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小院静谧柔和,外面的古城灯光璀璨。
鹿雨把画板收完,静静坐在院中的木椅上,拧开了一瓶气泡水。
气泡的刺激感在舌尖化开,不停的再唇齿间跳舞,嘴巴麻麻的,有种提醒醒脑的魔力。
都说厌倦了城市的循规蹈矩,找到一个谁都不认识你的地方就能远离世俗,但手机这种东西,能让你把所以不想见的事都摆在面前。
所有人来云南治愈,而她就是换个地方生存。
手机上鹿向乘还在不停的发消息,那一段段长达六十秒的语音一个接一个,鹿雨见烦,索性开了免打扰。
小孩子长大,终于脱离了那个没有温度的圈子,但有人还是时不时借着亲情血脉来教育你,你觉得可笑又无能为力,因为有些人就是你这辈子的恶障。
鹿雨透过白色的气泡水看到了院子里的另一个人,耳边突然想起了阿嬷的话,一个愿意在人生死之间出手的人都意志伟大,对于这样的人她是有点儿服气的。联想到她自己,明明在长白山水里命不久矣,睁开眼又重新踏入了人间。
高尚的人,总能扶倾济弱。
不想在沉默中发酵长霉,越是静的时候越是想找点事。
鹿雨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看到他电脑屏幕上的画面,支棱着头好奇问:“原来你也玩游戏,我以为喜欢喝茶的人都偏爱下棋。”
“一个建模软件。”程朔说完看到她的表情知道她懂了。
“看着挺像。”鹿雨耸耸肩,当一个门外汉:“你一个开民宿的弄这个做什么?”
“赚钱。”程朔面色沉静,脸上无为五斗米折腰的窘迫。
鹿雨挑眉,可真上进。
“喝茶和下棋又是什么组合?”程朔本来想问的是,喝茶真得很土吗。
鹿雨淡淡说:“就是公园里老大爷模样,端杯茶泡在棋局里。”
程朔自动忽略老大爷这三个字,给她倒一杯,没有一丝逾越的行动:“茶能静心,你试试看。”
鹿雨看着棕色的茶水,抬眼:“你上次说这是什么茶来着?”
“福建白茶,其实这茶适合年轻人喝。”
“味道不错。”鹿雨真实点评,这茶前调贼涩,后调茶香,还挺有静心效果。
鹿雨坐下来,刚喝过茶声线带着微微水汽:“我过两天准备出门一趟,有什么可以推荐的地方或者我雇你当我的导游。”
“咋想的。”程朔看着她,转而问:“一个人上路知道害怕了?”
鹿雨无所畏惧:“我怕什么,光天化日谁能害我。”
程朔问:“那你还找我给当导游。”
鹿雨理所当然:“你不是缺钱么。”
“有了你这个冤大头我手上暂时有点钱。”
“什么意思?”
“你租民宿付的房钱,是旺季没调价的价格。”
鹿雨沉默了,过一会儿忿忿不平:“我就说怎么一个破房间要这么多钱。”
程朔看她这副缺心眼的样子,联想到第一天孤傲高冷,又觉得不难相处了。
他开始收拾茶具,最后才去拿她面前的茶杯,结果手被按住,只见她好整以暇的站定着:“呵真以为我缺心眼呢,既然如此,你得免费当导游。”
“可以免费当,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程朔看着她皙白漂亮的手,目光变得深沉。
鹿雨眼光斜挑暗视:“你说说,我就听听。”
“出去注意点分寸和隐私,有话好说,别动手动脚。”
“你一个男的还怕这个?”鹿雨听着,抬眸看了他一眼,一副你没事吧的表情。
现在这社会网恋,一夜情都不稀奇,就连初中生都会拉拉小手,亲亲小嘴,怎么就他这么固守成规,思想守旧,不会变通。
程朔不说话,态度隐隐地强硬。
鹿雨没见过这样的人,老实古板,无趣生硬,摸了他的手跟摸了他屁股一样。
靠,我还没嫌你手糙呢!
被嫌弃不悦后的静默,她双眉拧成疙瘩,白得透明的脸颊上多了几分红气。
程朔对上她变得冷淡凉薄的眼神:“你想什么时候去?”
鹿雨哼哼,吊儿郎当:“我现在敢摸你手,说不定出去敢摸你屁股。”
“……”程朔被她理直气壮的延伸搞得有点儿无言以对,他搞不懂女不碰男,男不碰女的行为标准,怎么就让她说话不客气了。
两个人的思想道德不再一个层面上,鹿雨越看他越觉得自己好像很龌蹉一样。
她挥挥手转身:“睡了,什么时候去得看我心情。”
——
凌晨,万籁俱寂。
“咚咚咚”,民宿的门被大力拍响,外面有人喊程朔的名字,夜半三更时来叫人都是遇到了事。
他穿衣起来,走到走廊处特意放慢了脚步,不想惊醒屋子里的人。
木板不隔音,浅睡眠下的鹿雨还是醒了,她踩着脱鞋开门,正看到他准备下楼。
“出什么事了?”
