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临近五一,古镇街上除了身着民族服装的当地人,拖着行李箱的游客肉眼可见的多了。
夕阳西下,鹿鸣舍来了第一波客人。
鹿雨坐在院子里喝茶,她刚试第一口茶温,就见程朔拿了车钥匙往外走,她瞥了一眼,不语。
程朔路过她身边留了一句:“鹿雨,帮我管一下民宿,我去接几个人。”
鹿雨轻抖两下茶水,装作没听见不讲话。
程朔走到门口见她慵懒的背影,又抬步走了回去,将她手上刚泡好的茶拿过来饮了,看着她道:“行不行?”
鹿雨挑起眉眼,盯着他手上那杯她刚倒出来的茶,明知故问道:“什么行不行。”
程朔倒了杯茶还给她,又把话重复了一遍:“我去接几个游客,你在鹿鸣舍坐着哪都不要去。”
鹿雨看着被他喝过的杯子,几不可闻地“哦”了一声。
程朔与她对视一秒,摸了下鼻子:“下次多吃点饭,声音跟猫咪似的。”
鹿雨扭头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微微眯眼,心里想着是他最后那句话,抬眉想:喝了我倒的茶,用了我的杯子,我还没说你土匪呢!
一个小时后,程朔托着两大箱行李回来,动静很大,鹿雨把脑袋扭了过去。
他的衬衣敞开着,面色被外面的阳光晒红,他背后跟着两男两女说说笑笑,四人身后,还有两个眉眼清秀的学生,脖子上挂着好看的卡通手机绳,大大方方的把手机挂在胸前。
鹿雨把头转回来继续喝茶,听到背后那个穿着牛仔裤的女人在说:“好美的院子,瞧,那里还有鱼。”
黄色褶裙的女人回她:“我怎么觉得好一般,还没我们刚才路过的那家民宿好。”
牛仔裤女人边拍边说:“云南的民宿都这样,只是看着旧旧古古的,反正我觉得这家性价比挺好。
鹿雨听了在心里笑了一声:那你可想错了,这里外都旧。
两男两女进去登记信息,院子里安静了几秒,轮到后面两个学生开始向家里人报平安。
“奶,我和小优到大理了。”
“老爹,我和慧慧刚到民宿。”
“奶,我已经把镜头对准院子,你好好看看。”
“老宝贝,你在给我转点钱,我亲爱的老爹,怎么说到钱你又不理人了。”
……
两人一左一右,打个电话东跑西跑,像在唱双簧。
鹿雨捋了把长长的头发,吵。
叫小优的先打完电话,看看着鹿雨一个人坐着吃茶,很自然熟过去问:“你是程老板他女朋友吗?”
有的人说话朴实无华,有的巧舌如簧,但碰上个滔滔不绝的,是最有趣的。
鹿雨抬头看她,想了想又说:“你哪看出来的?”
小优定睛着她的大牌裙子垂涎欲滴,爱美之心在她脸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但因太直接,反而不生反感。
“因为好看啊。”小优理所当然:“而且你整体给人太安静清闲了,好像本就在这里生活。”
鹿雨奇怪:“那又如何。”
“也没如何。”小优踌躇怎么说,最后反而感叹起来:“就是有种老板娘气质呐。”
“小优,你认识吗?”叫慧慧的姑娘打完电话走过来,她戴着副老实古板的四方眼镜,齐刘海,唇有点厚也有点深,看着鹿雨说话人还拘着,但嗓门不轻。
小优则和她相反,一身鲜亮时髦的裙子,高鼻梁画全妆,是个爱漂亮的姑娘。
只见她朝慧慧说:“出门在外,不认识说几句就认识了。”
“哦哦。”慧慧嘴巴笨笨地答:“我叫张慧,弓长张,智慧的慧。”
小优吐槽:“哪有像你这么打招呼的。”
两个人说说笑笑姐妹情深,在这个温暖的季节,五彩斑斓的院子里显得青春又有活力,这让鹿雨不由想到了什么,又像有什么堵在了嗓子口。
她不再看她们,只淡淡提醒:“前面那些人应该已经登记好信息了。”
张慧说话嗓门很大:“谢谢。”
程朔给他们办好入住,走到院子,茶桌上空荡荡,她不在。
他往她房间的窗口望了望,窗户开着,里面一片漆黑,也不在。
他给她发了微信:去哪了?
