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婕、季成岭他们回东城分局,将物证和藏尸骨的公仔分别送去痕检技侦科和法检科,然后回刑侦部门等消息。
留在青山镇调查一番收获不小的李瓒和江蘅两人也都回分局刑侦部,大家一块儿围坐在一张办公桌旁边,陈婕拨开绿萝:“王铛铛,你这边什么收获?”
王铛铛调取资料:“青山镇烂尾楼和烂尾度假山庄原属于同一个工程,名字叫‘宏图地产’,后来被查到杀人、卖1淫涉1黑,偷税漏税,还有走私罪、贪腐严重等问题,涉案人员基本被抓,那片地区就成了烂尾楼,而且人死的多、死得惨,当地人说那片区是鬼楼都不敢去,只有流浪汉会过冬天或者避雨。可能因这原因,凶手才选择这地方做烂尾楼。”
李瓒他们早知道烂尾楼前身是红馆,没去现场调查的人不知道就问了一遍,王铛铛便详述,众人听完义愤填膺骂禽兽死不足惜。
李瓒:“你刚才说涉案人员基本被抓,意思是还有人逃了?”
王铛铛:“红馆背后势力牵扯甚广,有一些人听到风声先一步撤退,警方没抓到,案件草草完结。”
李瓒撑着下巴:“没抓到的意思?”
王铛铛:“您问佟局去,他肯定了解内幕。我这边查是查不到的,别想让我侵入内部资料库,上周刚被佟局敲打过。”
李瓒‘啧’一声,“佟局坏我好事。”
陈婕低声:“您早点篡位,王铛铛就是您的人。”
李瓒瞟她一眼,“有点道理。回头我跟佟局说一声。”
陈婕脸垮了,“开个玩笑怎么还当真了!王铛铛,继续说你的。”
王铛铛:“……”他翻着网页继续说:“当年参与宏图地产的开发商一共有鸿荣地产、长宏地产、昌隆电子、万银实业,当年主导的开发商是宏图地产,所以开发计划也叫‘宏图地产’。枪打出头鸟,被彻查后,只有宏图地产的程万科被枪毙。他也是明面上被推出来的红馆幕后大佬之一。”
“你说长宏地产?”江蘅问。
李瓒:“认识?”
江蘅:“港城四大家之一。他在那边只手遮天,呼风唤雨,没想到当年居然也想过进军内地市场。”
李瓒:“没听过。”他一向对这些没什么关注。
陈婕抢说:“我也没听过。我知道港城有四大家,但是对长宏地产没什么印象。”
“你们不是港人,这一家比较低调,不过说起他家的连锁珠宝店你们大概就知道了。”
陈婕:“一提香港珠宝店能让我立刻反应过来就只有最出名的那一家,广告打得超级多。不过他家也做房地产?”
“房地产起家,只是港城就那么点地方,很难再扩张,索性发展其他事业。内地市场虽广阔,可是僧也多,也不像港城那地方可以任他们支使,长宏地产当时估计想通过宏图地产打入内地,可惜折戟沉沙。”江蘅若有所思:“怪不得那段时间低调得过分。”
李瓒眯眼打量他,随后撇开目光:“王铛铛,说一下另外三家开发商,还有宏图地产重点也说说。”
“哦。”王铛铛:“宏图地产最大股东叫程万科,九十年代在广东沿海走私,后来转移到内地,去过西北边疆走水货多年攒下一笔钱,大概是04年回粤江市,05年左右开了红馆并涉足房地产业。”
季成岭:“不太对。”
李瓒等人看向他,陈婕:“季同志,请踊跃发表你的意见。”
季成岭:“不是,就我再傻都知道九十年代赚钱在广东,全国各地打工赚钱的人都跑广东来,尤其广东沿海这块走私泛滥,程万科在广东沿海走私没攒下钱,反而跑西北边疆那当时全国最穷困的地方走私攒下第一桶金?”
“哇哦。”陈婕回头:“王铛铛,程万科走什么水货?”
“记录上显示是巴基斯坦的蜜枣、烟草和其他地区的洗发水、脱毛膏,但显然这些东西攒不了多少钱,所以档案里写了存疑,疑似从金新月那边走私毒品。”
李瓒忽然问:“红馆被查的契机是什么?”
