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信息发送出去后,李瓒将手机静音。
楼吉问他打算怎么救出伊甸园里的受害者,“单枪匹马就我们两个人,楼上还留有一半的雇佣兵和安保。那群雇佣兵表面身份是国际雇佣兵,实际是从十几年前就跟在宋先生身边的毒贩。阿富汗、伊朗这些连年征战的地方杀出来的恶鬼,没那么好对付。”
“我说句难听的实话,楼上的确有无数受害者,但也有人已经从受害者变成迫害无辜的伥鬼,而你我很难分辨清楚,说不准什么时候突然被背刺。”
“我知道。”李瓒摇了摇手机:“所以我只需要收集足够的证据发送出去,等援军抵达就行。”
楼吉:“港府警署人鬼不分,他们能同意你的武力支援请求?”
两人边说边走,进入电梯,按下前往地面四楼的电梯按钮。
李瓒:“粤江市那边和江蘅都在努力。”
红色的按钮逐一亮起又熄灭,密闭的金属箱子陷入死寂。
***
与此同时,夜色降临,华灯初上,HK市政府灯火彻夜明亮,车流不息,武装警卫荷枪实弹驻守门前,清扫附近一切障碍,使方圆十里肃穆静寂,连鸟雀虫鱼也不敢出头。
政府总部会议厅,HK行政长官、政务司司长、廉政专员及警务处处长等人俱在,一同看向代表粤江市前来与HK政府各部门最高行政长官会谈的周言。
广省公安厅禁毒总队总队长周言,代表粤江市、广省,更深层次代表中央的态度,但在制度限制下,周言不能代表中央,而仅以广省粤江市代表的身份坐在此处,进行一场大型缉毒行动的会谈。
周言一身藏蓝色制服衬得皮肤白如玉,眉头皱起,压下一双笑眼带来的亲切感,斯文的气质被凌厉的目光冲淡,立于主位,双手垂在身侧,视线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
“粤江市追踪二十余年的金新月大毒枭‘宋先生’极有可能藏匿于港城,经多年追踪调查发现犯罪嫌疑人在港城扎根,建立多个势力据点,黑白两道俱被其渗透,进行走私、贩毒、色情甚至是军火交易等多项违法犯罪行为,连续多年来损害社会公共财产、危害人民群众身心健康,已到罪不容诛的地步。”
“……天网布下二十余年,已到收网时刻。”
“因此,我方希望能与港府警方达成合作,共同追缉大毒枭‘宋先生’。”
港府方原本心有疑虑,担忧内地借由追缉毒枭合作进而干预港府局势,从而带来动荡,但合作只是从旁指点、借调港府人手倒也好处理,中间一些程序处理得当便不会被有心人利用。
如此一来,在场几人额头的愁绪被冲淡不少。
周言察言观色,见状松了口气,时间紧促,多犹豫一秒、危机就增加一分,好在在场人基本经由中央考察过才被任命,能力不说多好,至少算听话。
行政长官同旁人商谈过后,说道:“借调警力不是小事,需要足够的证据才能随时且灵活地调动、分配十八区警力。”
周言捏了捏手指:“证据很快就有了。”
***
时间晚上7点52分,中环某晚会现场。
港城全体富豪几乎集中在这个晚会上,所有媒体记者在专门招待区等待填海造地议案的结果和后续采访。今晚将是填海造地议案的内部票选结果,明天才会向大众公开,港城富豪们集中晚会不过为了庆祝,而媒体记者已被提前打过招呼,结果没有悬念,有人甚至早已写好稿子。
议案票选过程本该保密,此刻却被同步直播投放在晚会的大屏幕上,一众富豪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不屑于投一个眼神,因为他们早就知道结果。
江蘅站在角落观察全场,一身骚粉色西装的赵希摇晃手里的香槟朝这边走来,特别热情地打招呼:“江哥!”
自粤江市入住江蘅的别墅受其人情,赵希就自来熟的跟江蘅攀亲带故、称兄道弟。
江蘅问:“你怎么在这儿?”
赵希摆摆手:“您之前叮嘱过我,让我通知父母别参加今晚的晚会,我寻思我们家这次也不参与填海造地议案,就说服我父母,他们听说我之前受您帮助,一定要我好好感谢您。刚巧我想着今晚您来了,小弟我不能不来,一拍脑袋,我就赶来为您挡酒。”
江蘅扬起礼貌的笑,注视赵希的目光有些微妙:“你这一拍脑袋的想法,挺奇特。”
赵希高兴得眉眼乱跳:“是吧,我从小觉得我是神童,可惜父母兄弟不认可我的奇特。”他凑过来,藏藏掖掖地塞过来一张卡片:“豪华大游轮,情侣趴,只提供爱侣、夫妻的七日游,哥,您跟李哥找个时间放松身心、增进感情。”
江蘅接过卡片,若无其事地收起来,心中喟叹,终于知道赵家这位纨绔子弟为什么不学无术还能得父母宠爱。
他瞥了眼身后楼下开进来的一辆大巴车,同赵希说道:“你现在来不及离开晚会了。”
赵希不明所以:“我为什么要离开晚会?”
这时听到旁边有人说:“怎么样?你这次趁机入了多少套楼?”
“不多,但是多少也花了三四十亿。有个鬼佬以为填海造地议案不同以往,必定推动,害怕房价跌落谷底,急忙忙抛售,要是知道结果,恐怕悔不当初去中环跳楼哈哈哈……”
“我也入了不少,下周房价上涨,停尸间可要忙了。”
他们这波主要收割中产阶级的利益,楼市真被操纵,必然会出现大批人跳楼。
“话说回来,这套路以前也玩过,什么中产、动保、环保协会反对,导致议案基本失败,那些韭菜鬼灵精,很难上当。这次怎么就当真了?”
“周议员和郑议员竭力撑议案,连上面的特首也多次出面表示有意推动,四大家族露出颓势,还有下面最近出来一个人,叫什么佛手什么文的?一个不怎么出名的公司老总竞选区议员,获得大批底层民众支持,票选率节节攀升,反对派受威胁,被暴打、被冲撞,各种踩踏流血事件不断,舆论如烈火烹油,却没能阻止港府表现出来的决心,可不就让人相信楼市暴跌?”
