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瓒将他调查到的信息截取一部分道出:“圣玛利亚女子教堂藏了大量军火、雇佣兵,不只是监视女人、保护顾客的作用。”
“他们会制造最后的大动乱?”霍文鹰猜测。
李瓒耸肩:“如果没猜错,按照一开始的计划,赵永嘉手里那批货会被运送至教堂,那里最安全。现在道上盯着,唯一能吞下这批货的地方也只有教堂,但只要教堂一动,它就会暴露己身,从暗处走到明处。”
陈老头:“索性帮他们拿到货,教堂那个腌臜地方也该让太阳晒一晒了。两亿的货,难保和记和号码帮不会心动,现在有霍文鹰你引导和记牵制号码帮,但财帛动人心,说不定哪天突然反咬你一口,联手侵吞那批货,不如干脆引导他们和道上其他鱼虾一起,先专注断掉教堂这条臂膀?”
江蘅:“号码帮近十几年来背靠的大树轮流倒了好几棵,它自身却还屹立不倒,足以说明真正撑着它的大树另有其人,而且藏得很深。加上这次协助泰国佬黑吃黑,杀了赵永嘉还全身而退不说,它们的毒品货源也不寻常,我完全有理由推测号码帮背后真正的大佬是‘宋先生’。”
霍文鹰赞同江蘅的猜测:“港城其他帮派拼命洗白,连和记都试图往正当生意的方向发展,只有号码帮不在乎名字、不害怕警署围剿,有恃无恐一般。我一开始想不明白,后来才想通,‘宋先生’正需要一个足够黑、足够乱的帮派帮他处理不方便出面的事。”
“比如钉子户,再比如跑到伊甸园闹事的人,或者逃出伊甸园的人。”程北若有所思:“你先前让我查关于填海造地支持派、反对派相关资料,我顺势查了近几年的工程建设和工程相关案件。发现原本有几件工程被反对开发,反对者接连出现意外死亡。”
李瓒眉心一跳:“能不能查到哪家公司负责这些工程?”
程北:“我想想……是郑浩思名下的一家地产公司,靠他姐夫的长宏地产扶持才有起色,但近几年因那几桩工程和长宏地产闹翻。”
李瓒问:“郑浩思?当年代表长宏地产参与青山工程的主要负责人,你说的近几年是不是五年前?”
程北:“最早一项工程是四年前。”
李瓒:“时间对得上。郑浩思五年前就是‘宋先生’的人,借长宏地产插手青山工程,失败而被逐出赵氏产业核心圈,窝回自己开的小公司,被‘宋先生’一手扶植起来,从而抢走长宏地产口中的肉。这么说来,上回青山工程重新招标,长宏地产派出太子爷亲自负责,不是让他去镀金,而是和郑浩思闹翻?”
“镀金是真,闹翻也是真。”江蘅开口,吸引众人注意。
李瓒:“说起来,你当时邀请赵希到你别墅住,是早有盘算对吧。”
江蘅摸了摸鼻子:“郑浩思和赵家闹翻,本身不值得关注,但郑浩思代表的是郑家,而郑家真正让人在意的是他亲大哥,郑议员。郑议员,下一届特首呼声颇高的候选者之一。赵长甲没对郑浩思下手,不是看在他太太的面子,而是忌惮郑议员。”
能让港城四大家之一的赵长甲忌惮,可见郑议员是位能人。
“对了,郑议员是此次填海造地议案的忠实拥趸者。”
“环环相扣啊!”李瓒感叹,往江蘅的方向倒去,肩膀碰着江蘅的肩膀:“郑浩思、郑议员,目前嫌疑最重。他们是‘宋先生’的人,还是‘宋先生’本人?”
江蘅:“我前段时间派人去金新月调查‘宋先生’,送回来的情报提到‘宋先生’是混血儿。郑议员的奶奶是葡萄牙和西班牙混血,所以他们也算是混血儿。”
霍文鹰等人闻言愣住:“真是他?!”
李瓒直觉不太对:“‘宋先生’是混血这件事是他亲口说出或是有什么医学证明,还是因其外貌特征被看出来?”
江蘅闻言笑了。
陈老头:“有什么区别?”
李瓒:“如果是因其外貌特征被看出来,说明混血儿特征很明显——我记得郑浩思和郑议员的五官柔和,不指出其混血,恐怕会以为是纯种中国人。”
程北瞬间明白过来:“‘宋先生’不是郑议员!”
