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抚城。
风土民情与先前那南七城并无大异,只兴许是靠山远水,气候比那南七城要略微干燥些。
江如月领着顾长青行在街头,原本两侧还有不少摊贩在摆货售卖,但顾长青走近之后,那些人却面带恐惧之色连连后退。
“哎,我是要买东西啊……”
顾长青伸手挽留,那摊主却直接扛着扁担一溜烟跑没影了。他回头又看向对面卖烧饼的摊主,还未踱步向前,那摊主却如见什么恐怖鬼魅连连摆手要将后退。
“别、别过来!你要什么,我扔给你!”
铜板从空中抛去,两个烧饼从另一头扔来,画面古怪又令人无语。
顾长青稳稳接住烧饼,刚出炉的烧饼滚烫焦香,他左手倒右手连连捏耳垂降温,最终将油纸叠后包住烧饼底部递给身旁江如月。
“此处民俗风情好生奇怪,买东西都要这般交易?”
方才画面江如月自然也看在眼中,那些个摊贩惊恐时皆扫向他腰间配剑。
她视线落在他腰侧配剑上,那是她在赶来路上赠他的配剑,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只是放入乾坤袋中的备用普通剑,他收到时却两眼放光,比收到什么星辰贵礼还要开心。
“兴许是配剑吓到他们了,不妨先收起来吧。”
“剑未出鞘,有什么好怕的?”顾长青撕下一块烧饼嚼着,见江如月朝他看来,还是不甘心情愿的将腰侧配剑取下递还给她。
江如月将配剑收入乾坤袋,这一路再行去,却是没有方才那种见他二人如见鬼怪的惶恐之人了。
顾长青道了声怪哉,“莫不真是害怕这未出鞘的剑?那若是碰着什么精怪场面,岂不是要吓得魂儿都飞了?”
江如月环顾街头来来往往行人,虽面色如常,但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无形的紧绷感,让人莫名在意。
她脚步不由加快,带着顾长青先入了一家客栈落脚。
明晃晃的银块放在案上,低头拨弄算盘的掌柜手上一个力道没收住,啪的将算盘珠子拨上。
“两间上房。”江如月道。
掌柜将案上银块快速揣入袖中,余光扫向她身旁站着的俊美少年郎,错手满脸堆笑,“二位贵客,咱们客栈最近还有比上房更好的间儿,里面有怡人助兴香薰,还有许多稀罕把玩物件,今日恰好还有一间,不如给贵客换换?”
江如月哪儿能不知掌柜意图,侧目瞥了眼身后顾长青,“他是我……弟弟。”
弟弟……
顾长青立在身后,双手本垂在身侧,闻言双手环抱胸前,一声不吭盯着那掌柜。
真是多嘴。
掌柜被他盯得脊背发毛,一拍脑袋,哦的拉长语调,转看向江如月,“二位生的龙章凤姿,是在下误会了。”当下伸长脖子朝某处高喊,“两间上房!快领贵客上去,不得怠慢!”
江如月眼瞅着有小二朝这边快步赶来,倒不急着走,反问那掌柜,“掌柜的应当也清楚,我二人从外地而来,今日来这城中,见百姓战战兢兢,可是出了什么事?”
“贵客真是慧眼如炬,咱们这灵抚城,最近是出了个怪物,”方才江如月出手阔绰,一下收买了掌柜的心,有问题那叫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怪物人身八手,手握八把青锋长剑,好食人臂,还尤为爱吃修行配剑之人手臂,姑娘若是街头碰到配剑之人,切记远离,以免被那妖怪盯上后误伤。”
掌柜的说话时还不忘四下瞧看,尽量压低嗓音,生怕那妖物就在身侧一般。
“曾有人亲眼看见那妖物吞噬人臂的场景,青面獠牙,双目血红,八把长刀将人分块砍死,似野兽生食,啧啧啧……”
说到此处,那掌柜瞳孔已然开始张大,恍若亲眼所见,青天白日,额上已然冷汗连连,急忙捏着袖角擦去汗丝。
“那妖物昼伏夜出,已经有不少人遭遇毒手,好在前些时日来了个高人给家家户户画了摄妖符,咱这客栈里也有,夜里姑娘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切莫开门,可保平安。”
“高人?”江如月眼皮一跳,手压在案上,语调急促道,“那高人什么模样?身上穿的衣袍,可与我这身相似?”
掌柜的这才仔细打量她身上衣裙,江如月见状直接将束腰金色穗带抬起,“这个,他腰间可有这个?”