“可怜啊,有人要跳楼,有人梦想破灭。”
“如果……我是说如果议案真被推行了,又该怎么办?”
“在场众人早就签署协议,一旦议案被推行,则共同参与投资开发,钱早就投入进去,不怕意外发生。这叫两手抓、两头都要硬,否则怎么打拼下现在的家业?”
赵希喝了口杯中酒,不屑和这群假惺惺的富豪交谈:“我爸说做人得积德,不然报应会落在后代子孙身上。”
赵家是此次唯一不参与操控楼市股价的家族,不过对外仍是四大家族共同参与,毕竟赵家不止赵希这一支。
至于江蘅所代表的江氏,出乎赵希父亲赵长甲的意料,竟亲身参与进来,他想不通缘由,就让赵希接近江蘅,试图看个明白。
江蘅随口一句:“还好我已经断子绝孙。”
赵希讪笑着摸杯口:“我不是说您。”
江蘅毫不在意:“但你说的有道理。”
赵希还想说些什么补救一下,晚会的投屏便传来票选结果,吸引众人看去,却见填海造地议案支持派代表的郑议员对着镜头宣布:“……因屯门南出现白海豚,考虑到生态环境等诸多原因,经多日会谈,结合多方意见,就填海造地议案结果进行公布——”
“议案否决。”
安静的晚会瞬间流动,众人扭头同旁人喁喁细语,轻松的笑容浮于脸孔,结果如他们排演的一样毫无悬念,但下一刻,投屏里的郑议员一句话打断港城富人们祥和快乐的氛围。
“——港府一致决定开发港城北部新都,配合大湾区计划、响应大湾区协调发展,将于靠近深市较近的新界北规划出新都。”
嘭地一声如平地炸响地雷,全场众人面色剧变,不敢置信结果竟完全超出预料,他们两手抓、两头握的准备全部落空,楼市股价不能如期暴涨,将在未来十年内持续下跌不说,投资的填海造地议案也落空,原本猜想损失惨重到跳楼的中产和失望的底层民众纷纷变成他们,怎不惊骇?
“怎么!怎么可能!!”
刚刚夸夸其谈花三四十亿买了几栋楼的富豪惨白着脸惊慌失措地扑向前,寻找港城四大家族其中三位话事人,想问他们是否开了场天大的玩笑,却从他们脸上看出时态失控的茫然和愤怒。
晚会上,原衣冠楚楚的富豪们剥下绅士淑女的表皮,露出浅薄丑陋的内在。
赵希茫然地呢喃:“我丢你老母!这招釜底抽薪真是搞死港城百分之七十的富商了,明天楼市股价波动剧烈,肯定大跳水,我得通知我爸妈尽快做好准备才行。”
他连忙掏手机,顺便问江蘅:“江哥,您家也投资了吧,赶紧动员董事们,能把损失降低多少是多少。”
手机传来嘟嘟声,一边等父母回话一边看向江蘅,发现对方悠闲镇定,赵希不由疑惑:“您不急吗?”
江蘅笑了笑:“江氏最近投资的项目太多,剩余资金不足,所以投入不多。”
赵希愣住:“什么项目能耗尽江氏的资金?”
江蘅温声:“凑巧,正是新界北部新都的开发项目。”
“!”赵希瞪着江蘅,心肝颤抖,下意识远离江蘅两步,妈耶,这不是人,果然如他尊敬的父上、母上所说,江氏江蘅是只面无厉色的饕餮,吃人时还能笑得温文尔雅,叫你如沐春风。
赵希忍不住问:“在此之前没有任何风声传出来,您怎么未卜先知?”
“不是未卜先知,是十几年前就开始投资,先人长辈们的功劳,我是后人乘凉。”
还是那句话,港城不缺地,很多地方没开发如荒郊农村,每届行政长官都试图推动新地开发,靠近深市、一直作为农用地的新界北部向来不缺瞄准它的目光,也曾有行政长官提出开发新界北部,但被港城资本阻挠,一再搁浅。
江氏十年前就看透未来局势,港城发展受阻,内地经济飞跃,势必要加紧与内地联系,开发新商圈、新地是必然趋势,纵观港城地图分布,也就新界北部是最佳选择。
赵希半天憋出一句:“怪不得江氏能成为港城隐形首富。”
“江生,你是否提前知道结果?”有人面色阴沉过来质问,是港城四大家族其中之一的当家话事人。
江蘅淡笑:“当然是不知道。”
那人狐疑地盯着江蘅,见他面色不改,心知肚明就算有异也追究不了江蘅,便只脸色难看,半是试探半是挑拨地说:“我们被周寿亨摆了一道!”
当时也在中环威灵顿街被介绍给江蘅的‘自己人’,周寿亨、周议员,谁也没料到他会临时倒戈,同郑议员一起耍了全港富豪。
“有胆气、有雄心壮志,想求青史留名,我希望他有命享福。”
轻描淡写间,杀意毕现。
恰在此时,门口的方向砰地一声重响,打乱晚会众人的心思,将全场目光吸引去,一群人高马大身穿冲锋衣的人鱼贯而入,黑乎乎的枪口对准场内便是一阵炮火猛烈的扫射。
“啊啊啊!!”
尖叫声迭起,香槟塔破碎,众人慌乱躲避,四散而逃,障碍物底下爬满人,也有跑慢的人被当场击毙,血流满地。
赵希头次面对比上次遇到程可依他们还危险凶残的场面,反应不及时,愣在原地,好在江蘅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将其拉到大理石石柱后面的死角躲藏,这才逃过一劫。
扫射三四分钟后停止,现场恢复平静,鸦雀无声。
赵希小声:“江哥,那边有个后门,我们悄悄从那里逃。”
江蘅:“恐怕不行。”
赵希焦急地盯着后门:“为什么?趁现在停止射击,比较安全,还有桌子、柱子当障碍物掩护我们,还不赶紧跑?等出去了立即报警——”
一边说一边回头,看清怼着后脑勺的枪口后瞬间哑火。
江蘅举起双手,面对匪徒和AK,不见一丝恐惧:“我诚心配合,要钱给钱,别杀我。”
抓住他们的两个冲锋衣大汉闻言,用听不懂的外语嘲笑中国有钱人的胆小懦弱,随后将两人赶到正中间。匪徒中走出一人,外国人的长相,面孔白皙,颇为斯文。
“诸位晚上好,不用太害怕,你们从第一轮扫射中幸存下来,证明你们很幸运,我们不会再动手。鉴于我方最近遇到一些困难,需要大家帮忙,所以亲自到场邀请诸位帮个忙。”
顿了顿,他扫了眼地面的尸体,面露抱歉:“动静大了点,但是没办法,只有这样,你们才听得见。”
人群中有个四眼男问:“你们是不是想绑架我们勒索钱财?”