李瓒:“但是关系匪浅。”他搓了搓手指:“不如先来说说看,‘宋先生’会利用填海造地议案做什么文章。”
“我打听到的,恐怕不如江先生清楚。”霍文鹰说。
江蘅:“你说你的就行。”
霍文鹰踌躇片刻说:“港城资本不可能推动议案落实,他们会在民间制造矛盾,将话题炒到最热,做出不敌港府的颓势、议案会落实的假象,最后否决议案,达到动摇楼市、从中牟利并趁机提高房价的目的。目前四大家应该联手,试图拉拢江先生,但这是港城资本的运作——”
“转换至‘宋先生’的角度,他会推动议案落实,夺走港城四大家投入其中的资本。”
李瓒:“能夺走多少资本?”
霍文鹰:“保守估计二三十亿。”
李瓒:“刀?”
霍文鹰点头。
李瓒:“少。”
一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钱的陈老头当即愣住:“这算少?!”
李瓒摇头:“对我们来说是天文数字,对‘宋先生’来说,估计填不饱他的胃口。”
楼吉说过‘宋先生’筹谋二十多年就为了做空港城股市挣大钱,就他对金融知识贫瘠的了解,只知道最近一次做空港城股市发生在二十年前,金融大鳄保守估计挣了50亿刀。
那是二十年前的HK,外汇储备接近一千亿美元,而现如今的外汇储备翻了四五番,‘宋先生’的胃口至少也大四五倍。
“HK的外汇储备很高,背靠大陆,‘宋先生’哪来的资本做空?再找一个金融大鳄?还是发动战争?没有能发动战争的条件啊。”霍文鹰深觉迷惑。
程北看向李瓒和江蘅:“你们怎么看?”
李瓒耸肩:“不猜。”
程北愕然。
江蘅抿唇笑:“他的意思是与其在这里揣度坏人的心思,不如先想办法解决眼下的难题。至于后续什么阴谋诡计……就见招拆招吧。”
程北:“你们还真心大。”
李瓒拍手吸引注意:“做个详细点的计划,程北、霍文鹰你们两人继续盯着号码帮,顺便盯着和记,别让这两个社团搅浑水,让他们内斗就行。陈叔得麻烦点,帮忙盯着几个泰国佬手里的货,千万别让道上的人汇聚成一股绳,让他们三两成群吸引火力,骚扰泰国佬,必要时刻送他们一程。”
“你指的是?”陈老头手掌成刀横过喉咙。
“……”李瓒:“法治社会,不要打打杀杀。我意思是说送他们和教堂顺利接头,如无意外,本来也应该是教堂吞下那批货。”
陈老头松了口气:“不杀人就好,我们新记好不容易漂白,要是犯了法,上市就困难了。”
李瓒:“我得去趟伊甸园。”
江蘅:“我跟你一起?”
李瓒:“你帮我联系军队。”
江蘅挑眉:“?”
李瓒:“我要端了HK的红馆!”
***
距离上回聚首商谈应对‘宋先生’的计划已然过去三天。
三天内足够任何离奇事件的发生,比如填海造地议案的反对者声势浩大,示威游行和市政府静坐活动越来越频繁,甚至发生冲突,有警察前来维持秩序却发生袭警事件。
和记在霍文鹰的带动下,专心致志对付号码帮。佛手文则身份一变成为向阳集团的形象代言人,成为填海造地议案的支持派,四处演讲,意外得到许多无房市民认可,支持率也算节节飙升。
这是11月6日发生的事情,楼市开始出现波动。
7日发生大型踩踏意外事故,伤亡数十人,政府的反对派和支持派不得不出面会谈,本是缓和局势的会谈因席间郑议员大放厥词而情势急转直下,双方针锋相对,矛盾剧增。
同时间的港城各大街头出现围追、砍杀事件,被追杀者举手高呼,听口音似乎是泰国佬。
当晚的港城海湾出现十来具尸体,全是这几天追杀泰国佬的混混,没人知道是谁杀了他们,但三教九流一时被震慑住不假,令几名泰国佬顺利将货运送至圣玛利亚女子教堂。
第二天凌晨,即8日凌晨,有人在深水埗码头发现几具泰国佬尸体,身上的货消失,他们被灭口。
残忍程度令道上为之一惊,而熟知内情的霍文鹰等人更觉不寒而栗。
和记、号码帮一时被震慑住,暂时停歇争斗。
霍文鹰再挑拨下去难免遭人怀疑,便也顺势安分下来,转而将注意力放在港府填海造地议案的反对派和支持派,试图寻出可疑人物。
同一天的下午5点26分,圣玛利亚女子教堂。
李瓒在后勤部忙了一天,终于等到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和蹲在厨房后门的几个大厨一起侃大山。
他们抽烟,李瓒吸二手烟。
“老王,前天的蓝鳍金枪鱼、北海帝王蟹都得拿出来,今晚做了送上去。”
“来了?”
