻战法。被偏执淹没了本我,而结果也为荆裂的反策战胜,雷九谛挫败于心思计策与那小小一招短刀反割之下,心里懊悔不已。
他想:要是一开始堂堂正正地接「浪花斩铁势」,未必没有胜机。而且必定没有遗憾。
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如今荆裂让他再睹这惊世刀招,雷九谛心里有股莫名的安慰与感激。
这瞬间,世上就像只余擂台上两人。
下一刻,雷九谛的脸再次生起变化。
最后的「神降」。雷九谛那恶鬼临身模样,比从前任何一次更要凄厉。
强烈的自我催眠之下,左足痛楚截然消失。握刀的手也不再颜抖。
雷九谛仅靠一条右腿跳步,往荆裂冲过去——这本来是很可笑的动作,但在「神降」的诡奇速度之下,仍然具有惊人的威势。
雷九缔发出犹如鬼哭神号的尖叫,全场观客为之耳膜生痛!
他举刀。
同时荆裂亦发动。
面对当下的雷九谛,荆裂根本不必使出全力全速也能够击败;但为了表达敬意,他仍以十成的力量发出「浪花斩铁势」。
——历来最强的一次。
荆裂双腿向前跳跃的同时,心灵「借相」于翻涌的浪潜,身体随势旋转。
这次转体也跟以往不一样。过去的「浪花斩铁势」只有左右旋转与上下翻滚两种;可是现在荆裂能以双腿发动,不必再顾虑难以平衡的问题,旋转的角度可作更微妙的控制,他的身体在半空作斜向翻旋,结合了左右与上下之威力,那势道比起从前倍为猛烈!
凝聚了全身精、气、神的长倭刀,随着翻转发动,从右上方居高而下挥斩出去!
那刀刃掠过的高速,彷佛连四周的空气都被旋卷进去。
刀招未及劈出的雷九谛,迎接那道达到「曜炫」境界的刃光,一时竟能感受荆裂的「借相」,甚至彷佛听闻汹涌浪涛的声音。
——真好听。
刀锋以人类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剿过。
荆裂乘着余势飞越过雷九谛,乘势旋身一圈,双足着地后再前奔数步将势道消去。这是他创造「浪花斩铁势」至今,首次在实战里运用此舍身刀招而又能完美着地。
荆裂身后的雷九谛向前崩倒,迎面撞在台板上,举刀的右臂带着血泉断去脱落。
许多观客不忍地别过脸去。
荆裂站定之后回身,抛去没沾一滴血的倭刀,跛着痛楚的右腿跑上去,把全身浴血的雷九谛抱起来。
一翻过来,只见雷九谛的胸膛已被「浪花斩铁势」斜斜斩裂。雷九谛脸白如纸,流着血的口鼻正在作最后的呼吸。
可也是在这个时刻,雷九谛的样子再无平素的痴狂,恢复了平静祥和。他失焦的眼晴瞧向荆裂。荆裂并不知道雷九请是否看见自己,但仍向他说话。
「你先去。有一天我们将会在另一边再次比试,那时候你要真真正正地接我的刀。」雷九谛的头似乎微微点了一下,可是无法断定这是在响应荆裂的话,还是只不过是临死前的抽搐。
荆裂轻轻将已停止呼吸的雷九谛放下来,独自站立在擂台上。
在台下,生死与共的同伴、感恩的友好、兴奋的崇拜者,还有所有人,都正在默默地仰视着他。
多么的宁静。荆裂听见外头那浪潮拍岸的声音。
心头蓦然袭来一股淡淡的孤寂。
◇◇◇◇
这一年,武当派从天下间消失;荆裂跨进了绝世高手的门坎。血与钢铁、爱与战斗的征途,却仍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