咻。
四眼男被消音手枪击毙。
“我不喜欢我没同意出声前就有人擅自质问我。”为首者耸肩:“他说的没错,我的确准备勒索你们。请和我走一趟吧,诸位。”
生命受到威胁下,所有人只能听从命令,戴上眼罩,被迫离开中环,前往未知之地。
***
时间相隔一个半小时,九龙城。
新记总部,部下等待陈老头的命令,而陈老头则等待信号的到来。
陈老头靠着躺椅闭目养神,面前的手机忽地闪烁两下,猛地睁开眼:“时间到了!”
“通知各区各堂口的弟兄们留意和记、号码帮的动静,别让他们闹事,顺便想办法救下被他们追杀的人——别管是什么人,统统救下来!”
“是!”
同一时间内,留在和记总部的霍文鹰听到门外突然传来剧烈响动,迅速按住程北拔枪的手,将他推进浴室:“如果情况有变,你从浴室窗户爬出去通知陈老头。”
程北:“你怎么办?”
霍文鹰:“我没真正把向阳集团转给佛手文,他想彻底得手就不会立刻要我的命。”
话音一落便将浴室门锁上,转身回客厅,见到带领众人进来的佛手文。
霍文鹰皱眉,满脸不悦:“有事?”
佛手文坐下来:“你最近领着弟兄们毫无节制地挑衅号码帮,死伤不少兄弟,导致怨言沸天。他们请我重新出山,来坐镇和记。现在我来这里,是想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拿我和记当你复仇的枪使?”
霍文鹰:“别说得这么难听,我把价值几个亿的公司拱手送你,买你一个和记——就当我花钱雇群不要命的打手帮我复仇好了,还是说你们命贵,几个亿都不够?”
“你!”佛手文的左臂右膀不忿,被他拦下。
霍文鹰拿起根雪茄剪开、点燃,抽了口,满脸挑衅、口气嚣张:“生气了?那算了,把我公司还回来,和记还给你们,反正也不听话,能力也不行,这都搞不定号码帮那群废物!”
佛手文:“你和号码帮有仇?”
霍文鹰冷笑:“问问刀疤英对我父亲做过什么?”
佛手文:“为你父亲报仇?”
霍文鹰:“父亲对我恩重如山。”
“哈哈哈……”佛手文突然大笑,拍着椅子扶手说:“你是为你姘头报仇吧,你身边那个姓程的二椅子,以前在青山红馆待过。这么说来,霍景山还是你仇人,该不会他的死有你一份?真是冲冠一怒为蓝颜,霍少至情至性。”
霍文鹰手指一缩,垂眼,再抬眼时大方承认:“是真是假又如何?跟我们的合作有关系?还是你想去道上说我不孝?”
佛手文握着扶手:“我希望你能主动退出和记,把向阳集团完全让给我。”
霍文鹰:“你是不是癫了?”
佛手文:“不给也行,反正你在我手里。”
霍文鹰:“文叔想不顾道义黑吃黑?”
佛手文:“错,我从开始就等着你主动掉进来,你以为你们在粤江市闹出的那番动静,宋先生会饶过你们?”
霍文鹰神色一震:“你是宋先生的人?!等等,那号码帮——”
佛手文双手交握,笑得老谋深算:“都是宋先生的人。号码帮表面是港城资本的人,和记帮一些达官权贵处理些见不得人的小事,所以一半漂白,一半还在黑暗里,表面号码帮和和记斗得不可开交,实际都是宋先生的筹谋。”
霍文鹰握紧拳头,不敢置信:“这段时间,我利用和记斗号码帮,你们都看在眼里?”
佛手文:“宋先生需要你们牵住调查他的警方的方向。”
霍文鹰低声:“他知道警察一直在追查他,利用和记和号码帮互斗转移警察的注意力……但我不明白,两个黑帮社团互斗能转移什么注意?”
佛手文笑了,“因为接下来,港城十八区将有程度不一的动乱发生,大量消耗警力,使他们无暇顾及被绑架的全港富豪。”
“而在这之前,为避免你们猜到宋先生的目的,令警方有充足时间扼制黑帮社团,导致计划失败,就只能做出互斗的假象给你们看了。”
“原来如此。”
他们猜到宋先生的计划,对方也能猜到他们的行动并加以利用。
***
晚9点56分,HK十八区各地繁华街头不约而同出现动乱。
有飞车党冲上街抢东西,引交警追击,途中却被埋伏暴打致重伤。有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辍学混混学古惑仔上街斗殴,砸一条街的路边摊,造成交通堵塞。更有劫匪蒙面抢劫街头金店,有黑社会举着砍刀当街追杀他人,将其围堵街头,乱刀砍死,场面尤为血腥残忍。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都被报至警局。
警局电话热线被打爆,无数警车闪着红蓝二色的警灯在尖锐的鸣笛声中风驰电掣地开出警署,奔向事发地点,以至于警署第二天才发现全港富豪被绑。
这是混乱的一夜,也是HK动荡的开始。
***
时间回到两小时前,晚7点56分。
昂贵食材送至伊甸园五楼,后厨依旧忙得热火朝天,准备百来个人的宵夜,李瓒在众人忙乱时分寻到机会再度溜走,和躲藏起来的楼吉会合。
楼吉:“我之前探过伊甸园多次,每次止步于地面一楼,到处设监控,还把我的照片放在监控室里对比,一方面说明他防着我,另一方面表明伊甸园里有重要的东西,不能被我发现。”
李瓒面无表情:“程凯蒂珍藏的凯蒂公仔就收藏在五楼张云的房间里。”
楼吉满头雾水:“跟我说的内容有什么联系吗?”