“我看看……”王铛铛快捷搜索:“有人匿名举报,拍了一段视频直接举报到省厅。如果省厅不从重处理,对方会将视频交给媒体。”
李瓒:“什么视频?”
王铛铛:“显示绝密,不可查看。”
李瓒不纠结这个:“另外三家开发商,不用说长宏。”
王铛铛:“鸿荣地产是一家中型房地产企业,现在发展成为本市最大的一家房地产企业,相对全国而言,规模不大,但是他固守粤江市阵地,很多大品牌如碧X园都竞争不过他。鸿荣地产最大股东是向昌荣、赵今鸿夫妇,可以说是他们两的一言堂。”
“昌隆电子大本营在广州市,老总林成涛电商起家,本来也想进军房地产,计划破产加上后来电商发展飞速,林成涛就老老实实做他的电商,公司做到上市。万银实业,如今在两广地区做房地产,主要开发商场、影院和餐饮连锁,老总叫庾丘达,不过当时主张参与宏图地产的负责人是庾丘达的女婿赵永嘉。”
“红馆事件曝光,计划破产,投入几亿打水漂,赵永嘉失去老丈人信任,被捋了总经理的位置,打发到香港那边开发市场……众所周知,香港那边市场早就成熟,等于说他是被发配到边疆,但赵永嘉一直坚持不懈想回来,跟庾丘达其他女婿儿子闹分家闹得很厉害。”
李瓒:“为什么他们都全身而退?”
王铛铛表情奇怪:“我也纳闷。”
按理来说,就红馆案件的惨烈程度,当年参与工程开发的几个核心开发商都应该被追究连坐才对,结果只有宏图地产的程万科被推出来,当然还有其他小鱼虾以及涉案颇深的某些‘保护伞’。
李瓒:“就这些?”
王铛铛:“就这些。”
李瓒和他对视,后者寸步不让,无声抗拒。
李瓒挑眉:“行吧,不干就不干。”反正找佟局要档案也是没问题的。他又对回头说:“陈婕,你扫黄工作干得好,人缘也好,回头找秀山区调份红馆档案呗。”
陈婕嘴角翘起:“这话没说错,我工作态度没得挑,人缘全粤江市扫黄局最好——行吧,老大开口,我保证拿到红馆档案。”
李瓒笑一笑:“真乖。”然后甩着膀子撞了一下江蘅肩膀吆喝说:“下班了下班了,该加班加班,该下班下班,有事电话call我,没事少打扰队长我丰富的夜生活。”
众人:“噫!”
李瓒哼笑,胳膊搭在江蘅肩膀,吊儿郎当的走了。
陈婕愣在原地,半晌后挠着脑门嘀咕:“‘真乖’?我喊我二姨家狗子叼拖鞋就喜欢夸它乖!艹!李队不做人!”
回家的路上,迎着晚风,落叶萧索,李瓒两手插兜,江蘅揽着他肩膀,路灯灯光如星光,马路上车流如织,行人匆匆回家吃晚饭。
江蘅:“长宏地产赵长甲当家,管控港城四分之一的楼市,还参与恒生银行董事,金行是他太太的娘家产业,但也跟长宏地产息息相关。”
李瓒:“怎么说这些?”
江蘅:“你当时让王铛铛说其他三家不就想让我主动说长宏地产?”
李瓒没什么意义的哼笑。
江蘅:“长宏地产确实想进军内地,但他们很早就进军内地,是主要的港资之一。香港比内地早几十年开放发达,那些盘踞本地的商人比谁都精明,一早就偷偷用各种方式扎根内地。长宏地产主要投资南部,其次中部,当时粤江市也是他们的投资目标,不过负责人是赵长甲太太的堂弟郑浩思。”
李瓒注意到他一提起郑浩思三个字就止不住的语气冰冷:“郑浩思这人有问题?”
江蘅:“他以前骚扰过江荇。”
李瓒:“什么时候?”
江蘅:“09年左右。”
李瓒沉默,“没算错的话,江荇那时候未成年?”
江蘅:“嗯。”
李瓒:“没打断他三条腿?”
