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田区分局刑侦办。
经过连夜通宵的忙碌, 有关罗岗山发现的女性焦尸的尸检报告在今早十点半左右呈至刑侦办。
负责此案的刑警同志们纷纷进入会议室,拉椅子磕碰的声响节奏十足。
主位的技侦正在打开多媒体投屏,待所有刑警到场后便点开最新的尸检报告, 由法医代表作为主要陈述者。
“死者女性, 骨龄应在27-29岁左右,身高约165cm。死后被焚尸, 死因是头部遭多次重击、颅骨粉碎性骨折, 最致命的伤口是在颅骨骨板靠近太阳穴的部分,一共有三个规则不一但形状相似的伤口。应该是钝器挫伤。”
多媒体投屏适时的出现一张焦尸全身图以及四五张局部图片, 法医选择其中一张局部图片放大。
焦尸太阳穴处出现三个五毛钱硬币大小的伤口, 皮肉凹陷下去, 击碎颅骨最脆弱的部位。
接着第二张解剖的照片覆盖上面未解剖过的照片,照片里, 焦黑的表皮被揭过, 露出底部黄色微薄的脂肪层以及惨白泡肿的肌肉组织。
碎裂的颅骨骨沫插进脂肪层和肌肉组织,仿佛是四下散开的星点,看上去颇为触目惊心。
“最明显的伤口就是这里, 它的形状是两圈套在一起的圆圈, 里圈直径是23mm,外圈是25mm。其次还在焦尸的脸颊、后脑、肩胛骨发现撞击痕迹, 右上侧两颗臼牙缺失, 应该是受到殴打后脱落。”
“死者肺腔、口鼻腔均没有发现碳化纤维, 可以判断她是死后遭到焚尸。”
“死者面部被焚毁,无法确认生前面貌。”
刑侦办大队廖怀义说:“让技侦进行颅面复原。”
法医:“颅骨比例的数据已经发过去。”他接着继续说解剖结果:“死者被殴打致死,身上没有出现除她以外的其他人的皮屑。或许有, 但经过焚烧基本毁干净。”
*
东城区分局刑侦办。
中午午餐时间。
钟学儒厚着脸面踱步到刑侦办蹭他们刚送来的外卖咖啡,一边喝一边慢悠悠的说起罗岗山焦尸案:“粤江市各区的法检一向互有交流, 这次他们那边出了个棘手的案件。侦破的关键基本指望法医,所以那边把我调过去帮忙尸检。”
“总结大概就我刚才说的。”
“死者大面积被焚毁、呈广泛碳化,下半身几乎被烧成脆骨。腿部、下体到子宫处被烧毁、断裂,无法确认死者生前是否遭遇侵犯。上半身以及头部焚毁程度比较轻,脏器还在,头部仅表皮焚毁。焚烧程度比较轻的部分高度腐烂,出现巨人观。”
李瓒嫌弃的挪开咖啡,将自己那用了好几年的茶缸放到原先放咖啡的位置,顺便开口问:“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多久?”
钟学儒:“因为天气、湿气和降雨量的缘故,只能推测死亡时间大概是一个月。”
陈婕闻言放下手机说:“那么久?那应该报了人口失踪才对。”
钟学儒点头:“dna已经提取,北田区技侦也开始颅骨复原。不过第一命案现场无法确定,市交通控制中心正在大量排查一个月前经过罗岗山高速的监控摄像。”
老曾:“工程量巨大。”
李瓒:“下午应该就能收到北田区分局发过来的相关资料,注意查收。我们得排查人口失踪备案,帮忙确认死者身份。”
季成岭:“凶手有可能是死者认识的人吗?这桩命案是激情杀人、故意杀人还是无差别杀人?”
陈婕:“我觉得应该认识,焚尸、抛尸人迹罕至、没有监控的罗岗山都是为了抹除死者的身份痕迹。”她喝了口咖啡,边思考边慢慢说:“死者被殴打致死,可能是凶手非常仇视死者。”
“就抛尸、焚尸而言,应该是死者的熟人。”季成岭顺着陈婕的猜想说下去:“仇视的话……有可能是情杀。殴打是愤怒,焚尸是销毁痕迹、误导警方,同时也有泄愤的意思。”
周围一圈刑警同志听完后,七嘴八舌的讨论,大半是赞同两人的说法。
“无差别杀人可以排除。无差别杀人一般随即,动机是报复社会、挑起争端和仇恨,没必要抛尸山野。”、“那有可能是激情杀人和故意杀人”……
“反正能确定死者和凶手是熟人。情杀、仇杀还是财杀,不能确定。”
“李队,您怎么看?”