李瓒:“收藏品包括藏着程凯蒂尸块的公仔。”
“……”楼吉摸着鼻子说:“你知道啊。”
“藏尸的公仔不是霍文鹰他们干的,就只能是你。”
“好吧,我花了大价钱买通伊甸园的服务生,直达五楼张云的房间偷出凯蒂公仔,期间没逗留,耗费时长不超过五分钟,还差点被交代在这里。我是真不熟悉。”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两人来到五楼。
李瓒顿住脚步:“楼内宾客被赶走,雇佣兵也少了一半,监控到处都是,照理来说,我们刷卡进来应该被发现了才对。”
他侧耳倾听:“没有动静。”
安静得不寻常。
楼吉:“内部系统被入侵,监控和刷卡记录能屏蔽二十分钟。你家那位找了个顶级黑客帮的忙,赵颜里和他一起,在女子教堂附近。”
李瓒在这儿工作几天,已然摸清建筑建构,轻车熟路前往张云的房间,闻言头也不回地问:“为什么把赵颜里拉下水?”
“顺手。”楼吉走路像猫,踮着脚尖似的,轻盈无声。“她会被灭口,我带走她,当日行一善,顺便教她认清世界黑暗的本质,别跟打了鸡血一样天天逮着你愤世嫉俗。”
李瓒瞟了眼楼吉,后者敏锐察觉到,回以一笑:“弟弟,哥帮你找回场子呢。”
李瓒扬起嘴角,承了他这做大哥的情。
他们停在一扇镶金边、嵌金粉的大门,敲了六下,门很快被披头散发的张云拉开,她神色警惕而恐惧,四下张望,将人拉进来,在屋里不停踱步,时不时掀开沙发毯子、柜子等物品。
张云压着嗓音:“我屋里有监控和监听器。”她拉开桌面一块黑布,下面全是的监控针头和监听器:“我上午搜出来的,以前也监控、监听,但没这么多,我时不时会拆卸掉,然后假装不知情。宋先生知道我知道,也假装不知道,他喜欢会饶人的小猫。”
“安装这么多,屋里可能还有我没找出来的,我怀疑他怀疑我了。”
张云焦虑地啃指甲。
李瓒静静地观察她,忽然发现楼吉很安静,像只狩猎的猛兽,安静无声又警惕地环顾四周。
李瓒问:“你说的玩偶拿出来了吗?”
“玩偶?”张云盯着李瓒,恍然大悟般说:“对,找着了。”
她进入卧室,再出来时,手里拿着巴掌大的黑盒子交给李瓒:“我从玩偶里拆下来的设备,拿去吧。”
李瓒接过设备,转手递给楼吉,后者愣住:“给我?”
“交给你保管,我比较放心。”
楼吉不知怎么回事,陡然红了眼眶:“弟弟,你信任我。”
李瓒:“……?”
楼吉珍重地接过黑盒子,郑重保证:“定不负所托!”
“那你现在走吧。”
“哈?”
“你说的黑客藏在附近,把黑盒子交给他,让他立刻破解里面的录像,发送给周叔……发送到这个号,让他们有充足证据调动飞虎队过来。”
“你呢?”
李瓒垂眸:“公海丢的那批军火,还有前段时间他们从赵永嘉那儿盗来的毒品都藏在教堂里,我需要找到它们,否则光凭一份杀人灭口的录像不能毁掉伊甸园。”
心神不安的张云闻言愣怔地看向李瓒,他说救她们的承诺原来是真的吗?
楼吉皱眉:“我来找,你去送。”
李瓒凉凉说:“你知道地形吗?”
被堤防以至于多年来都摸不清地形的楼吉:“……”
“行吧。”楼吉不磨叽,也不矫情,只对李瓒说:“你注意安全,我送完立刻回来。”
李瓒应了声,便目送楼吉离开,而后看向张云:“你怎么样?”
张云:“我,我还行。”她死死掐着指尖,忍不住瞥向屋内角落,皱眉说道:“我感觉有人在看我,别不信我。这些年来,我一直生活在被监控的环境下,被监视的感觉深入骨髓。”
“所有监控已经被屏蔽。”李瓒说道:“我现在要去寻找藏军火和毒品的地方,你放心,警察今晚就会封了这里。”
张云紧跟他身后:“我跟着你。”
“很危险,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没关系。”张云从抽屉里掏出把手枪,冷静地说:“我很值钱,他们不敢伤害我,危险时刻你可以抓我当人质。”
李瓒见她态度坚决只好妥协:“走吧。”
两人朝六楼走去。
张云告诉他:“六楼是宋先生的私人领地,只有得到他命令才能上去。有时候会叫我上去,有时候他下来,他有一间书房,经常在里面会见客人。有次我在上面等睡着了,他可能工作繁忙忘记了,会见客人时,没遣我走,刚好让我看到他打开书房的机关,带着活人进去,再带着一具尸体出来。”
她没说事后被发现她在六楼,宋先生尝试各种手段包括心理、精神的审讯,试图问出她是否看见什么,都被张云躲过去,只留下精神不稳的后遗症。
电梯和六楼的门都有电子锁,被张云一一破解。
李瓒诧异于张云竟有这本领,张云白着脸冷笑:“我有很多位高权重的客人,他们拿我当菟丝花、消遣,闲暇时乐意于宠着玩物,同时厌憎宋先生的贪得无厌和得寸进尺,看透了我的心思,也乐意于帮个小忙,反正一箭双雕。”
言下之意,破解电子锁的本领来自于她的客人们。
“进去吧。”张云推开宋先生的书房,里面装潢低调奢华,两面墙壁是书架,正对门口的墙壁则嵌入式博古架,摆放各式各样的古董瓷器。“左边第三个青花瓷挪开,拨开厚纸板墙纸,里面有电子门密码。”
“六楼没监控。”张云嗤笑:“大概是作恶多端,也怕被拍下犯罪证据,连在自己地盘都不敢松懈,有够可悲的。”
李瓒照她的指示找到嵌入墙壁里的巴掌大的电子密码键盘,询问张云:“你知道密码吗?”