月光徜徉,夜晚的古城喧嚣熙攘,游客拿着黑胡桃的拇指琴在路上弹奏,路过的人有意无意地停驻,将弹奏的年轻人包围。
音乐声中,也有本地姑娘在外圈跳舞,音乐和舞曲碰撞,流淌着数不尽的风情。
鹿雨目光平静的看了眼,避开人群,她现在已经认识古城大大小小的路,路堵住了她就换了一条。
穿过古城,有一家生意红火的餐馆,鹿雨拿着打包好的盒饭来到一片都是石墙黑瓦的房子,在深棕色大门前停下。
这里的一墙一檐又白又亮像新刷了涂料,门牌上写着土特产分拣中心,旁边挂着红色的横幅,写着工作要勤劳,劳动最光荣。
鹿雨走进里面,在一堆成山高的玉米红薯的粮食中,看到了笛莎和金小叶的身影,两个人默契配合,一个给玉米缠上保鲜膜,一个将大的小的红薯分拣,忙的都顾不上聊天。
分拣中心空气并不完全流通,光是站着不动,她也闻到了玉米的清香和湿腥的泥土味。
笛莎手上戴着白手套,只好用手臂抹了把汗,抬头的瞬间往鹿雨身上定睛一看,惊讶:“鹿雨姐,你咋来了?”
鹿雨过去把打包的饭菜递给他们:“都七点了,还不给你们下班?”
笛莎拿着香喷喷的饭菜嗅了嗅,心满意足“嗯”了一声,香的闭上眼睛,陷入陶醉般,都忘了回。
金小叶给她找了个小板凳,说:“计件的,多干一点就多一点钱。”
鹿雨没坐,让他们把饭放到板凳上吃。
笛莎拆开外卖盒,筷子熟练地往肚子里一戳,把袋子和筷分离。
她疯狂吸入,嘴里塞满饭,是真饿了。
“今天怎么不是程大哥给我们送饭?”
鹿雨顺着她话说:“今天有游客,照顾上帝呢。”
笛莎兴奋道:“游客来拉?多不多,都是些什么人?
鹿雨故意说:“你一下子问了这么多,我先回答哪个。”
笛莎想了想:“那就回答最后一个,都是些什么人哈。”
“上班族和学生。”
“有学生?”笛莎吃饭的动作停了,快速把嘴里的饭嚼下去:“我和金小叶现在多惨呐,在这里干苦力,我得提醒她们注意防黑司机,要不然跟我和金小叶一样就麻烦咯。”
鹿雨抬了抬下巴:“你和金小叶不是住这了。”
笛莎想了想:“也是,那你帮我提醒下她们。”
鹿雨别过脸,不愿意招活儿:“我跟她们不熟。”
笛莎一副你此言差矣:“你跟我和金小叶也不熟啊,但你不是还带我们回来,多好呐。”
鹿雨微清嗓子:“车是程朔开的,民宿也是他的,看我其实没做什么。”
说完,蹙着眉头心思漂浮,也不知道漂哪去。
笛莎凑过去和金小叶咬耳朵:“你有没有觉得鹿雨姐今天怪怪的?”
金小叶点点头:“可能跟你一样,到了火气大的那几天。”
“去你的!”