这是望仙宗内门弟子的象征,她有、临月有、嘉荣也有。
掌柜的反复仔细辨认,而后嘶声摇头,“记不大清了,我这客栈人来人往,我实在是记不住,好像……是有的,姑娘明日可去街头问问,门前画着符篆的,应当都见过那高人。”
“也好,”江如月颔首点头,“多谢。”
旁边小二恭候多时,肩头上帕子一甩做了个请的姿势,引着二人上楼。
“就是这儿了,姑娘所需热水沐浴以及膳食,待会儿自有人送来。”小二躬身一礼,又下了楼去。
江如月停在门前并不急着进,反倒盯着漆红雕花的木门怔怔出神。
顾长青循着她视线望去,停留在一张黄纸朱砂符篆上。
“这便是那掌柜说的摄妖符吧?薄薄一张纸,能有用吗?”顾长青手伸向符篆,半空中被江如月拦下。
“朱砂动一点便是废纸一张了,小心些。”
顾长青看着二人虚空交叠的手,舔了舔发干的唇,“方才你那般紧张问的那人……是那日纸鹤中的人吗?”
“是,”江如月并不隐瞒,走近了看那符篆纹路,紧绷的肩头逐渐放松,“这符篆应当出自嘉荣师兄之手,本以为他遭遇不测,眼下看,他应当是遇了困境,暂无性命之虞。”
她眼底关切之色清晰可见,顾长青手垂在身侧紧握,想多问几句,又忆起她先前所言,将到嘴边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回去歇息吧,日夜兼程赶路三日,你定也乏了,”江如月转身叮嘱他,“夜里不管听到什么动静,就在屋子里不要出来,嘉荣师兄修为不差,这符篆是极为有用的。”
顾长青神光暗淡,口中闷闷应了一声,便转身进了另一间屋子。
他的屋子就在江如月旁边,仅是一墙之隔。
江如月也回了屋,反手关上门,还未行至床榻,就听到墙的那头传来一声闷响,似是拳头砸墙的动静。
她问:“长青?你怎么了?”
那头屋中,顾长青拳背抵着墙壁,闻声虎躯微震,慌忙收回拳头回话,“无事,不小心磕碰一下。”
“注意些,早些歇息吧。”
“你也是……”
那头安静,顾长青肩头垮下,踱到床前,随意往下一躺,单手枕在脑后望着穹顶。
衣领松动,一条黑蛇徐徐爬出,站在他胸口戏谑望着他。
“怎么了小哑巴?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顾长青瞥了它一眼,不予理会。
黑蛇却不打算放过这个报复的机会,绕到他脸一侧,“是不是很郁闷,你那么在意的姑娘,最在意的却不是你,是那个嘉荣师兄呢。”
“不是因为此。”
“不是?”黑蛇愣住了,随后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别装了……”
顾长青眼底光芒暗淡,盯着天花板某处怔怔出神,“是有些在意,但并不是因此郁闷。”
“那是……”黑蛇尾巴尖抵着脑袋,仔细琢磨了半晌,哦的拉长语调,“我知道了,是因为她拿你当弟弟看待,对吧?”
没错,方才她甚至叮嘱他夜里有动静切莫出来。
可万一是她出事呢?
她甚至都未曾想她出事他前来相助。
觉得他靠不住?那嘉荣师兄画的破符纸她倒觉得安心……
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分明他成年人的身子都给她看过,也曾救她于危难之间,怎么如今她还是如初见那般待他?
顾长青郁闷至极,侧转身子,枕着臂弯盯着地面。
黑蛇尾巴尖轻拍他肩头,佯装安慰他,“哎,无需烦心,谁让人家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个少年模样呢?初次见面的印象最难更改,你郁闷也无用啊?”
顾长青一记眼刀朝它扫来,黑蛇眼底笑意瞬间消退,乖乖找了个角落盘成一团睡去了。
心烦意乱,左右睡不着,顾长青索性坐直身子开始盘膝打坐,练习运行灵力之法。
说不定是因他不会运用体内灵力,所以才让她觉得靠不住,还需她来保护,他得尽快提升。
房间那一头,江如月也在床榻盘膝打坐,从袖中取出先前那只纸鹤注入灵力微光。
“嘉荣师兄,我是阿月,我已到灵抚城。”
纸鹤悬浮在空,身上微光如呼吸般时亮时弱,俄顷,未有回音。
江如月翻转掌心,纸鹤便回到掌心之中,口中暗叹一声。
除却那日千里传音之外,知晓他在这灵抚城,其余丁点线索也无。好在师兄曾画下慑妖符,定然有人见过他,兴许能打问出行踪来。
只是眼下天色已晚,只能明日再打听了。
定安峰上下无一人存活,眼下有嘉荣师兄的行踪,只希望他,莫要再遇不测了……
心里压着事,江如月躺在床榻辗转反侧睡不着。
窗前洒落的月光被一片阴云飘来逐渐遮挡,四下陷入一片昏暗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凄厉尖锐的哀嚎。
霎时间妖风大作,门框被吹得咣咣作响。
左右两侧皆有住客,被吓得惊呼不止,一时之间犹入妖窟。
江如月想也不想,当下翻身而起夺门而出,眼前人影倏地一花,与顾长青直直相撞。
“阿月!”
江如月揉了揉撞疼的脑门,看也不看他,直接将他一把推入门中,“不要乱跑,在里面待着等我回来!”
言罢,转身一跃出窗。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更晚了,因为卡文……马上小日子到来,估计这几天也会晚更,但是不会断更,要是实在难受不更会挂请假条,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