张云沉默上前,输入一串数字,嘀地一声,右边的书架打开,裂出一道乌黑的门缝。
李瓒不动声色地看着张云。
张云咧嘴笑:“怀疑我为什么知道密码?还是疑惑这串数字怎么有点熟悉?一是我过目不忘,二是近视眼做过矫正手术,”她指过太阳穴和眼睛说道:“我瞥见前面四个数字2000,很特殊的一串数字,想当然会猜是年份。它对宋先生来说,一定是很特殊的数字,后面还有四个数字,24种可能,不能出现差错。”
她推开密室的金属门:“我猜了很多次,反复推测,最后还是满柜子玩具熊提醒了我——生日。”
张云打开灯,眯着眼说:“程凯蒂的生日。千禧年的程凯蒂生日那天对宋先生来说一定具有特殊的意义,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
“对我来说也很特殊。”李瓒哼笑了声,眼眸深不见底,冷淡的、玩世的表情下,似乎弥漫着淡淡的杀意。“你真的非常聪明。”
灯光亮起的瞬间,李瓒抬眼,眸中出现瞬间的愕然,但见密室广阔,摆放上百来架约莫四米高的黑铁架,架子上齐整地摆放着新型枪炮,最后面则放着八个大箱子,里面塞满毒品。
他将军火和毒品全部拍摄下来,上传给周言。
“没信号?”李瓒拿走两把M3式冲锋枪和几颗新型手榴弹,退出密室:“走。”
张云紧随其后,来到六楼走廊,信号恢复,但上传进度条龟速爬行,与此同时电梯缓缓上升,防火门通道传来急促有力的脚步声。
“被发现了!”张云脸色剧变,赶忙后退:“跟我来。”她推开一扇门,带着李瓒进屋,拉开窗说:“爬下五楼,从防火通道走。”
教堂是西式塔楼造型,外面突出横带较宽,可容纳一人穿行,也可供人攀爬。
李瓒身手灵活地爬出去,回头问张云:“你呢?”
张云闭了闭眼:“我有严重的恐高症。”
“擅闯六楼被抓住不会有好下场。”李瓒上半身探进屋内扯下窗帘带,而后伸出手说:“我带你下去,别看地面。”
张云犹豫,外面脚步声逐步逼近,形势越发严峻。
李瓒厉声:“快!”
张云吞咽口水,咬咬牙握住李瓒的手,爬出去的瞬间,不小心看到地面,顿时一阵眩晕,嘴唇咬出血才止住生理性的尖叫。
李瓒能感觉到张云恐惧的颤抖,只现在无心安慰她,专心致志地寻找落脚点,全神贯注于五楼的入口处,将窗帘带固定住,敏捷地爬到五楼的突出横带上,抬头对张云说:“手给我。”
张云蹲下来,将手递给李瓒。
“跳下来,我会抓住你。”
张云摇头,而此时外面一间间房门被踹开,急促的脚步声停在门口外,下一秒发出剧烈的撞击声响,砰一声,门陡然被撞开,同一时间内,张云瞳孔剧缩地跳下楼,被李瓒一把拽住并借用窗帘带的惯性力狠狠摔进五楼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到窗边检查,只见到被风吹出来的窗帘,无任何人影。
从五楼防火通道快速逃跑的李瓒两人很快听到响彻全教堂的警笛声,教堂进入紧急戒备状态,全体雇佣兵和安保人员出动搜寻入侵者。
跑至三楼楼层,李瓒突然顿住脚步,抬手一枪击碎监控器:“他们应该发现监控被屏蔽了。”
将张云送到二楼,将电子卡递给她,李瓒说:“现在人应该都在楼上,你拿着它从防火门通道跑到地下五楼,过一条安全通道,再从一个商场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出来,到马路对面的咖啡厅找你姐。”
“我姐?”张云震撼,随即问:“你呢?”
李瓒:“我得救其他人。如果监控已经恢复,说明我的脸已经被看到,宋先生和我有仇,他会不惜代价杀了我,还会牵连无辜,而且军火和毒品都被发现,为了销毁证据,他会直接杀死教堂所有人灭口。”
张云瞳孔剧缩:“怎么会?”
李瓒:“也不是第一次灭口了。”
张云知道宋先生残忍,却没料到狠绝至此。
“你小心点。”张云自知跟在李瓒身边是累赘,便不多犹豫,飞快离开。
犯罪证据传输至周言的邮箱后,李瓒来到二楼的某间房里,做好一些部署,出现在唯一没被破灭的监控摄像头前,对着屏幕外的‘宋先生’竖起中指。
嚣张地挑衅:“丢你老母。”
**
北京时间8点16分,政府总部会议厅。
周言收到视频证据以及楼吉的实名举报:“深水埗圣玛利亚女子教堂是一个大型卖淫场所,参与拐卖强迫妇女、强奸、人身禁锢、贿赂、贩毒和军火走私,以及杀人埋尸、窝藏杀人犯等罪行。”
举报配合李瓒发送过来的证据,只需要密室里的军火和毒品就足够港府警署开出搜查证。
港府行政长官和警务处处长低头交谈一阵后,一致决定:“立即就近调动反恐特警队前往圣玛利亚女子教堂抓捕罪犯!”