“达布不见了。”
程朔见她一脸疑问,道:“田央阿奶的孙子。”
找人是人越多越好,鹿雨准备去穿衣服。
程朔察觉到她的意图,脸色严肃:“晚上不安全,你一个姑娘家好好待在民宿别出去。”
鹿雨抬眼看他。
“真别出去,古城晚上到处都有混混专捡醉酒的女游客,调戏还算运气,有些直接卖到隔壁去。”
云南隔壁是越南和缅甸。
鹿雨听他这么一说,果断熄了想法,再怎么相信治安,也不跟自身安全开玩笑。
程朔又看了她一眼,见她表情淡淡真的失去兴趣后才走。
鹿雨关上门,心里默默想:年纪不大,挺爱管的。
醒了就没了睡意,鹿雨坐在窗口吹风。从窗口望,远处古城中心的灯光仍旧耀眼生辉,夜雾间,像海上辉煌蓬勃的海市蜃楼。
这画面说不出的惊鸿,是繁华褪去后的安宁,她去取了相机,轻轻擦拭机身,将这一幕拍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蒙蒙亮时,小院门“咯吱”一声推进来,三小时前出去的程朔回来了。
他走进院子,不知是窗户开着的缘故,进来的一眼就看到了靠在窗户上鹿雨,她的手臂搭在窗沿上,后脑微微顶起,只露了一个线条柔美,原生态的侧脸。
程朔挪开视线,把东西往公共厨房一放,走到井水处洗手,水声哗哗,是清晨第一道声音。
“我煮点水饺,你吃不吃?”
他站着她楼下,手插在腰上,衣服上有隐隐水迹。
鹿雨动动睫毛,缓缓睁开:“我不吃韭菜馅的。”
“猪肉馅。”
鹿雨探出头:“吃。”
厨房里,程朔拿起面粉袋倒出一半面粉,往面粉中间戳了个洞又往里加了点水,水没过中间的洞才开始揉面。
揉面就是手不停用力揉动,在揉得过程中继续加适量面粉,面粉和水的比例相当很快就有一个白白的面团。
鹿雨用手戳了戳面团,松软的,细腻的,指甲盖上沾上了一点面粉,她伸手闻了闻,没啥味道。
面揉好以后就是剁肉调馅,她抿紧嘴唇,看魔术般继续盯着他的手,他的手臂线条流畅,上面的肌肉有说不出的力量,只见他手法熟练干净又卫生的调好了一盘馅。
看到这,鹿雨都想为他鼓掌,她长这么大只见过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男人,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能做这么多事,短短几天她又发现了他另一面。
“你把皮擀好,我来包。”
程朔以为是她不好意思光坐着不干活,道:“你坐着就成,不用干活。”
“我想包饺子。”她无聊时练过丙烯粘土,反正包饺子和粘土看着也没多大区别。
程朔见她跃跃欲试,取了双筷子给她,本来想说一句不用勉强,看她已经上手陡然闭嘴。
鹿雨包了几个,鼻子里缓缓呼出一口气,其实也不是很难。
程朔看着她每包一个,眼皮就抽一下。
在她手下,每个饺子都塞满了鼓鼓的肉馅,白白胖胖的。
程朔不得不承认都挺巨型的……
出了太阳,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吃饺子,鹿雨觉得自己包的饺子格外香。
她挑出一颗葱:“那个小孩找到了么?
程朔点头:“找到了,和他阿奶吵架,想自己坐车去昆明。”
“那她阿奶不急死了,他想去昆明干嘛?”
“他亲妈在昆明,爹娘早就离婚了,他被判给了他爸,他爸有了新对象,可能缺少关爱有点叛逆吧。”
“那干嘛不给他妈养,拿了抚养权也不办人事,就惦记着生理反应,顾不上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程朔听了一头黑线,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间就炸毛,舔了舔腮帮子:“别人家的事别议论。”
鹿雨似乎看透了什么,心有所感:“长大了,小孩想当断了线的风筝越飘越远,他们却又想把线牢牢握在手中,真是可笑。”
程朔不说话了,知道她心里不爽,虽然不知道她这个不爽的源头从哪来。
鹿雨说完自己沉默了,但只一会又恢复正常,闲散地调侃:“别人一有事就找你,古城好人好事,劳动模范的人选是不是有你的名?”
程朔刚还在同情她,马上被她给噎死。