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纪2023年7月14日,钱高洁一案二审开庭。
时漾坐在陪审席注视着钱高洁三人走来,几天不见,他们又潦倒许多,因为一审已经判刑,所以这次他们是从监狱里被提审出来的,身上都穿着蓝白条纹的监服,脚腕上是沉重的镣铐。
他们眼下青黑,嘴唇发白,因为干燥而起皮,看起来像是半个月没睡过好觉。
为什么睡不好觉呢?是在后悔吗?
他们当然后悔,后悔没有做得更隐蔽些,后悔被人抓到了把柄,后悔没有直接把人弄死。
他们绝不会对受害者感到愧疚,甚至进了监狱,也只是怨恨。
不就是上个床,我跟你上床是给你面子,你也爽了,凭什么判我的罪?
就算我使了些手段,但这罚得也太重了!
不过我一群垃圾,一群蝼蚁,居然敢这样对我,等我出来了要你们好看。
瞧那猝了毒的仿佛全宇宙都对不起他的眼神,是这样想的吧。
时漾跟钱高洁的目光接触不到半秒,对方很快就移开,显然不觉得她值得自己在意。
他当然认识时漾,她是许诺的朋友,是他曾经骚扰无果辱骂的同学。
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怨恨所有站在许诺那边的人,包括时漾,可这怨恨甚至来得不如站在原告席的律师多。
不过是一个普通同学,甚至不值得分出一秒的时间去怒视。
但他不知道,他这位普通同学,今天就要送他下地狱。
今天依旧是盛澈和何清月和她一起来到法院,但是现在陪着时漾坐在一起的是非要粘着时漾过来凑热闹的安格斯。
因为证人不能旁听法庭审理,所以董岚和林奇目前正在法庭外等候,为了保护这两人的安全,盛澈和何清月也在外面守候。
周斯越倒是没有来,他是个大忙人,前两天抽出那么时间陪时漾已经是极限了。
走过前面繁琐的程序,终于再次来到举证环节。
董岚和林奇在何清月盛澈以及其他法庭人员的簇拥下走向中间的证人席。
这是时漾第一次看到两人,董岚是一位三十五岁左右的Beta,齐耳短发,看起来精明强干,但身上却带着颓丧气质。
从门外走到证人席,她全程都冷静理智,一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模样,但仔细观察就能看到她浑身紧绷的肌肉。
林奇则是以为二十岁左右的Omega,眉眼精致,心里的慌张无措都表现在脸上,但依旧没有犹豫地走上了证人席。
在送完董岚和林奇后,何清月与盛澈朝时漾的方向走过来。
时漾的左手边已经坐了安格斯,何清月与盛澈对视了一眼,何清月后退半步,盛澈自然地坐在时漾右手边。
见两人坐过来,安格斯不安生地冷哼一声,但碍于在法庭没有太过分,只是双手紧紧抱着时漾的左臂。
台上法官已经开始发问。
“董岚,我现在根据你提交的证词在这里向你询问,你是否确定自己账号下面十天前多出来的五百万星币来自钱家名下?”
“据王陆所说,是这样没错。”
“你是否确定王陆亲口对你说这笔资金是用来让他代替钱高洁认罪?”
“我确定。”
“你是否确定王陆曾说过从钱高洁名下别墅里搜出来的违禁药剂是钱高洁命令王陆代替购买?”
“我确定。”
...
“你是否确定自己所提交的证词均属实,不存在弄虚作假?”
“我确定。”
每一句我确定落下,被告方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除了那位替钱高洁辩护的律师。
他的确是经历过风雨的人,面对这样的劣势以及星网上的道德讨伐都面不改色,作为一名资深律师,他深知法庭判决起关键作用的还是赤裸裸的证据,而非口供随时都可以改变的证人。
更多时候,证人只是和录音一样作为其他证据的佐证。
只有一个证人的话,可改变不了什么。
他难以察觉地勾起唇角,眼神落在原告席的公诉人和Beta律师身上一瞬又很快移开。
还是太年轻了啊——
钱高洁一直用怨毒的目光盯着中间的证人席,他到现在还强忍着没有说出那些难以入耳的恶心词汇,是因为他阿帕告诉他这个证人掀不起什么风浪。
当初收买王陆的时候他阿帕就想到了这一点,转过去的钱是通过一个无名账户过去的,根本就不属于他们钱家或者钱氏集团的任何一个人。
想到这里,钱高洁露出森白的牙齿,面上的肌肉扭曲。
想搞垮他,还早得很。
“林奇,我现在根据你提交的证词对你进行询问。”审判席中间的法官划过一页,苍老而缓慢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奇站在下面证人席紧张地点头,指甲将手掌掐出几道红印子,靠疼痛来缓解紧张。
“你是否确定在你发现哈勃·林恩时他就已经死亡?”