二十分钟后,反恐特警队抵达深水埗,包抄住圣玛利亚女子教堂。
而在这时,无人注意到HK股市正被攻击,轻轻打一下就跑,换到另一头再打一下,像一群水蛭吸食庞然大物,起初没有感觉、无人在意,试探着底线,寻找一击毙命的时机。
***
圣玛利亚女子教堂负五楼,通道。
张云刷过电子卡,刚走出三四米便听后方发出急促的‘哔哔’声,猛地转身,右侧方立即走出五名持枪安保,她立刻向前奔跑。
长久没有运动,肺部很快缺氧,呼吸急促,心脏绞紧,腹部剧痛,不到二十米,张云便跑不动,嘭一声就见小腿肚炸开一朵血花,剧烈的疼痛直蹿大脑,脑门瞬间布满冷汗。
张云尽力向前爬,她看到前方有来自出口的光亮,便不顾剧痛,手脚并用向前。
冰冷惨白的灯光照得通道无比漫长,实际见不到出口,只是张云绝望之际迸发出来的幻觉。
五名安保围住张云,其中一人踩在张云的伤口处碾压,用张云听不懂的语言交流,而后一人拽住张云的头发将其拉扯起来,拖回教堂。
张云随手抓住消防双便死死拽住不肯松手,气得安保踹向她的腹部,仍不见她松手,干脆将枪口对准她的手。
下一秒,枪声和惨叫几乎同时响起,血水爆了张云满脸,而剧痛却没有自手腕处传来,她愣神几秒,看向安保,发现他们倒在血泊中,两道身影于光影中逼近,逐渐露出清晰的面孔。
一张面孔很平凡,只有眼睛与她很相似,此时噙着眼泪、恐惧、憎恨和欣喜,怔怔地望着她:“小云,阿姐找到你了。”
另一张面孔颇为俏丽但很陌生,张云没有留意,全神贯注地盯着平凡的面孔,又哭又笑。
“阿姐……”
圣玛利亚女子教堂正二楼某间房,雇佣兵武装如训练有素的军队,踢开房门,无数支上膛的枪口对准里屋的黑发青年。
人群分开,走出一特种兵装扮的人,下半张被黑面巾遮挡,手里拿着一笔记本,亮起的屏幕里出现一个西装革履但没露脸的中年人。
李瓒大马金刀地坐着,唇角扬起,眼中却无丝毫笑意:“好久不见,宋先生。”
带着变音器的宋先生:“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李瓒扬唇:“但我们交锋过多次,渊源颇深,我对你也算神往已久,做梦都想杀了你。”
宋先生喟叹:“英雄所见略同,你本来应该在五年前就死在我手里。”
李瓒眼里结了一层冰:“可惜那次没杀死我,这次就该轮到你了。”
宋先生:“口气挺大,我倒真的想知道你单枪匹马怎么杀我,你甚至不知道我在哪、不知道我的真名和长相。”
李瓒一笑:“谁说我不知道?”
宋先生不慌不忙:“我期待警察在你死后敲开我的门。”
李瓒:“我不但不会死,还会亲自逮捕你。”他十指交叉,无视炮火的威胁,轻蔑地睨着宋先生:“我猜hk的特警应该已经包围女子教堂。”
宋先生仍旧镇定,游刃有余地应对。
两三分钟后,似乎有人在镜头外对宋先生说了什么,他换了个姿势,在心理学上可以将该姿势诠释为‘防备,带有攻击性’,说明他遇到了危险,严阵以待李瓒说出口的威胁。
比如特警包围教堂,比如李瓒知道他的真名和长相。
“教堂有两百名后勤人员,一千五百个小姐少爷,总共一千七百名人质,警察敢打吗?”
李瓒沉默片刻问:“你什么时候跑的?”
“你以为我在伊甸园?傍晚时分的确在,你手底下的黑客也的确厉害,但我花那么多钱养着一群人才也不是废柴,他们早就发现监控异常。”
言下之意,发现监控异常后,他就走了。
宋先生:“你是否还有遗言?”
李瓒:“谈个交易。”
宋先生:“没兴趣。”
“你一定有兴趣。”李瓒意味深长。
宋先生琢磨片刻:“说说。”
李瓒:“放过一千七百名人质,保证他们安全无虞,而我保证四天之内不对外公开你的长相和真名,保你不会被全球通缉。”
宋先生见他不似开玩笑,猜不透他是信口开河赌一把还是真知道他的长相,回想历年来所行之事的谨慎,终于放心说道:“你不可能知道我的长相,不必指望楼吉,我从没信过他。”
李瓒:“公元两千年某天,你们在粤江市秀山区城郊外追杀中国缉毒警察时被向阳的父母目睹,虽然他们已经被灭口,但你猜他们有没有留下什么拍到你长相的视频?”
宋先生:“向阳?”
李瓒:“被你灭口的那对夫妻的小女儿。”他笑容扩大,嚣张而轻狂,刺痛宋先生的眼球。“你猜他们会留下什么?”
宋先生声音冰冷:“别跟我耍心眼玩心计,我弄死你父母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屁孩。”
李瓒的目光更冷:“小屁孩终也能成长为屠龙者!”
“你没查过那对夫妻为什么出现在那里,没查过他们的女儿,所以不知道他们当年去城郊是替女儿过生日,不知道他们的女儿会成为孤儿、会被福利院收养,会辗转流落到青山福利院,更没在意过程凯蒂的过往,哪怕用最残忍的刑罚杀死了她,也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只将她当成背叛者,将她留下来的满柜子玩偶当成战利品,还收藏一个替代品,傲慢到极点的你,也一定不屑于查看程凯蒂的玩偶——”
“她六岁时收到的第一只生日礼物,带有摄像功能的凯蒂玩偶。”
宋先生猛地挺直身,手紧抓扶手,手背青筋爆出,死死瞪着李瓒,后者笑容里充满快意和嘲讽,嚣张至极。
“你诈我?拖延时间?”
“爱信不信。”拿着王炸底牌的李瓒有恃无恐:“你这些年无所顾忌,多次践踏、挑衅中国法律,不就仗着别人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除非你能在一天内立刻改头换面、离开港城的同时,还能做空港城股市!”
“你知道多少?”
“足够清楚你的计划和目的。”李瓒前倾:“是一天之内做完手术,被A级通缉,全球追捕,筹谋二十年落空,狼狈出逃,还是紧紧抓住四天时间想尽办法捞更多钱逃亡?”
宋先生目光里尽是厌憎:“你和你的父母、亲友一样,我早该不顾一切割下你的脑袋,而不是借你打广省警方的脸!”
李瓒笑了,“我还得谢你小瞧了我?”
宋先生浑身泄了力,贴着椅背:“是,我小瞧了你,我真是小瞧了你。”
李瓒收起笑,垂着眼眸,神色恹恹:“命令你的人立即离开,我知道你那儿还有港城富商做人质。我会和警方交涉,给予你的手下一小时逃亡时间。”
宋先生:“十天,我要十天!”