他们齐齐看向李瓒,后者半阖眼皮昏昏欲睡,听到问话就说:“不知道。”
陈婕:“老大,过分谦虚就是虚伪。”
季成岭:“虚伪是令人不齿的品行。”
老曾笑呵呵的催促:“李瓒,你给大伙说说。”
李瓒:“线索太少,没到现场勘查,又不知道第一命案现场,死者身份不确定、不清楚她的人际关系。”他摇头:“不好说。”
闻言,在场人一愣,随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现在线索挺片面,光靠片面狭隘的信息就开始推测一宗悬案容易造成误导。
还是得等线索完整点,背负太多信任的李瓒才好评断。
陈婕捧起茶缸恭敬的递给李瓒,开始她狗腿的表演:“老大,您是我生命中的明灯、沙漠里的纯净水、寂寞长夜里的安慰――”
“你觊觎爸爸?”李瓒一惊,登时连人带椅远离陈婕:“畜生。”
陈婕:“……”
陈婕:只是磕cp……
陈婕面无表情的放回茶缸,恭敬鞠躬:“我发誓我对您只有无比纯洁的父女之情。”因为她还想看李爸爸被搞。
李瓒起身拿走茶缸溜回办公室,在关门之前忽然回头靠着门冲陈婕说:“我的确各方面的条件很优秀,你有些别的想法……”他停顿片刻,又充满理解的说:“正常。”
陈婕抿唇回李瓒一个‘明白大方’的笑,内心:嘴欠早晚被干。
*
下午,北田区分局将2.17罗岗山焦尸案的相关资料同时发到粤江市各个区分局,包括东城区分局。
东城区分局将资料打印出来,然后开始匹配分局内的人口失踪备案。
下午四点钟左右,东城区分局给出结果:没有匹配到死者的失踪备案。
同一时间,北田区收到各个区的回复,答案统一:无相应人口失踪备案。
刑侦大队廖怀义疲惫的叹气:“颅骨复原图出来就开始贴寻人启事,还有交警控制中心那边有消息没?”
下属摇头:“罗岗山高速日均车流量不下十万,那块靠近北田港。北田港又是粤江市最大的航运中转站,车流量本来就大。一个月前的,时间无法再具体,实在很难短时间内排查出嫌疑车辆。”
他们排查的还只是通往罗岗山岔路口没有监控的那条高速,除了这条高速,还有数条路径可进入罗岗山。
那片区靠海,本就繁荣发达,人流量、车流量日均破百万。偏偏片区里的罗岗山没开发、没监控,人迹罕至,那真是抛尸的好去处。
“颅骨复原图对外公布,借助媒体的力量。等交警大队,还有走访、问访,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证人。”廖怀义说:“罗岗公园平时很多人去晨跑,应该有喜静的人上山里晨跑。”
“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
李瓒下班后想起件事,脚下一拐换个方向来到法检中心找钟学儒:“后天是我们家那恨嫁的丫头的人生高光时刻,记得去。带上高清摄像机,记录下来。”
钟学儒:“行的大舅哥。我有经验。”
李瓒应了声,挥手说:“早点下班。”
说完他就走了。
回家时已经晚上7点,客厅里亮着灯,两台电脑和一台主机占据客厅长桌,地面铺了毛毯。沙发还有件不属于他的外套春季外套,外套旁边还有一卷男士腰带。
长桌上放着一听开了的啤酒,烟灰缸里大概两三根熄灭的烟头。
个人存在的气息非常浓郁,这气息不属于李瓒,而是突然闯进他世界里的另外一个男人。
李瓒放下钥匙,换了拖鞋走上前,鼻间倒是没有闻到刺鼻的烟酒味,应该是早就做好通风和散味。
如此他倒还勉强能接受。
但即使如此还是有另外一股味道,带了点水汽的雪松味,湿湿冷冷哪怕再好闻也不是他习惯的。
李瓒忽然感到不适,好像他的世界被强行侵入。
“回来了?”
身后传来江蘅的询问,李瓒侧身看过去,正见一边擦头发一边朝他走来的江蘅。
江蘅背后是敞开的浴室门,里面还弥漫着水汽和热气。
他走过来,肩膀披着蓝色毛巾,赤裸上半身,胸膛强壮而臂膀有力,肌肉紧绷且肤色白皙好似泛着冷光。下身一条宽松的居家长裤,挂在跨旁一扯就掉似的。
曲线紧缩的狗公腰和形状弧度极漂亮的腹肌还坠着水珠。
毫无疑问,这是一具充满浓郁性感气息的、具有强大征服力量的男性躯体。
李瓒见了眼便瞥开目光,脑子里还是记下来了。
江蘅:“我等会收拾干净。”
李瓒坐下,随意扫了眼大腿旁的外套,正好见到袖口绣着一只鳄鱼,那是牌子标志。
江蘅赤着脚走过来,拿起那间外套挂到衣架上,又问李瓒:“吃了没?”
“没。”李瓒准备叫外卖,顺口反问:“难道你下厨?”