“十分钟前的通知,刚到。”
李瓒抱着胳膊看头顶的灯泡,闻言问:“谁来了?”
“老板。”叫老王的厨子摁灭烟头,又点了一根说:“还叮嘱我们做顿丰盛的夜宵,晚上等人来吃。那菜单打出来,我估计得款待百来个人。”
“是宾客?”
老王旁边的厨子压低声音说:“不是。听我兄弟说,昨晚来的宾客直到下午才走。”
老王:“很稀奇?”
“玩通宵不稀奇,稀奇的是四楼以下的宾客早上被赶走,四楼以上的宾客下午被送到一辆大巴带走。”
李瓒眼皮一跳,还想再问,厨房后门被打开,主管一张脸结冰:“躲这里偷懒?!赶紧准备,今晚加班,先处理新鲜的食材送五楼去!愣着干什么?快去——!”
几个厨子忙不迭掐灭烟头,进厨房开炉灶,李瓒从旁协助,约莫半个钟头处理完食材,上面来两个服务生端走食材。
李瓒悄无声息地离开后勤部,看见一伙武装装扮的雇佣兵齐整有素地穿梭而过,纷纷坐上车离开商场大楼。
赵永嘉的货已顺利藏进教堂,几个泰国佬被处理,还杀鸡儆猴地弄死十几个人,还有什么事需要出动雇佣兵?
李瓒想不通,只将这事通知江蘅。
低头发送信息时,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黑影接近,李瓒反应迅捷地抬起手肘,朝黑影狠狠撞击过去,对方抬手格挡,赶紧出声:“别打脸,是我!”
声音很熟悉。
李瓒眯起眼,停下攻击。
对方摘下口罩,露出楼吉那张少年气十足的欠揍的脸:“警惕性不错,继续保持。”
李瓒:“你伤好了?”
楼吉拍拍腹部:“能跑能跳,前两天刚执行完任务。行了,听我说,‘宋先生’今晚出现在教堂,分了一半雇佣兵出去,留下一半雇佣兵保护他,你敢不敢和我合作就地杀了他?”
李瓒还没开口,就听楼吉继续游说:“现在杀了‘宋先生’不仅能报仇,还能解决所有未发生的事端。”
李瓒看楼吉的目光像看傻子,掀唇,声音很轻:“孙叔筹谋多年,也不仅仅是为了抓获一个‘宋先生’。”而是为了一举端掉‘宋先生’背后代表的金新月的势力。
“死了一个宋先生,还有唐先生、秦先生、元先生……杀不干净。”
楼吉摊手:“好吧,我只是提建议。”
“另一半雇佣兵被派出去做什么?四楼、五楼被绑架的宾客有什么威胁作用?”
楼吉:“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宾客是被绑架?”
李瓒:“一群人被塞进一辆公交车里带走,难道是请到家里做客?”
楼吉掐着下巴笑嘻嘻:“也对。”
李瓒盯着他:“你说了很多废话。”
楼吉瞪大眼,故作天真:“有吗?”
李瓒恶寒。
楼吉还是笑,只是表情收敛了点,正经了些:“你应该能猜到,四楼、五楼的客人身份非富即贵,不是出自四大家族就是政界里的,被抓去威胁某些人做某些事,而今晚是填海造地议案的最后一环,到明早会公布结果,楼市发生剧烈动荡的同时,也是他们开始攻击HK金融的时候。”
“也许你没注意到,两个月前就有人不断尝试买入和抛售港币。”
“雇佣兵负责□□人质?”
“港币外汇储备四千多亿美元,没哪个金融巨鳄有这么多钱,就算真找来一个有钱的金融巨鳄,他也不敢随便做空港币。”
谁敢凭一己之身对抗世界第二大经济强国?
“所以宋先生需要足够多的港币抛售,需要足够引人注目的社会动荡吸取注意力,为他争取足够长的时间。之前的社团互斗、踩踏、街头枪击等是铺垫,之后的楼市动荡也是铺垫,等那群雇佣兵绑架全港富豪,没人解决资本造成的动荡,为延长混乱的金融市场争取时间,同时富豪=肉票=足够多的港币抛售。”
“但是李瓒,说再多你也阻止不了宋先生的行动,时间来不及。”
李瓒表情平静而镇定,只低头检查枪械和弹夹:“我不担心,也没打算立刻跑出去阻止,股市和楼市自有人会救,我的目标由始至终——”
他忽地抬头,视线投向上面某个方向,纯黑色的瞳孔里燃烧着一簇星火:“只是尽我所能查封这座红馆,救出里面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