笛莎把一次性饭盒合上,又把筷子折成两半,然后弯腰在地上里挑了四个又大又饱满的玉米要给鹿雨。
见她没带包,随手把包装袋拿起,往里吹了口气,把玉米扔进去。
“鹿雨姐,这刚收上来的水果玉米甜的没话说,你和程大哥今晚就把它煮了。”
说完,看见门口进来的一道身影,探头出去:“咦咦咦,程大哥也来了,正好把玉米拿回去。”
鹿雨扭头,见程朔孑然一人从门口进来,熟门熟路的和干活的大妈阿伯打招呼,那些人有喊他小程的,有喊小朔的,格外亲切,像喊自个孩子一样。
笛莎跟鹿雨发牢骚:“这几天我算是看明白了,程大哥这人是真有本事,谁都认识,谁也都认识他。”
鹿雨轻俏地说:“可能是村草吧。”
程朔手里拎着绿色的保温袋,声音淡淡的由远即近:“看来已经吃过了。”
“当夜宵。”笛莎边说边接过保温袋,放在小板凳里面,她可尝惯了饥饿的味道,这辈子绝对不会再浪费食物。
笛莎又把重重的一袋玉米递给程朔:“程大哥,把玉米带上。”
程朔拎着东西,目光落在她脸上,又转头对笛莎说:“鹿雨要的?”
笛莎心直口快:“鹿雨姐都在这,你还问我,太多此一举了。”
程朔说完就知道不是了,鹿雨这人,你我他都分的很清,不会占小朋友便宜。
他没在说下去,看着鹿雨道:“走不走?”
鹿雨抬头往外指了指,意思是走了。
外面夜空深邃,习习微风。
两人并排在石板路上走,来了一群小孩在附近跑,最大的那个格外调皮,咚咚咚从台阶上跑下来,又咚咚咚跑上去。
程朔走过去,拎住他领口,模样严肃的看着他:“跑来跑去干什么,不摔一跤难受吗。”
男孩老老实实喊了声“程叔”,又说:“我们正做游戏呢。”
程朔捏了捏他那张肉脸:“别在路上跑,容易撞到人。”
男孩朝他敬礼:“晓得勒。”
鹿雨在一旁看得分明,觉得他这人挺逗的,小孩在路上跑都能被他抓着教育一顿。
“好像村上的人都认识你。”
“就这点地方,乡里乡亲的,又怎么会不认识。”
“刚才笛莎跟我这么说,我说你是村草,原来不是。”
程朔一愣,继而一笑:“你这个流行词汇我可接不住。”又道:“你怎么突然想起给这两小朋友送餐,无聊了?”
鹿雨觑他:“看你忙,又怕他俩饿死。”
程朔认真看她,默默说:“关心别人就关心别人,嘴硬什么,做了好事受别人的赞赏天经地义,不要回避。”
他的眼神骗不了,好像在教她怎么正视别人的感谢,并不需要有压力。
鹿雨嘴唇抿成一条线,并不承认她是个有约拿情结的人,在她心中人际交往本来就不用交言太深。
“我可没这么高尚,不过是给自己找点事干。”鹿雨回看他,语气也有恃无恐起来:“我这也算在你面前表现,让你陪我去上海的几率更大一点。”
程朔抿唇:“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转移话题。”
鹿雨反问:“有没有人说你很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气氛冷峻,是沉默般的唇枪舌战。
程朔看看她的眼睛,看到她眼里如猫咪的警惕像炸了毛一样,没忍住笑了一下:“我喜欢煮砂锅,不喜欢打砂锅,不能破坏东西。”
鹿雨被他厚脸皮的回答没转过弯来,过了一会才没好气地质问:“到底谁转移话题,我说的是这回事呐?”
“说啥,再说就吵起来了,我可不想跟你吵架。”程朔说完,自己小声嘀咕:“吵不过。”
鹿雨凉凉地说:“你本事大着呢。”
程朔斜眼看她:“哪个本事?”
他语调很轻,眼神也很玩味,跟耍流氓一样。
鹿雨没见过他这样,整个人明显一愣,
有点诧异他的变脸速度,跟京剧变脸一样。
她移开眼睛,吐槽:“还能有什么,意淫本事。
程朔摸摸鼻子不说话,两个继续向前走路,没了刚才的针锋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