李瓒:“不可能!”
宋先生:“我不介意一千七百个人陪葬,反正我还有全港的富豪在手里当人质!”
李瓒看向门口的雇佣兵:“听到没有?你们老板不给你们活路。”
雇佣兵们无动摇之色,至少表面看来如此坚定忠心。
李瓒捏着指尖:“最多六天。”
“八天,没得商量!”
李瓒无动于衷地玩手指,便听宋先生又说:“你的情人,江氏江蘅也在我手里。”
李瓒一顿,沉吟半晌:“各退一步,七天。我也没得商量,这时间足够你行动。”
宋先生也在思索计划里的每个环节,氛围陷入胶着,大约他也知道七天是李瓒的底线。
宋先生下指令:“所有人退离,以最快速度离开伊甸园!”
全体雇佣兵面面相觑,警惕后退,李瓒坐在原地不动:“1个小时,过期不候,后果自负。”
闻言,雇佣兵们皮一紧,加快离开的速度,但就在他们奔至一楼时,教堂左侧轰然爆炸,瓦块沙土被震得满天飞,爆炸余波殃及距离最近的雇佣兵,将其整个人掀飞,滚烫的墙砖碎片更是将雇佣兵插成筛子。
剩余还活着的雇佣兵以为被骗,连忙退回二楼,想抓李瓒当人质,不料对方早就爬向三楼,并将他从六楼密室带出来的手榴弹扔向楼道,不仅阻拦雇佣兵还炸毁上楼的通道。
约莫四五十个雇佣兵聚集在教堂一楼的庭院处,扛着各式枪械对准三楼便是一阵激烈的扫射,窗户玻璃被打碎,碎片哗啦啦掉下来,窗帘和墙壁被击出一个个空洞,透出一缕缕灯光光辉。
同时间的夜空盘旋着两只直升飞机,探照灯灯光集中于教堂处扫射,刺耳的警笛声包围教堂。
穷凶极恶的雇佣兵从慌乱中回神,知道李瓒毁约,更知道能救他们一命的人质正在三楼以上,而三楼高度对他们来说不难攀岩,于是动身快速爬上去。
但见三楼左数第三间房的窗户突然冒出李瓒,架着冲锋枪朝人群处扫射,将炮火吸引过去,忽略别处以至于遭到突袭,死伤无数。
突突突……猛烈的炮火射击后,子弹夹打光,无可替换,只好扔掉冲锋枪,拿出用惯了的配枪,李瓒肩膀贴着墙壁,发现外面异常的安静,回想刚才另一波突袭,猜测可能来自哪方,还有突如其来的爆炸是怎么回事。
捡起地面一块碎玻璃探出窗口,下一秒立即被击碎。
李瓒眉头一皱,这射击速度和精准度只有可能来自狙击手。
居然有狙击手?
麻烦。
李瓒退离窗户口,刚摸到门把手就被突然拽住,条件反射举枪对准袭击者的脸,看清是楼吉才挪开枪口:“楼下爆炸是你干的?”
楼吉:“张云她姐干的。”示意李瓒上楼,“你不知道她在教堂负一楼和地面一楼的隔层、空调管道里安装大量TNT,不知道哪弄来的,应该筹划了好几年,就准备炸掉教堂。这两姐妹都不普通,一个比一个能。”
李瓒:“楼下后勤部的工作人员和一二楼的人都疏散干净了?”
楼吉:“赵颜里、张云和张云她姐联手疏散人群,语言工作算是赵颜里的强项。楼上的人都聚集在天台,已经联系特警人员,等他们来救——他们怎么没动你?”
李瓒:“我跟‘宋先生’谈判,换人质安全。”
楼吉:“意外突发,是谈判破裂的信号,会不会逼得狗急跳墙?”
李瓒:“本来也只给雇佣兵一小时逃亡时间,对方绑架全港富豪作为人质,江蘅也在其中,我给他七天时间不公开其个人资料,这是第二条谈判内容。第一条谈判破裂,会让他自乱阵脚,但不会主动伤害人质。”
顿了顿,李瓒问:“黑盒子破解出来了吗?”
楼吉耷拉着眉眼,有些丧气:“年月太久,未曾保养,九成可能无法修复。”
李瓒陷入沉默。
楼道里传来两人的脚步声、风声,直升机螺旋机的轰隆声,以及墙皮遭受重击而脱落的簌簌声。
李瓒忽地笑起来,楼吉不由担忧:“怒极反笑?刺激过大,精神失常?”
李瓒挑眉:“第一条谈判破裂,‘宋先生’会以为我有恃无恐,毕竟王牌一击毙命,如果之前半信半疑,现在必定坚信警方已获知他的真实身份,他心乱、动作也会乱,就会露出马脚,警方锁定的目标就那几个,谁露出马脚一目了然。”
楼吉想通个中环节,恍然大悟,兴奋地咧开嘴:“阴差阳错,说明他运气到尽头了。”
说话间,两人已奔至顶楼天台,上面人头攒动,虽拥挤但都安静地等待救援,赵颜里站在天台轿顶嘶声裂肺地喊:“保持镇定!保持安静!远离天台边缘——蹲下来!等待救援——”
张云和张云她姐就站在轿顶下、楼道出口边,一见楼吉和李瓒二人便立即上前说:“能不能联系警方提供更多救援措施?一楼处埋的炸药已经用掉一半,再引爆另一半会炸掉整栋楼的地基,下面暂时没动静,可歹徒知道人质在楼里,他们自知死路一条,势必不惜代价反扑。”
李瓒:“你觉得他们会干什么?”
张云她姐低声:“炸毁教堂。”
张云:“六楼密室里的军火被转移走了,应该在楼下那群歹徒手里。”
“他们只能带走一小部分足够用的,手中炮火有限。”李瓒寻思片刻问:“你埋在教堂的炸药还剩多少?据点在哪里?”