江蘅:“是。”
闻言,李瓒关掉手机页面:“你会做饭?”
江蘅:“天纵奇才会做饭很奇怪吗?你厨房装备挺齐全,还有烤箱。”顿了顿,他拿下肩膀的毛巾,披上衬衫继续说:“但是干净得没有一点油烟。李队,你三餐全靠外卖?”
“不全是。”李瓒面色如常:“偶尔下馆子。”
江蘅失笑,他一边朝厨房走去一边说:“你有没有忌口?”
李瓒:“葱姜蒜香菜芹菜辣椒不吃。”
“……”江蘅颇惊奇:“你靠什么调料?”
李瓒:“家常菜需要这些调料?是油盐酱醋不够还是鸡精味精不够美味?”
江蘅嫌弃:“油盐酱醋就算了,鸡精这种加工过的调料是人吃的吗?”
李瓒:“你口味那么重也好意思嫌弃人工调料?”
江蘅打开冰箱,拿出几样菜,闻言当即反驳:“我是正常口味。”
李瓒给予‘呵呵’嘲讽,抱着胳膊靠在厨房门口见厨房里塞满蔬菜和肉类。他放在里面的啤酒被挪到下层,不由问:“你买的?”
江蘅:“中午没事出去一趟。不用给钱,当房租。”
李瓒本来就没想给,他在旁看江蘅开始下厨。
见他手法娴熟颇有架势,看来真会厨艺,就不知水平怎么样。
江蘅:“你闲着也是闲着,过来帮我打下手。”
李瓒嗤了一声,转身头也不回的走。
“爸爸这辈子都不可能进厨房。”
江蘅惊奇了好一阵,摇头自言自语:“还不进厨房……以后谁受得了你?谁乐意天天伺候你?”
李瓒没听见,他拿了一听啤酒打开在客厅喝,见到江蘅的电脑开关键一闪一闪就知道没关。
他的眼角余光锁定厨房忙碌的身影,半晌终还是放弃打开电脑查看的念头。
李瓒心想,看在会做饭的份上,暂时信一次。
江蘅在厨房里忙碌将近一个小时才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出来,还没喊人过来,李瓒就跟闻着味的狗,趿拉着拖鞋自发过来坐下了。
“你自己去拿碗筷。”江蘅说。
李瓒头也不抬,直接拿起摆在菜盘上的一双筷子便每样菜都品尝,基本挑的肉类。
好吃。
家常菜水平挺高,色香味都过关,尤其没有外卖那么重的鸡精、味精味道。
李瓒吃了好几年的外卖和馆子,舌头基本被那仿佛同一厨艺学校培训出来的味道给同化了。这会儿一吃到热腾腾的家常菜,味蕾快乐得活了过来。
江蘅出来一看,挑眉说:“你手里那筷子是我用过的。”
李瓒一顿,撩起眼皮刚想说都是男人吃点口水多健康,但一触及江蘅那双逆着光的浅灰色眼眸,因里面不清不楚的情绪而突然梗住了。
原本理直气壮的行为不知为何,有点说不出口。
“口水互换……”江蘅拉长了音调,猛地坠落下来:“四舍五入,李队你说我们算不算舌吻?”
李瓒:“你这入的距离有点远。”
江蘅嘴快回他:“我这不是长么?”
李瓒:“……”
李瓒的沉默让江蘅意识到他这玩笑似乎开得有点过了,以前在三教九流堆里沾染来的习性可能让这光风霁月的李队受不了。
江蘅想着要不道个歉,却见李瓒放下筷子站起,两手搭在腰带上作势要解开。
“来,比比。”李瓒抬起下巴:“爸爸不是要打击你,爸爸是希望你学会谦虚。”
江蘅难得的懵了,他看着眼皮微阖、面色平静但又不按常理出牌的李瓒。忽然笑得跟抽疯似的,肩膀一抖一抖:“抱歉,我不比、我怕我自卑。”
“李队,您坐好。”
席间,他一直问没头没脑的话:“李队,你交过女朋友吗?”、“男朋友有没有?”、“李队,你这么流氓有没有被围殴?”、“李队,你还对谁流氓过?”
……
“李队,你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
李瓒筷子一拍,碗一扔,掉头就走。
他后悔刚才解腰带比长了。
江蘅那副跟见了猴子似的格外感兴趣的样子真的很欠揍!!
“李队,你得洗碗――”
回应江蘅的是猛然甩上的门。
江蘅一边笑一边吃饭,等吃完了收拾碗筷的时候他还在想刚才解腰带的李瓒,登时乐得不行。
因为轻微洁癖和强迫症,所以江蘅任劳任怨收拾碗筷和厨房还有地面积水。
再出来时已经九点半,手机收到一条短信:粤江大学化学研究所。
江蘅看完删除,手机很快黑屏,倒映着他冰冷肃穆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