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身子精瘦,但肌肉纹理清晰,水流顺着他腰腹一路淌下,化为细细溪流,最终只剩残余水珠,朝着不知名的地方缓缓滑落。
竟是未着寸缕。
饶是江如月反应极快,当下背转过身去,还是在猝不及防之下,将他看了个全。
她语调急促中带着几分乱,“方才我敲了两次门,还唤了你,不知晓你在屋中沐浴,唐突冒昧,还望见谅。”
顾长青大喇喇站在木桶中凝着江如月纤细倩影,精瘦的胸肌上几滴水珠滑落,他眸子漆黑,“不是拿我当孩童?现在如何不敢回头看我?”
江如月险些找不着自己的舌,脸颊滚烫连头都不敢偏侧,僵着身子把手中衣袍摸索着放在床前,亦不敢正面回顾长青的话,“衣、衣服放在此处,你待会儿试过若是不合适告诉我,我再来改。”
言罢,便宛若逃离什么精怪窟般忙不迭冲出门外,但还不忘帮顾长青带上门。
她发丝被风拂在脑后,顾长青瞧见她微红的面颊。红意一直烧至耳尖,连那白腻的一截脖颈都染上绯红。
似是发现什么新鲜事物,双眼顷刻间明亮,如灿烂星辰般闪闪发光,荡开几分心满意足的笑意。
单手撑着木桶,长腿轻松从桶中迈出,带出水花无数,溅到一旁矮凳上盘卧假寐的黑蛇,当下又嚷嚷骂起来。
顾长青只当听不见,擦干身上与发梢水渍,将那衣袍抖开,如同得来什么稀世珍宝般,仔细穿上,将衣领褶皱都一一抚平。
衣袍内,江如月还放了一条青色束发带,他顺势将满头乌发高高束起。
瞧不见自己穿上这衣袍是什么样子,只觉这衣裳合身,还有着与江如月身上类似的淡淡馨香,他甚是欢喜。
欣喜劲儿还未落下,门口再次传来敲门声。
不似前两次那般沉稳有力,这次敲门声虚浮,带着几分试探。
他勾勾唇,眼底掠过几分戏谑。
这次他若是再故意不应声,怕是江如月不会直接推门进来了。
他迈步上前,将门拉开。
江如月手中捧着一双黑色长靴与长袜递于他,两眼盯着脚尖,“方才忘记给你,这是原先我做好准备送人的,但无需送了,恰好与你,试试吧,若是不合适,我再重新做一双给你。”
那面若桃花的女子,素来看向他的眼神坦然。温柔、和善,现在却两眼漂移不定,看地看景,就是不看他。
顾长青心下不禁有些懊恼,这回,似是有些做的过火了……日后万不可吓到她。
“多谢。”他盯着那双鞋看了许久,方才伸手去接。
那鞋袜几乎是落在他掌心。
江如月并未与他有所接触,松开鞋袜冲他颔首,便转身回了木屋。
方才慌乱,眼下虽镇定几分,但仍旧能看出步伐有几分急促。
“胆子不小,这下好咯,人家姑娘不理你咯……”身后传来幸灾乐祸声。
顾长青回头,便见黑蛇趴在门槛上,摇着尾巴尖看他。
他只当没看到黑蛇,抬脚就要踩上门槛,千钧一发之际,黑蛇嗖的一声逃入犄角旮旯躲避。
待到安全后它探出脑袋,顾长青正坐在床边若无其事地穿鞋袜。
“没良心的,你来真的啊!”
“再吵一个字,晚上喝蛇羹。”
顾长青面色如常,但眼底温度却降低不少。黑蛇也有眼力见,闭了嘴不再嚷嚷。
穿好鞋袜,他坐在床边盯着脚上黑靴看。
合脚是合脚,可是不合心。
方才江如月说这鞋本来是要送给旁人的,那个旁人会是谁?她可是于他有心?不然缘何赠“旁人”靴子,针脚细密,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不若说不合脚,亦或者“不小心”弄坏了,让江如月重新做一双?
脑海中这想法还未升起就被他摇头甩出。她身子目下还虚弱的紧,如何能让她费这心思。
这双鞋便这双鞋吧,不管是赠与谁,左右是她不打算再赠,反给了他,若是让那人知道,怕是要气的不轻,
如此想,心头舒坦不少。
顾长青起身,将身上重新仔细整理一番,朝着门外大步迈去。
木屋内,江如月坐在床榻前,两手贴着面颊降温,借着窗口看风景分散注意力,恰好瞧着顾长青从木屋内走出。
少年一夜之间变为青年,身量颀长,虽瘦削,但所有比例皆恰到好处。白青相间的袍子加身,更衬得其宽肩窄腰,独有一股意气风发的锐气。
察觉到窗前坐着的江如月望来目光,他微笑着顿住脚,隔着窗户也望着她,张开双臂展示。
“如何?”