张云她姐一一说来,而此时头顶停着一架直升飞机,垂落绳子,下来十几名反恐特警,于天台各边缘寻找埋伏点,却有一名特警刚蹲下便被击中眉心,当场死亡。
反恐特警队队长反应迅速,指挥其余人向中间靠拢,令手下立即找出敌方狙击手并想方设法击毙,而后来到李瓒等人跟前,与其交换信息。
“炸药和军火?的确给行动增添难度。”反恐特警队队长满脸难色:“特警包围歹徒,但人质也被歹徒包围,现在情势僵持,不能轻举妄动,好处是我方也有几处炸药据点,可成为制敌良策。”
“我这里有教堂结构平面图,根据你们提供的信息可以找出不炸毁地基的爆炸点,将歹徒引至爆炸点,将其歼灭。”
“我能吸仇恨,我来打头阵。”李瓒毛遂自荐。
楼吉:“他们认识我,最恨叛徒,所以我也能吸仇恨。”
队长多看两人一眼,不多犹豫,点头同意:“我们的人会在后方接应,你们多加小心。”
轿顶的赵颜里蹲下来,头次平心静气地祝愿楼吉和李瓒平安。
聚合不到几分钟便又分开,李瓒和楼吉分头行动,潜入教堂偌大的庭院,将行踪暴露在狙击手的视野范围内,连续试探多次,终于确定其位置,被天台顶的反恐特警击毙。
剩余歹徒约有二十人。
李瓒蓦地冲向庭院喷泉的雕塑后方,子弹击打雕塑、池水和喷泉池边缘,乳白色的碎片和水花一并炸开,迫使李瓒不得不趴在地面匍匐前进,逮着机会于密集的炮火中给予回击。
却听对面有人大声喊了一句,接着脚步声窸窣,炮火攻击锐减,紧接着便是另一个方向传来枪炮声,同时天天顶的反恐特警的攻击不停歇。
咕噜噜。
李瓒眼角余光瞥见绿色的椭圆状物体滚落脚边,当即转身以迅疾的速度飞扑向草地,身后轰然爆炸,雕塑被炸掉一半,巨大的石块飞向半空,咄一声砸死一名凶徒。
仅瞥了两眼就快速判断敌人还剩七人,李瓒头也不回地冲进草地深处,赌命一般埋头向前冲,流弹擦着头皮飞过去,火药味和滚烫的触感似乎长久地弥留于发梢处,直升飞机的轰鸣声、警笛声以及爆炸声、射击声,不时爆发的尖叫共同组成夜的奏鸣曲。
夜色掩护加上距离太远,七名雇佣兵骂骂咧咧着追上前,冲进草地约跑了十余米,后方便‘boom’一下发出剧烈爆炸的轰鸣声,火光冲天,残肢遍地,队友不见踪影。
火光映照着七人的面孔,神情愕然,而后目眦尽裂,愤恨难当,同时察觉到李瓒的出现可能是诱饵,便要急速后退,可突然出现的反恐特警队将他们逼得深入草地。
当中一人掀开满背包的新式炸弹,另一人将背上扛着的火箭筒置于肩上,转身便对准李瓒,死也要拉他垫背。
他头戴红巾,操着一口怪腔怪调的粤语愤怒地喷唾沫子:“你们对付那帮黑警,我来杀这条子!”
一边叫骂一边迈开腿向前,李瓒停在足够远的地方目不转睛盯着雇佣兵的步伐,神经紧绷到极致,口水吞咽着,浑身肌肉绷紧,而神色极为冷静。
1步,2步,3步……雇佣兵的右脚抬起,其他六名雇佣兵表情狰狞,抓起新式炸弹便投掷出去,更有人举枪瞄准,而在人类肉眼看不见的教堂周围散落着无数炸弹,一经引爆,必然引发连锁爆炸。
右脚落下,无事发生,左脚抬起,重重踩下——咯吱一声,雇佣兵听不见声音却感觉脚底被什么硌住,下意识低头一看,忽地意识到什么,瞳孔急剧收缩。
下一刻,轰!嘭嘭嘭——!!连续爆炸,火光冲天,浓烈的烟雾与火药味充斥整个教堂庭院,叫人难以辨认下方情势,只能屏住呼吸,不敢眨眼,等待黑色的烟雾散去才能看清英雄是否生还的结果。
天台上的反恐特警队队长,赵颜里、张云和张云的大姐都揪着心脏等待,约有两分钟时间过去,烟雾散掉大半,李瓒和楼吉自火光中走出,所有人松了口气。
关闭多年的教堂大门被打开,救护车和警车开进来,人质被营救,接受安排一一进入警车内,赵颜里等人走在最后,同李瓒和楼吉等人打招呼。
“你们活着应了句古话,祸害遗千年。”
危险解除,赵颜里又成了毒嘴媒记。
李瓒瞟她一眼,不理睬,专心处理身上细碎的伤口,楼吉搓手笑眯眯,话里藏刀威胁赵颜里,然而意外猝不及防到来,一只漏网之鱼破开碎石堆朝这边开枪,恰好有个十二三岁的教堂雏ji从他们身边走过。
楼吉、李瓒和特警队队长不约而同举枪,赵颜里条件反射地拽开女孩,子弹贯穿肩胛骨的瞬间,雇佣兵也被乱枪击毙。
“医生!”
李瓒大喊,楼吉接住倒下的赵颜里。
赵颜里瞳孔涣散,满头冷汗:“我、我他妈要死了?”
医生已经过来,简单处理伤口后将其抬上担架。
李瓒检查一番:“没伤到要害。放心,祸害遗千年。”
赵颜里扯了扯唇:“没想到我也有救人的时候……艹!李、李队……抱歉。”
李瓒抬眼看她。
赵颜里:“以前我太自以为是……写了很多污蔑你的报道,我道歉,我……对不起。”
李瓒站在救护车下方,看向车内担架上的赵颜里,摆摆手说:“出院后请我吃饭赔罪。”
赵颜里笑了下,笑容虚弱。
车门关上,救护车呜呜叫着驶向最近的医院,人质基本被送走,只留下部分警备人员收拾残局,反恐特警队队长问他们接下来打算什么行动。
李瓒咔咔两下换掉空弹夹,将警用枪塞回后腰:“去找周言,抓‘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