江蘅:“没来得及打断第三条,梁女士阻止了我。”
李瓒遗憾:“可惜。”
江蘅眼中弥漫笑意,李瓒确实感到遗憾,他也是有妹妹的人,要是有个垃圾骚扰未成年的李羡橙,他能扛把枪将垃圾第三条腿扫射成蜂窝。
“如果是我妈,她会抢过我的配1枪先解决傻逼。”
“嗯……”江蘅沉吟片刻说道:“虽然梁女士阻止了我,但她后续警告手段逼得郑浩思逃离港城在外躲了两三年。”
李瓒:“妈妈威武。”
江蘅:“喊这么快?”
李瓒:“尊称天下母亲一声妈妈罢了,麻烦你脸皮别太厚。”
江蘅笑得温文,好脾气的同他继续说下去:“就是梁女士警告,郑浩思自告奋勇接下开拓内地市场的任务,10年左右跑到粤江市参与宏图工程直到红馆被曝光。”
尽管江蘅语气维持平淡温和,李瓒还是听出了水面底下不平静的熔岩。
仔细捋一下时间,江荇11年九月左右入读粤江大学,12年八月失踪、同月下旬死亡,而青山镇红馆13年开春才被一网打尽,而那时失去妹妹被仇恨蒙蔽眼睛一心报仇的江蘅不会查到红馆吗?
13年开春事发,盛极一时、权倾一时的青山镇红馆突然兵败如山倒,其中没有江蘅掺和?
13年……李瓒目光闪烁,有时候命运兜兜转转就是巧合得令人心惊,那年刚好是他师父和队友被害,他大受打击,暂时休假,错过红馆这案件,后来复职,红馆案件已经被尘封。
然而连他都不知道红馆案件始末,江蘅却很清楚,若说只是因为他想投资青山镇而做的调查,未免过于详细。
青山镇红馆那地方藏污纳垢,李瓒不信当年江蘅没查红馆。
查是肯定查过的,江蘅自己承认,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掺和其中。
李瓒:“然后呢?”
江蘅:“然后郑浩思就回香港,但因他错误决定,长宏错失粤江市市场,后来想进来已经被鸿荣霸占,所以主动放弃,而郑浩思老老实实回本家经营金行。”他转而问:“你觉得青山镇烂尾大楼是被特意选中作为藏尸的地方?”
“我不确定,死者身份还不明朗,烂尾工程的事就是顺手查一查。”李瓒耸肩:“走快点,别在路边逗留。”
“晚上吃什么?”
“你决定,我不挑。”
“柜子里那盒套快过期,不用太浪费,今晚用完?”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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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田区华鼎城别墅区,一栋别墅外面远远围了几个人观看,警察揽住他们不让凑近,花园里、别墅大厅和其他楼层都有警察搜集物证的身影。
大厅沙发和靠近门厅地毯处两块范围颇大的血迹,楼梯、墙壁布满血迹,整个完全凶杀现场。北田区刑侦大队队长廖怀义在三楼卧室门口,朝里头看了眼,痕检科的人正在搜集物证。
一名女警走出来,指着床头墙壁喷溅状的血迹说道:“这间卧室是向昌荣的女儿向梓眉在住,从楼梯口到她卧室门口有一串血迹,门口汇聚一小滩血迹,门把手沾到鲜血,然后是向梓眉的床、被子和床头出现大量血迹,向梓眉的尸体也被发现倒在床铺上,面朝向上,跟其他人死法一样,都是乱刀砍死,死亡时间超过三天,出现腐败和巨人观迹象,肉被砍烂了沾到床单,法医还得用工具刮。”
廖怀义:“向昌荣和他太太赵今鸿,父母向爱国、唐金红,23岁的大女儿向梓眉和19岁的儿子向易洋一家六口都被活活砍死,凶手像在发泄仇恨,奔着让死者痛苦、死亡的目的下手,而且是要他们全家灭门。”
“听起来仇恨很深。”女警:“不过也有可能只是一点矛盾引发的激情杀人,之前也有案例,因为交不出一点房租钱而残忍杀害房东一家四口,典型的心理变态凶手。”
廖怀义却不这么认为:“一家四口……有没有找到向昌荣家里养的一条狗?”
女警懵住:“您怎么知道死者家里养了狗?”