看着他,江如月脑海中莫名闪过他不着寸缕的模样,捂着面颊的手越紧,闷闷回道,“正好。”
顾长青知晓方才过火,眼下也不逗她,又道声谢,便回了屋子。
一连三日,江如月待他都是能避则避,悔得顾长青脸都要青了。
某日,终于迎来转变。
江如月每日修习吐纳,虽修为不见涨,但身子日渐转好,出去的次数也逐渐多起来。今日孤身一人出门时,顾长青背着个竹篓停在对面木屋前。
他冲着江如月扬唇一笑,“昨日在那头山谷处瞧见些药材,要不一起去?兴许会有机缘神迹。”
江如月略微犹豫,最终点头答应。
二人一前一后朝着顾长青说的山谷处行去,路遇陡峭之地,顾长青便停下朝她伸出手。
她是修者,即便失去修为,但身体素质还是较于常人优越,这等山坡于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但疏离顾长青三日,只怕他早就将那日的事抛之脑后,她还如此纠结,倒是显得她还将那日画面记得清楚,岂不更尴尬别扭。
手伸到半空停滞片刻,缓缓放入顾长青掌心。
“有劳了。”
掌心的手柔软温热,顾长青的心仿佛也被轻烫了下,眸底光芒跟着涌动,却不敢在江如月面前表现出来,垂下眼睫掩住,牵着她平稳落地。
这一握,二人之间若有若无的生涩别扭感褪去些许。
江如月望着连绵山头问他,“还有多远。”
“就在前面。”顾长青手臂越过她,指着前方下坡山谷。
这山处处透着荒败的气息,江如月每日出来转悠,随着身子渐好,走的地方也越来越远。在这山上,她还真没发现会有什么机遇神迹,这次来,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
但没成想,竟然真的让她碰上了。
“这株草长得好生奇怪,江如月,你快过来看看。”
江如月在这头儿瞧着,余光瞥见那头顾长青冲她招手,顺势起身朝他踱去。
他手指的凹陷地窝内,生着一株单叶的草。寻常草都是一簇,即便叶片稀少,但也不会只有一片,确实古怪。
江如月凑近几分,手指轻搓叶片。
与看到的薄薄叶片截然不同,摸着叶片十分有肉感,就好似……这单叶施展出来的障眼法。
江如月眼底神光瞬变,急不可待凑上前轻嗅那叶片,满是苦涩味道。她当下手指亮起微光,在鼻尖轻点,重新去嗅那叶片,这次的味道迥然不同。
丝丝清甜,还有丰富灵气蕴含在内的湿润清新的味道。
只单单浅嗅一口,江如月便顿觉神清气爽,体内仅剩的丁点灵力都兴奋到活跃叫嚣起来。
“独叶珠,这竟是独叶珠!”
江如月难掩兴奋喜色,激动之下直接抓住身旁顾长青手臂,“你好生机缘,独叶珠可帮人重塑筋脉!”
顾长青在侧静静将她脸上喜色收纳眼底,唇角悄无声息的朝上挽起。
她来这些时日,还是头一次见她这般开心。
“此物,于你可有用?”
江如月舔了舔发干的唇,点点头,“当是有用,但独叶珠……”
“那便赠与你。”
江如月话没说完,就被顾长青干脆打断。
她眨眨眼,“我话未说完,独叶珠珍贵,即便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你寻得此物,将之变卖,当此生锦衣玉食,荫及子孙后代。”
“可我现在没有什么子孙后代,也没有在乎的人,我身边只有你一人,我想你好好的。”
顾长青微笑,风吹起他额前碎发飞扬,眼眸明亮纯粹,如同清澈见底的湖泊,一眼就能将他看穿。
江如月怔然,宛若一潭死水的心,恍若滴入一滴温热、生机勃勃的水珠,整个湖面荡开浅浅涟漪。
“独叶珠无比珍贵,你不是修者不懂其中价值,我却是懂得,我不能白拿,只是我现在身无长物,只可许诺答应你一个要求,只要不伤天害理违背道德本心,我江如月定当竭力完成,万死不辞。”
她一本正经,神情严肃又郑重。
“要求……”顾长青屈起食指擦过鼻尖,“我现在就有一个,可以说吗?”
江如月点头,等着他用一株价值连城独叶珠交换的要求。
“往后……你可以唤我长青吗?”
风吹草木而过,发出沙沙声响,将青年微声话语送入她耳中。
江如月瞳孔放大,满是诧异。
他帮她解决的可是一件人生大事,本以为他会提出什么不得了的要求,没成想,只是这么一件小事。
江如月眸底讶异光芒褪去,温和认真看着眼前青年。
他就蹲在面前,眸子黑白分明,俊脸上挂着浅浅淡笑,分明如日光明朗。能驱散人心中阴霾般。
她舒眉展颜,笑语:“长青。”
男子垂在身侧,把玩野草的手忽然僵住,揪着枯草顶端,险些将草茎扯断。
他喉头上下滑动,“那我可以唤你如月吗?”
“不可。”
男子眼底光芒顷刻暗淡,江如月又笑了,“唤我阿月吧,我师尊他们便是这么唤我。”
顾长青口中“阿月”两个字在舌尖滚了又滚,方才出声,郑重其事的唤出,“阿月。”
“阿月,阿月……”
江如月在小心翼翼挖独叶珠,听他一遍又一遍的唤,笑问,“怎么一直唤。”
他眸子宛若黑曜石闪烁光芒,“你是我混沌生命中,出现的第一个女子。”
江如月挖独叶珠的手微颤,险些将草茎弄折,有些无奈的笑看旁边男子,“好好好,我是你混沌生命中出现的第一个女子,可以让我安静把它挖完吗?”
“好。”顾长青乖乖往后退了些。
“油嘴滑舌的,要是在宗门内,不光小师妹会被哄得晕头转向了……”江如月嘴里低声笑语,将独叶珠仔细挖出,收入乾坤袋中。
顾长青又凑上前来,“现在我能开口说话了吗?”
“可以可以,说吧,你想说什么?”对顾长青,许是第一眼见他是少年形态,江如月还是拿他当弟弟看,有些无奈的迁就着。
“你送我的靴子,原本是要赠给谁的?心上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