“我...我我...”林奇的嗓音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林恩死后的那双灰色眼睛又出现在他眼前,满目的鲜红让他难以辨别现在身在何处。
他的手指开始神经性痉挛,声音也不再属于他。
下面的听审团或期待或催促或恶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放大镜对准灼烧的那一点,只差一个燃点,他就要燃烧起来。
“快说啊,急死我了!”一个因为新闻过来凑热闹的观众不小心说出了心声,焦急地跺脚。
这位观众后面的时漾却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林奇的背影,眼神落在他藏在下面细微颤抖的手指上。
他会说的,她确定。
“我确定。”林奇这一声落下,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松了口气。
有了第一次,接下来的询问就顺畅许多。
“你是否确定发现哈勃·林恩时他的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
“我确定。”
“你是否确定在发现哈勃·林恩尸体时他的四肢呈现扭曲形状?”
“我确定。”
“你是否确定哈勃·林恩尸体上存在多处伤痕,头部有大面积出血?”
“我确定。”
“你是否确定哈勃·林恩尸体上存在性侵痕迹?”
...
在法官问到这个问题时,林奇突然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回答,“我确定。”
声音说不出来的嘶哑,像是几十年没有打开过的铁门。
很快,法官对林奇的询问也结束了。
她抬头扭头看向被告一方,开口,“请问被告一方有什么要询问的?”
“没有。”被告律师扶了下无框眼镜没有犹豫地回答,不过是一些无伤大雅影响不到最终结果的证词,不值一提。
“原告有什么要说的吗?”
庄和静同样扭头看向被告律师,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没有波动地说,“没有。”
“既然如此,根据一审判决和双方证据证词,现在我宣告,维持...”
被告律师的嘴角一点点翘起,看啊,又是完美的一仗。
“等等。”
听审席上一个声音突然打断法官的判决。
时漾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她目光不紧不慢地扫视过前面的每一个人,重点关照法官以及被告律师,最后停下钱高洁得意还未消散的脸上。
“我们是对证词没有什么要询问的了,但是,我们有新的要补充的证据。”
时漾一边说一边走到前面的证据展示台,从原告席和被告席的中间走过,她的声音平稳,面上神色从容。
一步,两步,没有人能够阻止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此刻她就是聚光灯本身。
将智脑接入,早已准备好的视频在几十人的法庭里播放,又通过全程的法庭直播传到千万网友眼中。
视频里,钱高洁的脸和声音都很清晰,包括他面前桌子上的违禁药剂。
“来,钱少看看,足足五公斤呢,一分一毫也不少,都在这了。”
一道听着就能想象出主任猥琐长相的声音响起,似乎在坐在钱高洁对面,“钱少你看一下,确认无误的话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提前说好了一克是八百星币,您定金给了一百万,还剩下三百万。”
“行了,转给你了,不过就是几百万,还能欠你不成。”钱高洁让旁边的属下检测了一下真假后转账,不屑一顾地说,手中把玩着一管蓝色玻璃管。
“钱少大气。”吴老二的声音呢嘿嘿一笑,接着提醒了一句,“这批货可纯着呢,钱少玩的时候注意剂量。”
“不过是几个玩物,死就死了。”
到这,视频戛然而止。
后面还有,不过不适合放出来,完整的视频随后会交给法庭鉴定,为了有个保障,那天她还交给了江复一份。
帝国犯罪调查处的行政级别比侦查局要高,江复又是里面特别行动组的组长,没几个人动得了到了他手中的证据。
钱家还有沃格成法院的法官,还不够格。
台下众人哗然,那句“死就死了”回荡在他们耳边,但凡有一点道德心的人都会感到极致的愤怒。
他还算是人吗?
这种语气,他到底害死过多少人?
众人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扎在钱高洁身上,他愤怒,他茫然,他不可置信,而后疯了一般抱头大叫:“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这时候脑子突然转了起来,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五公斤的A类违禁药品,他一定会被关到死的!
不行...绝对不行!
“假的!都是假的!这不是我!都是你们污蔑我!”
“阿帕...”钱高洁突然站起,对啊,他还有阿帕,他阿帕一定会救他的。
钱高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祈求地看向坐在被告席后面一脸心如死灰的钱大强,像条疯狗一样痛哭流涕,“阿帕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一辈子都待在监狱!
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钱大强不说话,脸上的肥肉在颤抖。
完了!全完了!!
铁证如山。
他,他孩子,还有打拼大半辈子得来的钱家全完了。
“不...不可能...”看到钱大强的神情,钱高洁期待的目光一点点暗淡下来,他摇头,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这不可能!假的!都是假的!!”
他猛力推开旁边的人,想要向外跑去,却被脚腕上的镣铐绊倒在地,察觉到他危险行为的镣铐朝他的体内植入电流。
钱高洁倒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抽搐,面上却还在笑,嘴里不断重复,“假的...都是假的...”
众人惊愕,他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