廖怀义:“花园外面有一个狗屋。”
女警嘀咕:“我没发现……”她叫住经过的同事将问题重复一遍,对方说狗被锁在狗窝里,被带回分局了。
廖怀义:“狗还活着?”
警察:“活着,狗窝里有一个狗粮自动喂食器和干净的水,不过狗的精神不太好,看见陌生人还表现昏昏欲睡,估计水里掺了药。对了,狗粮喂食器和水自动循环器都有被搬动过的痕迹。”
廖怀义:“杀了人全家却放过一条狗,特意搬动狗粮、水自动机器……凶手眼里,人不如狗。还有,”他环顾别墅一圈:“这里是粤江市最富盛名的别墅村,一平能卖十四五万,向昌荣本人又是本市的地产大王,安保方面绝对不会吝啬花钱,凶手轻易出入最安全的地方,在向昌荣家里杀死他们全家,提前药晕向昌荣家里养的狗,左右邻舍也没发现,很可能是熟人作案。”
“赵今鸿被害时还有力气爬向门口,向爱国被砍死在二楼阳台,死前应该想冲阳台对面的邻居呼救,唐金红死在地下麻将室,被人从背后一刀劈裂后脑勺。向易洋死在厨房,手被放在案板上,手指被挤进榨汁机……”廖怀义深呼吸,压住胃部蠕动的呕吐感:“他死得最惨,但最关键的是向昌荣死亡的位置,沙发那里,正好可以看见厨房里发生的一切。”
女警诧异:“凶手让向昌荣看见儿子被折磨、被杀死的一幕!”
廖怀义皱眉:“关键是向易洋十九岁,年轻气壮,被控制后怎么没有反抗?”
他之前看过厨房,一片狼藉但没有任何反抗挣扎的痕迹,十九岁的年轻人眼睁睁看着家人被砍死、饱受折磨却没有反抗挣扎?
女警猜测:“也许凶手人数比较多?如果凶手只有一两个,不可能完全放倒向昌荣一家六口人还不被人发现吧。他们大声叫嚷,周围邻居肯定发现问题。或者下了药……可是凶手怎么下药的?向爱国和赵今鸿死前都有过挣扎,一个爬门,一个从客厅冲上楼,但是除了这两人,其他人都没怎么挣扎。”
“同时制伏向昌荣一家六口的凶手估计需要比六这个数字多一倍,但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人,没人觉得奇怪?怎么被放进来的?”
女警皱着脸:“问题好多。”
廖怀义:“等法医和痕检科那边鉴定,我们先去查向昌荣一家六口的人际关系,看他们都和谁结仇。”
女警拍拍脑袋:“唉,又得住刑侦部,还好我上周淘宝买的新睡袋到了。”
廖怀义和女警一前一后出别墅,瞥见经警察盘问过的左邻右舍正围住别墅村管理员和保安七嘴八舌质问他们到底怎么做事、花钱那么多为什么会发生凶杀案以及是否影响房价等非常现实的问题,旁边则停着一辆警车,车旁是已经整理好情绪的赵颜里。
赵颜里一见廖怀义和女警两人出来,迅速蹿到他们跟前问:“廖队您好,我叫赵颜里,民生为先栏目组主持人,是我发现的命案。请问警方对这起命案有什么看法?是变态凶杀还是仇杀?向昌荣全家都被灭门了吗?您好,您能不能回答……”
廖怀义目不斜视:“抱歉,命案尚在调查中,一切细节概不透露。”
赵颜里挡住他们去路:“廖队,请您理解我们新闻人需向民众提供最新时事的义务,作为新闻人,我将如实报道这起命案,报道我眼中看到的命案,但是未得到警方的解惑,很可能会不小心用错字眼引导民众,我觉得您也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这是威胁?廖怀义气笑,抬手招呼小民警过来,指着赵颜里说:“怎么回事?这命案现场第一目击证人不好好保护,放她出来如果被凶手盯上了谁负责破案?!”
小民警赶紧道歉,然后看向赵颜里:“您好赵小姐,希望您配合警方调查。”
赵颜里沉下脸:“什么意思?”
小民警:“请协助警方破案,跟我们回警局做笔录。”
赵颜里:“什……我不——等等,廖队长、廖队长!”
廖怀义昂首阔步,听而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